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慶明•詩文雜碎|五古•雜詩(河畔有槁木)

五古·雜詩（河畔有槁木）

李慶明

        去鄉久矣，慊慊思歸，春雨瀟瀟，點點離人淚。有家不得回，斷腸人猶在天涯，箇中悽涼，與誰人說？

 

簡註：

⑴「河畔有槁木，斷根連枯枝。徙鳥失歸巢，啾啾唳聲悲」：「槁木」：乾枯之樹木，語出《莊子·齊物》。「啾啾」：鳥獸蟲鳴的悽切聲。

⑵「經世如行旅，道長多逶迤。望遠戀所生，脈脈起鄉思」：「經世」：閱歷世事。「行旅」，人遠行。「逶迤」，道路蜿蜒曲折貌。「望遠戀所生」，化用曹丕《於明律作詩》「遠望使心懷，遊子戀所生」句，「戀所生」即留戀自己的誕生地。「脈脈」，猶默默。

⑶「垂髫困饑饉，不禁酣戲嬉。白日騁曠野，星夜聽謠辭」：「垂髫」，「髫」讀若「條」，「垂髫」指幼兒，舊時小兒童不束髮，頭髮下垂，故名。幼年時值饑荒，食不果腹，猶不禁沉湎於遊戲，天性使然也。「謠辭」，泛指民間口承歌謠，此類素樸語言尤其是童謠兒歌為童年之「鄉音」，存在之「故園」也。宋郭茂倩曾編有《樂府詩集》百卷傳世，收集歷代各種樂府詩，冠絕古今，其中輯有《雜歌謠辭》七卷，分歌辭四卷，謠辭三卷，均採自民間歌謠。

⑷「少年更窘蹙，任俠志未移。縱橫習六藝，倜儻寄天倪」：「窘蹙」，「蹙」讀若「促」，亦作「窘蹴」、「窘促」，困迫、侷促也。「任俠」，以俠義自任，見義勇為，扶助弱小，少年多有這種英雄主義精神之特質，所謂「新豐美酒鬥十千，鹹陽遊俠多少年」（王維《少年行》）是也。「縱橫」，肆意而為，無所顧忌，亦有雜亂意。「六藝」，舊指禮、樂、射、御、書、數，泛指各類博雅技藝。「倜儻」，灑脫貌。「天倪」，本意為天際，語出《莊子·齊物論》「和之以天倪」。化用納蘭性德《擬古（三十九）》「倜儻寄天地，樊籠非所欲」句，指少年風流瀟灑、率性任真的豪邁氣質。

⑸「亂後棲百城，春光獨在茲。閉門噬梨棗，江東一書痴」：「亂後」，指「文革」之後，恢復高考，自此沉埋書齋，樂而忘返。「百城」，形容藏書數量之多，代指書齋。「春光」，此處指青春。「梨棗」，代指書籍，舊時刻書製版多用梨木或棗木，故名。

⑹「杏壇勤耕作，種圃收蘭芝。只是落紅物，豈敢為人師」：「杏壇」，相傳杏壇為孔子講學之處。《莊子·漁父篇》載：「孔子遊於緇帷（假託地名）之林，休坐乎杏壇之上。弟子讀書，孔子弦歌鼓琴。」今代指教壇。「種圃收蘭芝」化用宋人沈長卿《題清芬閣》「種田刈禾黍，種圃收蘭芝」中句，喻培育德性高卓者，古代以「芝」與「蘭」均喻君子之德，所謂「南山芝蘭，君子所有。」（漢焦贛《易林·萃之同人》）「落紅」，落花也，「只是落紅物」，化用龔自珍《己亥雜詩·浩蕩離愁白日斜》「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之名句，喻師者護花之謙卑與悲憫精神。「豈敢為人師」也暗用龔自珍「一事平生無齮齕（讀若『已核』，齟齬義），但開風氣不為師」名句，並賦予多重內涵，既不好為人師，又勇於開風氣之先，以啟下句「欲開新風氣，沿洄直泝追」。

⑺「為師堂奧深，即之愈迷離。欲開新風氣，沿洄直泝追」：「即之」，靠近它，「迷離」，模糊不清。為師之道幽深似海，貌似得道，其實愈困惑迷離矣。教育開新誠可貴，然返本始可開新，不可不知也。「沿洄」，沿著水流的相反方向而行，「泝追」，亦稱「溯追」或「追溯」，溯，逆流而上，後引申追根尋源。

⑻「淵源既泓窈，百川競奔馳。孳孳覓心源，夢繞南山陲」：「泓」，水深而廣。「窈」，水深遠。晉葛洪《抱樸子·微旨》：「淵源不泓窈而求湯流萬裡者，未之有也。」「奔馳」，形容水流奔騰疾行。「孳孳」，同「孜孜」，一心一意，勤勉不懈。「心源」，喻「泉源」，古代佛教哲學以「心源」表示心性為萬法之源，藉此表達追根溯源、返璞歸真之價值訴求。「陲」，讀若「垂」，邊際。「南山」，喻「田園」，也即鄙人多年倡導踐行之「田園教育」理念。

⑼「自此絕塵去，浪跡向天涯。名利累我心，祛之若潰痍」：「絕塵」，超越凡塵。「天涯」，此處「涯」讀若「宜」，不讀「芽」。「潰痍」，潰爛之膿瘡。

⑽「劬勞煎鐵軀，窮餓耗豐肌。慍惀盡忠義，忐忑無孝慈」：「劬勞」，「劬」讀若「渠」，辛勞意。「窮餓耗豐肌」，反用白居易《東南行一百韻》「沉冥消意氣，窮餓耗肌膚」詩意。「慍惀」，讀若「運埨」（yùn lǔn），一說讀若「穩輪」，忠誠貌（從李山說），語出《楚辭·哀郢》「憎慍惀之修美兮，好夫人之忼慨」句。「忐忑」，不安貌。

⑾「有情終不悔，離騷乃為詩。奈何魑魅作，功敗一簣虧」：「離騷」，漢王逸注曰：「離，別也；騷，愁也。」一說「離」通「罹」，意為遭遇。司馬遷《史記·屈原列傳》引劉安《離騷傳》：「屈平疾王聽之不聰也，讒諂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並稱：「屈原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讒人間之，可謂窮矣。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屈子雖遭厄運，但「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離騷》）「有情終不悔，離騷乃為詩」，即可證也。「功敗一簣虧」即功虧一簣，語出《尚書·旅獒》：「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宋詩人王洋《哭李清卿侍郎》有「名擅千鈞重，功無一簣虧」句。「虧」，缺也。壘山已九仞，一簣（一筐土）之缺，前功盡棄，悲夫！

⑿「冷眼猶棄逐，苟笑驚心脾。暗自空嘆息，抹淚頻揉眵」：「棄逐」，猶放逐，語出《楚辭·哀郢》：「信非吾罪而棄逐兮，何日夜而忘之。」「苟笑」，草率、敷衍之笑。「眵」，讀若「痴」，眼角分泌物，「抹淚揉眵」為一成語，意即揩拭眼淚。

⒀「何必懷故土，心安四海綏。煩惱付東流，春風會有時」：「何必懷故土」，化用《楚辭·離騷》「國人莫我知兮，又何懷乎故都」句。「綏」，讀若「隨」，安好也。「心安四海綏」意心安是歸處，四海皆為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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