新加坡華族文化中心總裁劉斯偉(左四)專機從新加坡飛廣州觀看演出。左一為本文作者。
南國的深秋依然溫暖如夏,一支由新加坡趕來的隊伍正在廣州的南方劇院為迎接新編潮劇《情斷昆吾劍》的上演熱火朝天地忙碌著。
《情斷昆吾劍》是潮汕作家黃劍豐先生在十年前創作而成,可惜一直珠沉滄海,直到2018年,因緣際會,在新加坡南華潮劇社打造下,這把寶劍終於搬上舞臺。記得幾年前黃劍豐先生將該劇本發送給我,有天忙完工作,我打開電腦看起了來,一下就不忍釋卷,除了動人的情節,我發現劇本的唱詞寫得非常精美,唱詞糅合了《詩經》、《論語》、唐詩、宋詞等文學作品,作者的用心和文學素養可見一斑。
譬如序幕的唱詞「滾滾長江東逝水」引用明代三才子之首楊慎《臨江仙》;第一場《碎瓶》唱詞「人間四月芳菲盡」引用唐白居易的《大林寺桃花》;念白「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引用孔子的《論語》;第二場《送行》唱詞「剪剪春風拂面吹」暗帶南宋僧人志南的《絕句》;第六場《驚變》唱詞「皎皎白駒,食我場苗」借鑑詩經《小雅·白駒》……。
除了精美的唱詞,劇本的念白也是下足功夫朗朗上口,幸得黃劍豐先生生於潮汕長於潮汕,對潮汕本土的戲曲有頗深研究,因此其念白不會像一些移接傳統劇目的潮劇念白那樣,有時會讀起來感覺拗口。
姚璇秋老師(右五)探望演出團隊。右一為本文作者。
我和黃劍豐先生認識有十幾年了,與他交談時,他多次提到這個劇本的艱苦創作歷程,那些情景猶然如昔。多年來我看到他一直默默地專注創作,不斷打磨,不斷積累。直到有一天,積攢夠了,突然寶劍出鞘,自然一鳴驚人。
《情斷昆吾劍》的劇情編排處處伏筆,扣人心弦,該局刪除了其他支線,突出幾個主要人物的內心特點與情節,另闢蹊徑,化繁為簡,早已超脫原著。在表現形式上,更是第一次破天荒地在傳統戲劇舞臺使用了聲、光、電的效果,徹底顛覆了潮劇乃至中國傳統戲劇的表演形式,這得益於導演吳文德先生的大膽創新。
記得第一場演出當晚,當劇中的李萬春騎著白馬出場,我一個經歷過國際級、國家級等大型運動會開閉幕式策劃的同事給我發了個信息說:哇!這匹馬也太帥了吧!用話劇具象的道具馬代替抽象的馬鞭,是潮劇乃至中國戲劇前所未有的。最後一場《墜崖》,導演為了更好地體現人物性格,獲得更好的視覺效果,安排了雲素素跳崖身亡,當時就震撼了所有觀眾。一時,跳崖和燈光效果、道具馬成了這部戲在視覺上的三大亮點。
在聽覺上,作曲王慶蘇先生在第四場《相遇》雲素素舞劍的橋段,獨特地採用了四三拍的圓舞曲風,這在戲劇上是非常罕見的。輕柔悅耳的旋律與雲素素嬌美動人的舞姿相得益彰,讓觀眾在聽覺和視覺上得到雙重享受。
除了編劇、導演、作曲的匠心獨具,讓我感觸最深的是南華潮劇社工作人員和演員們認真敬業的精神。
與南華潮劇社交換禮物。右二為本文作者
我有幸參加了這一次活動的籌備並負責舞檯燈光音響的搭建工作,因工作原因,我時常要跑到後臺,每次在後臺總會看到劇社的社長卓林茂先生和劇務陳巧香女士帶領著一班劇組人員忙碌的身影。特別是已逾古稀之年的卓社長,工作起來事無巨細,勤勤懇懇,讓人感覺精力充沛。在卓社長的帶領下,每個人都分工明確,各司其職,工作有條有序。雖然這部劇的演員統共只有7名,但整個劇組達60餘人,帶領著這樣一隻龐大的隊伍,其辛勞可想而知。我曾出差新加坡和卓社長會面交談,他跟我說過的一句話讓我非常感動,他說在他有生之年只想把劇社辦好,把傳統文化傳承下去。
在這次演出之前,我得到一個消息,劇組的7名演員有5名因為水土不服的原因,導致身體不適聲音失常,甚至原本扮演陳雪梅一角的演員由於患重感冒失聲,只能由復排導演陳玉芝臨時代替。當時我擔心劇社的大多數演員都非常年輕,又突發這種情況,怕會影響演出的效果,可後來我演員們的表現大出我意料。
開場時,由陳巧蓮反串的男老生雲舞陽捂著受傷的左臂踉踉蹌蹌逃脫追兵,焦急的神情騙過了陳雪梅,也騙過了觀眾,要不是序幕結束時他將陳雪梅推下長江道出實情,大家都還以為他真的是四面受敵窮途末路。陳巧蓮獨特的唱腔和扮相非常出色地塑造了雲舞陽這個角色。演出結束的時候我跟母親說這部戲上臺的6名演員只有一個是男演員時,她嚇了一跳,說以為扮演雲舞陽的演員就是個男的。
序幕時陳雪梅初為人婦,面容清秀。到第一幕開始,已經是二十年後,當陳雪梅再次登臺的時候,我發現她的額頭多了幾道皺紋,妝容增添幾分歲月的滄桑,可見後臺化妝師們對細節的處理毫不含糊。年輕的導演陳玉芝臨危受命接替了這個角色,將陳雪梅愛恨交雜的矛盾心理展現地徹底,特別是最後兩場,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處理得很到位。
李萬春這一角色也是由女演員李莉玲反串的,當李萬春身騎白馬亮相,「疾如風,快似電」的唱詞響起,高頭大馬出現,在燈光映射下,威風凜凜。當為陳玄機送行的時候,飲罷之際,她摔過酒葫蘆,動作既恣意又沉穩,灑脫之間不失長者風範。
男主角陳玄機在第四場《遇險》時身騎白龍馬在賀蘭山中遭遇暴雨,黃琳琳把當時那種人困馬乏的焦急狀態完全呈現出來,讓我突然回想起序幕開始雲舞陽受困脫逃的身影。最後一場雲素素跳崖,陳玄機在懸崖邊哀嚎痛哭,我看到黃琳琳眼中淚影婆娑,起身又及時收止,我想起了姚璇秋先生說過的一句話,演戲要三分投入七分控制,這就是拿捏到位的投入和控制吧。
雲素素在這部劇中可謂舉足輕重,讓觀眾印象最深的就是舞劍和跳崖兩個片段。我更深刻的是第四場《相遇》的舞劍,除了優美的旋律,李綠僑的表演更是 讓觀眾如痴如醉。我猜想,李綠僑應該是學過舞蹈表演的,否則不可能把這一段舞劍出落得有如風中柳絮,一時讓人誤入秦淮,真可謂是「南國有佳人」。
羅金峰這個角色這次來汕頭及廣州,分別由陳玉勇和蔡德喜兩名不同的演員扮演。雖然只是個客串的角色,也沒有唱段,但兩位演員在臺上的一步一行,一言一笑都讓人感受到羅金峰那種滲人的陰森和孤傲的性格。
連續兩晚的演出,雖然演員們每個人都特別認真地在表演,演出效果一場更勝一場。我不是專業的劇評人,但我能強烈地感受到他們的這份用心,我想這是每一個演員應有的素養。
雖然新加坡南華潮劇社論規模比不上我們國內的一些大劇團,但他們這份用心和對工作認真負責的態度讓人尊敬。
曾經看過一個綜藝片,講述日本一名壽司店老闆為了能夠給客人帶來完美的口感,竟然給每條章魚至少按摩40分鐘,每天枯燥重複一件事,只為精益求精,這就是工匠精神。
慶功晚宴。右二為本文作者。
這次演出,我看到了從編劇到演員再到團隊領導,各方各面,每個人都在專注地做好一件事,都在傳承一份工匠精神。在一切講求效率,極力減少成本尋求最大利益的時代,這份精神顯得分外奢侈。然而總會有一群人,堅守著自己的理想,磨鍊著自己的品德,保持著自己那份「匠人之心」,或許他們之中有些人現在還默默無聞,但不斷堅持總會有收穫的一天。
感謝那些和把整顆心都投入自己所熱衷的事業,把一生都獻給夢想的人,正是有他們,才使得這種匠人精神得以傳承,使得我們的文化受到世人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