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會由樂隊演奏孟德爾頌的《赫布裡底群島》序曲拉開帷幕。早已翹首以盼的觀眾仿佛在音畫般的交響樂演奏中開啟了音樂時空之旅……這次音樂會共演唱了11首聲樂作品和1部歌劇終場片段,其中德奧藝術歌曲4首,義大利藝術歌曲1首,義大利歌劇詠嘆調3首、歌曲2首,美國歌劇選曲1首,德國歌劇1部(終場)。如,弗朗茨·舒伯特的「致西爾維婭」,D.891,溫琴佐·德克雷申佐的「燕歸巢」,朱塞佩·威爾第的「楊柳歌」與「聖母頌」,選自《奧賽羅》,理查·施特勞斯的《隨想曲》(終場)等。交響樂隊則演奏了1首音樂會序曲,1首歌劇序曲和1首歌劇間奏曲。如,皮埃特羅·馬斯卡尼《好友弗裡茨》間奏曲等。
弗萊明獨唱音樂會曲目安排設計非常考究且難度大,主要表現在:內容形式豐富,聲樂體裁多樣化,風格富於變化,歌詞涉及多種西方語言等。因此,完成這樣一場音樂會不僅需要演唱者具有成熟的發聲技巧和飽滿的氣息支持,還需要曾經積累過廣泛、大量的聲樂作品,並使之不斷在國際舞臺上演唱實踐,擁有豐富的舞臺演唱與樂隊合作的經驗。在內容形式上,除了樂隊伴奏的獨唱聲樂作品外,還有如德克雷申佐的《燕歸巢》,由人聲與長笛分別擔任主唱與主奏,並同交響樂隊合作;在聲樂體裁上,有藝術歌曲、歌劇詠嘆調及歌劇選曲;其中篇幅最長的作品,如理查·施特勞斯的《隨想曲》(終場)時長25分鐘;弗萊明的演唱作品風格從早期浪漫主義的德奧藝術歌曲跨越到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格什溫的帶有爵士樂風的歌劇《波吉與貝斯》;音樂會的聲樂曲目涉及德語、義大利語和英語三種語言演唱,且發音清晰、準確、吐字講究。弗萊明對歌詞中逐個單詞的意思與情感研究細緻,並以貼切詞義的聲音(音色與情緒)形象化的詮釋歌詞意境,才能演唱到音樂會上所呈現的狀態……
較近期剛舉辦過音樂會的「花腔女皇」格魯貝羅娃相比,兩位聲樂大師是完全不一樣類型的女高音,演唱曲目風格也各異。格魯貝羅娃因為更加忠實於演唱Bel canto時期的音樂風格,注重作品選材和自身的嗓音適應能力,並對演唱那個年代的聲樂作品對自己有一個明確的限定,對自己嗓音所能觸及到的曲目範圍非常嚴謹與注重,所以即便是到了73歲高齡的格魯貝羅娃依然能保持著年輕的嗓音,在音樂會上依然能演唱難度跨度那麼大的曲目——演繹純粹的花腔炫技及展現聲樂技巧性的歌劇詠嘆調及聲樂圓舞曲。而抒情女高音弗萊明則在曲目選材上更加注重綜合能力的考量。兩位聲樂大師都展現了自己對聲樂理想的目標和界定。她們都在嘗試著在音樂會上能體現個人的聲樂理念。這種聲樂理念對於目前國內一些聲樂藝術家還未能企及。相對那些一味追求演唱超越自身嗓音範圍及綜合能力曲目的藝術家而言,這些聲樂大師們恰恰呈現了不一樣的自己的聲樂理念……
弗萊明在舞臺上氣質優雅、端莊、高貴且不失可愛。身體在舞臺上站定時至始至終都保持著良好的歌唱狀態。身體各腔體部位與各肌肉張弛適宜,配合得恰到好處。其聲音柔和且圓潤。聽覺色彩猶如絲絨般的細滑質感,亦或似入口即化的巧克力柔軟而細膩。飽滿且能量充沛的氣息支持使她紮實的聲樂基本功與演唱能力彰顯無遺。再配合鬆弛且打開的腔體與牙關,連綿不絕的氣息如行雲流水般在其體內流動,並吹動著聲帶震動產生聲音,並將聲音伴隨氣息流動的方向傳送到面罩高位置。在其思想指引的方向,弗萊明用氣流將聲音集中至面罩前面傳送出去,仿佛無數隱形而密集的可滲透性的溫暖音柱,穿透樂隊直達音樂廳的每一個角落。她的聲音與音樂情緒富有張力,時而委婉、時而懇切、時而情緒轉折充滿爆發力與音樂元素對比、時而近似吟誦或敘述性在音高上演唱樂句……例如,在威爾第的黛絲德蒙娜詠嘆調「楊柳歌」 (選自歌劇《奧賽羅》)中的最後樂句——「祝你晚安。啊!艾米莉亞,再見!」,弗萊明較好的把握了音樂的戲劇性節奏,在「啊」之前吊足了觀眾胃口,然後在「啊!」及後面樂句上將氣息與聲音爆發力運用十足,前後力度的對比與情緒上的張力,使音樂的跌宕起伏的戲劇性表現得淋漓盡致。又如,在演唱舒伯特藝術歌曲《夜與夢》時,連綿不絕、向前運動的氣流送聲的樂句,勾勒出如夢幻般寧靜而美輪美奐的夜之印象,令人充滿詩意的遐想……
談到藝術歌曲,我們不僅會聯想到偉大詩人筆下的詩歌,還會想到為「鋼琴」與獨唱創作的具有藝術靈感的那些歌曲。而弗萊明音樂會的所有藝術歌曲都將原本的鋼琴伴奏加以配器而改編成交響樂隊伴奏版。其中在三首舒伯特利德Lieder的交響樂伴奏中,較常規的樂隊編制則減少了銅管類樂器和部分打擊樂的樂器色彩。主要以弦樂隊與柔和的木管樂器色彩同弗萊明的音色聲線相融合,並在力度平衡上控制較好。在指揮家張潔敏的帶動下,樂隊能充分感受弗萊明演唱的音樂形象,並在節奏、速度、力度及色彩上將詩意般婉轉細膩的音樂處理,同弗萊明的演唱結合得相得益彰。較傳統鋼琴伴奏下的藝術歌曲,交響樂伴奏則更顯層次感,使原本生動細膩且微妙的藝術歌曲內涵更加豐富,並能較好的使聽眾感受歌詞中的神韻,使其能更生動的理解音樂形象、構建更富藝術性與表現力的情感圖畫。例如,在舒伯特的《致西爾維婭》中,弦樂隊以小提琴、中提琴的跳弓與大提琴、低音提琴的撥弦法,演奏4/4拍連續八分音符節奏的柱式和弦,增強了歌曲的節奏感與音樂流動性,仿佛再現了原版莎士比亞戲劇中圖裡奧奔跑趕至西爾維婭窗前的腳步聲,亦或是他在窗下為西爾維婭演唱讚美歌時激動的心跳聲;又如,舒伯特的《鱒魚》中,弦樂與單簧管在音樂2/4拍節奏中連續演奏帶休止符的一拍六連音和兩個八分音符跳進下行進行的節奏型,描繪了波光粼粼的河水,刻畫了遊來遊去、自由活潑的鱒魚音樂形象……
弗萊明曾在回憶錄——《內心的聲音》一書中談到,理查·施特勞斯的音樂作品是自己的最愛之一,並多次提到理查·施特勞斯的封筆之作《隨想曲》:當自己還是學生時,哪怕一句都聽不懂,依然會坐著看完整部歌劇,只為了那攝人心魂的最後一幕。顯然,這次音樂會弗萊明亦是將自己最愛的聲樂作品呈現給上海觀眾。樂隊編制此時加入了銅管樂器演奏者,並增加了更多木管樂器和打擊樂演奏者。在弗萊明同指揮、樂隊的合作中,始終共同協作著創造出聲音中的輕重變化、彈性速度、音質色彩,以及在現場演唱和演奏的特定狀態下的即興碰撞而產生的一些藝術元素。例如,在普契尼的詠嘆調《我親愛的爸爸》(選自歌劇《賈尼·斯基基》)中,關於末樂句 「Pieta!」的尾音加強音處理。該樂句在她曾經的專輯中通常是弱聲延長並漸弱自然結束,而此次音樂會卻在延長音的最末端將餘氣即興推送,使觀眾不僅佩服她如此連貫且綿長的氣息支持演唱樂句及高超的弱聲演唱技巧處理,更被她即興在尾音延長處的最後那點氣息推動加強音處理所感動,生動地刻畫了「女兒撒嬌般懇求父親」的音樂形象。又如,格什溫的「夏日時光」(選自歌劇《波吉與貝斯》)中,在第二段弗萊明多次翻高演唱主旋律的個別音,並在音與音的銜接上加以輕重變化和滑音處理,將這部歌劇中爵士風格的即興元素與藝術特徵展現的淋漓盡致,並與樂隊的現場演繹配合,互相碰撞著激發彼此的靈感。一次又一次將音樂情緒推向高潮……最後,音樂會在理查·施特勞斯的藝術歌曲《塞西莉》中圓滿落下帷幕。
一路上,許多觀眾都在談論著當晚的音樂會:有的觀眾感慨因自身對音樂不夠專業,雖對於有的曲目較陌生,但是從弗萊明的演繹中依然可以感受到音調的優美,從翻譯的中文歌詞裡也能感受到許多歌曲的背後都應該有一個非常有趣或感人的故事;有的觀眾談到女指揮家張潔敏氣度非凡,讓人印象深刻……聆聽弗萊明的音樂會是享受,她那柔美而細膩的聲音不僅訴說著她的歌唱,更溫暖著所有在聲樂之路上前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