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貓小姐
幾年前大導演吳宇森曾拍過一部電影,名字叫《太平輪》。這部電影可以稱得上群星璀璨,星光熠熠,集結了章子怡、金城武、黃曉明、佟大為、宋慧喬、長澤雅美等在中日韓都排得上號的大明星,就連配角都是秦海璐、俞飛鴻、林保怡等資深實力派演員。
而整部電影講的是一場巨型海難。1949年春節前夕,由於國內局勢動蕩百姓人心惶惶,人人爭相搶上從上海逃到臺灣的輪船。1月27號,這艘規定乘載500多人的輪船最終載著1000餘人和600噸鋼材、100餘噸物資從上海啟程,前往基隆。然而在行運過程中迎頭撞上一艘叫建元號的貨輪,整船沉沒,船上的1000多人最終只有40人生還。
其實在這部電影裡吳宇森發揮得並不好,成片出來遭到市場一片謾罵,而他本人也因此被拉下神壇,一流香港導演從此成為大家心中的二流好萊塢導演。
然而電影雖不行,故事卻很吸引人。
這是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悲劇事件,被後人稱之為「東方鐵達尼號」,是近世紀以來中國最大的海洋事故。而這艘船就叫太平輪,它的擁有者之一就是我們都熟知的蔡康永的父親蔡天鐸。
在那個時代能夠擁有郵輪的一定肯定是非富即貴之人,蔡天鐸則是那個貴上加貴的人,因為他不只是擁有一艘輪船,而是中國最大的輪船公司的股東。太平輪未沉船以前,他們家在上海可是有頭有臉,有人脈有勢力的富甲之商。
和他父親交往的皆為政商界鼎鼎有名的人物。蔡康永曾在某節目說過,他家麻將房中依舊能看到一對繃皮木骨扶手椅,坐起來非常舒服,爸爸告訴他,那是蔣公(蔣介石)坐過的椅子。由此可見他家的社會地位不一般。
這就可以說明為什麼蔡康永的身上散發著一種翩翩公子的紳士風度,不管何時何地都能讓人感覺如沐春風,進退得宜。
和貴圈喜歡打造富二代人設不同,蔡康永是貨真價實的貴族少爺。之所以說是貴公子,是因為比起富二代,蔡康永的家庭又多了一層舊上海上流社會的生活講究。耳濡目染之下,亦養成了他的貴族之氣。
1989年,謝晉導演想把白先勇的小說《謫仙記》改編成電影,於是白先勇輾轉找到了在美國UCLA念電影研究所的蔡康永幫忙改寫劇本。故事講述的是幾個貴族小姐在歷史的動蕩中遠赴美國,在時代的浪潮下歷經命運沉浮。
白先勇找上蔡康永本是因為看中他家舊上海的貴族背景,想以他的經驗來輔佐整個劇本的改編。然而蔡康永看完劇本發現,主角李彤父母乘坐郵輪雙雙沉船,正是自家太平輪沉沒的故事。
緣分冥冥中註定,白先勇知道後不由感嘆,「怪不得劇本會找到你」。最後這部劇改名為《最後的貴族》,由蔡康永親自操刀改編,也像是某種人生昭示。
太平輪沉船後,蔡天鐸所在的輪船公司中聯輪船也因賠付不起巨大的賠償金而宣告破產。他們舉家搬到臺灣定居,用蔡康永的話說,他們因此家道中落。
但是俗話說得好,爛船也有三分釘。縱然他們的家境已經大不如從前,可原先的人脈關係還在,所以哪怕去到臺灣,他們依舊屬於上流階層人士。
來到臺灣後,蔡天鐸重拾自己的大學專業,成為一名大律師。然而在蔡康永的印象中,爸爸好像從未打過官司,每天都在「應酬」。
蔡康永口中的「應酬」就是打麻將。麻將在舊上海是十分重要的社交消遣,許多關於舊上海的文學影像都會把不少筆墨放在麻將上。李安的《色戒》一開場便是幾位官太太聚在一起打牌的戲碼,這就是張愛玲筆下的上海富太圈。而蔡康永打小過的就是這樣的生活。
他的蔡公館裡專門開設有一間供人打麻將的房間,那對蔣公坐過的椅子就擺放在他們的麻將房裡。他每天回家,家裡永遠開著3桌麻將,迎來送往,煙霧繚繞,好不熱鬧。
他記憶裡的母親,是一位美麗優雅的上海名媛。每天睡到12點,起床洗頭做頭,穿著緊身的旗袍,約莫下午便和約好的富太太一起打麻將,要麼在自家,要麼去別人家。母親總是漂漂亮亮的,「薄紗的睡衣領口,配了皮草,家裡穿的拖鞋,夾了孔雀毛......」
王家衛《花樣年華》裡張曼玉的旗袍服飾被人廣為稱道,但蔡康永見到王家衛卻說,「你戲裡的旗袍,好像跟我母親還不是一個路數,我母親的旗袍,領子豎得要比張曼玉更高。」
他們家的飯桌上全都是餐館名菜,紅燒蹄膀、鹹菜黃魚......從來不會出現自家做的家常小菜。更何況,他家也沒人會做菜,別說是做菜,就連廚房都沒人進去過。
廚房在他們家裡就是一個神秘的地方,母親每次都是站在廚房門口,和廚師商量著今天要吃的菜。他母親是個說菜很厲害的人,總能用一張嘴說出一整桌厲害的菜式來。
而他的爸爸,在家裡也幾乎不用動手做任何事情,就像以前的阿哥一樣,身邊總有人伺候著。直到年邁時,蔡康永才見到他爸爸拿著水杯自己倒水的動作。
而受盡疼愛的小少爺自然而然也不會任何生活技能。直到去美國讀碩士,蔡康永才第一次自己燒開水。
從來沒有燒過水的人根本不知道怎麼樣算水沸了。有人告訴他水起泡了就是沸了,於是他站在那裡盯著那些水。當水開始冒泡時他也冒汗了,「那人沒告訴他是第幾個水泡代表水煮沸了。」
一次採訪中,蔡康永說到他的童年很無趣,爸爸總是提醒他已經錯過所有好的事情。
他們一起看京劇,看到孫悟空從三張桌子上翻下來,爸爸會說,「上海人都從五張桌子上面翻下來」;吃黃魚的時候,爸爸只夾了一口就說,「西湖的黃魚才不是這個味道,這個是腥的。」大閘蟹上來的時候,爸爸又會說,「大閘蟹才不是這樣的。」
蔡康永知道,父親就是白先勇《臺北人》裡描繪的那種追憶往昔崢嶸歲月的人。逐漸地,爸爸的態度讓他不再為周遭的一切而表現熱烈,再看任何好東西他都顯得波瀾不驚。
除此之外,作為一個貴公子,他的成長軌跡就是在一個特定的環境下完成的。從小就讀臺北市最有名的貴族學校再興中學,就像《流星花園》裡的F4一樣,讀書一路直升,同學不是政界要領的兒子,就是商界大亨的孩子。
蔡康永讀書好,從小擔任學生主席,校刊主編,還參加過作文、辯論、演講等校校際比賽。考試名列前茅是常有的事情,蔡康永從不喜歡回家說。
在他的記憶裡,考第一名和打麻將胡牌是一樣的,都是社交一部分。以前放學回家母親總在牌桌上,當太太們得知他的成績之後,每個人都會發出胡牌以後的高興稱讚,接著迎來一個包著錢的紅包。久了之後蔡康永便覺得沒意思。
考第一沒意思,上學也沒意思。
小時候母親總是不準他和別的孩子一起玩,別家孩子都是「野孩子」。每次放學回家,他坐在轎車裡看著車窗外打鬧玩樂的孩子,都會生出一種羨慕,因為他沒有和別人這般玩鬧過。
8歲那年,他只對母親提了一個要求,他要打架。母親聽了之後對他說,「可以,但你要考第一名」。這對蔡康永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很快他便拿著第一名的成績單和母親兌換承諾。
於是乎,他母親找來當時臺灣著名的唱戲師傅,為他扮了一身京劇扮相,母親特意囑咐給他選了一個有打架的戲碼的角色。京劇便成了他童年時期想要玩樂的唯一消遣。多年後和小S主持《康熙來了》,小S總喜歡笑話他唱歌帶有京腔。
一切的改變從高中開始。高中以後學校開始開放一些學生進來,和那些富家子弟不同,這些就是普通人家但成績優異的孩子。
也是從那以後,他才知道原來不是每個家庭都會打麻將,也不是所有人的家裡都有裝修精緻豪華的庭間,世間的書不僅僅只有清朝前的書籍,也有很多人不識文徵明。他從這些同學的身上看到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也很色彩斑斕。他們在玩漂亮的玻璃彈珠,他們在看有趣的地下雜誌。
於是隱於內心的叛逆因子終於爆發了。當時他在高校負責校刊的編輯工作,強烈地表達欲望讓他在報刊上大肆刊登了批判黨政的文章。由於臺灣當時還在戒嚴期,這件事情鬧得很大,上頭還派遣官員下來調查。最終還是蔡天鐸的身份保住了他,只是被學校暗暗記大過。
這件事情算是他人生中的一個小水花,但就像是一個分水嶺一樣把他和從前切割開來。在此之後他就像是脫離了原來秩序的鳥兒,不再跟著家裡的規矩走,而是向著自己的心自由翱翔。
在臺灣東海大學讀完本科,父親對他提了一個要求,不用讀博士,但必須去最好的學校讀碩士學位。為什麼一定要讀碩士,父親沒有解釋,蔡康永也沒有問。但他答應了,交換的條件是,他要讀自己喜歡的專業。
而他選的專業是父輩們一輩子都瞧不上的電影專業。父親嘴上沒說什麼,但是每每被牌友問起,他的閃爍其詞表露了他的不樂意。
但蔡康永不管,他讀完碩士回臺進入娛樂圈,做編劇,寫影評,寫專欄,全部都是父親認為上不了臺面的工作。
他在報紙上刊登內容勁爆的專欄,父親是個守舊的人,看到那些「不三不四」的文章,從來不會說什麼。只是會把他疊好放在蔡康永的書桌上,無聲地提醒他,「小子,別再亂寫了。」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他有如今的成就,有一半歸功於他的家庭背景。中國是個講究人情的國度,蔡天鐸強大的人脈自然為他打開許多天窗。
蔡康永9歲那年上臺表演了一段《四郎探母》的京劇,第二天被刊登上了《聯合報》和《中國時報》中,他被作為孩童中的典範來表揚。
別的孩子或許會因此而高興許久,但蔡康永知道,那是因為當時這兩份報刊的老闆都是父親的牌搭子,「不然誰會為了一群小孩子演場戲就大肆報導。」
《四郎探母》現場合照
而他能被UCLA的電影研究所錄取,也全因父親朋友幫忙——香港著名武俠導演胡金銓(許鞍華的師父)的一封推薦信。當年他第一次去美國留學,就是胡金銓親自去機場接機的。
回臺以後,他在父親朋友王惕吾的報刊《聯合報》刊登專欄,又受父親朋友周乃忠的推薦,成為許鞍華導演的《客路秋恨》的策劃和製片經理,從而成功進入影視圈。
感嘆命好的同時,又不得不佩服蔡康永的聰明才智。機會是給了,但如何抓住機會脫穎而出就要看蔡康永自己了。
當年得到這個開專欄的機會,他就回來認真考慮了一番。當時的他還只是一個誰也不認識的無名之輩,憑什麼和龍應臺、南方朔等早有聲望的作家競爭。思前想後,最後他決定做個與眾不同的專欄,用大膽怪異的風格吸引讀者的注意。
於是他的專欄裡寫下《內褲可以穿幾層》、《小便可以有哪些姿勢》、《放屁也可以得獎》這等另闢蹊徑的文章。結果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當時臺灣很少人會用這樣的筆鋒寫這些奇怪的事情,他的文章一經刊登就備受歡迎。
事實證明,「要做就要做最另類的」無論放置哪個時代都是最正確的準則。很快他就憑著犀利又搞笑的文風獲得不少圈內人士的關注。
最先找到他的是香港的施南生女士()。施南生和徐克一樣,都是偏愛怪才的人,敢發表小便放屁這等內容的蔡康永正合她的心意。恰逢她要開闢臺灣市場,於是找來蔡康永為他開了第一檔電視節目《流行都市——臺北》。
▲早年間的蔡康永上節目衣著筆挺,煙不離手,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但也因此加深了他怪咖才子的獨特形象,接著好幾檔節目找到他。
一開始全是讀書類的節目,畢竟是從文人身份出來的,然後慢慢過渡到訪談節目。其中最成功的要數他擔任主持的《真情指數》,讓他成為主持界的標杆。這是一檔嚴肅的訪談節目,上節目的全是各個領域的領袖人物,而蔡康永就有一種魔能,能夠循循善誘,讓對面的嘉賓展露真心。
蔡康永私下也曾問過節目的策劃人,這麼重要的節目為什麼要交給他一個初涉熒幕的新人,策劃只說了一個原因,他是這麼久以來第一個在電視機前做採訪會一直望著被訪者的人。
其實蔡康永和《真情指數》是相輔相成的關係,這檔節目讓蔡康永充分發揮他超高的主持功力,多一分就過火,少一分則欠缺。而節目的成功也依仗蔡康永的主持和身份,因為上這個節目的許多政商是一般節目請不來的,而大多願意上的,是看在蔡康永這個蔡式貴公子的面子上。
接下來就是讓大家最熟悉的《康熙來了》,康永和熙娣的超默契配合讓整個節目擦出不一樣的火花。然而在節目走到第12個年頭,蔡康永率先決定收掉。
其實回頭想想蔡康永是對的。他適時地留住這個節目的輝煌,才會有如今網絡上人人都在懷念當年的《康熙來了》。你很難想像在如今網綜如異軍突起的年代,這檔談話性節目播到今天還能有怎樣的競爭力,也許繼續播下去的結果是慢慢被人遺忘。
如今漫天的懷念,才是《康熙來了》最好的歸屬。
蔡康永的能力不止在此,他能夠敏銳地覺察到市場的變化,同時,他在擁抱市場的變化。
網際網路化後,他抓住了網絡的機會,來內地和馬東、高曉松合作了《奇葩說》。神奇的網際網路讓他在年輕一代中二次走紅,而他也是那批臺灣藝人中在闖蕩內地較為成功的一位,就連臺灣綜藝天王吳宗憲都望其項背。
也許是家族遺傳下來的經商基因,讓他能夠抓住每個時代變化的窗口。他曾說過他的父親蔡天鐸是個非常聰明的人,當年上海復旦大學法律系的畢業考,父親因沉迷打麻將而錯過一上午的考試,結果依舊拿了第三名,令他十分佩服。
我相信同樣的才智也傳給了蔡康永,從小的聰明伶俐又心思洞明,讓他十分順利地在這個複雜的社會中闖蕩遊走,即懂得審時度勢,又懂得獨善其身。
世人對他的印象多變。你會說他是紳士,也會說他是讀書人,有人稱他是沒落的貴公子,但我覺得是最貼切的是新舊人。
在家人的影響下,他還留有舊社會的某種影子,與此同時,他又能完好地接受新世界的浮華。在新與舊的世界裡進退自如,尋得一種處世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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