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齡:感遇四首之二
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
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
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蘭:春蘭
葳蕤(wēi ruí )草木茂盛、枝葉下垂的樣子。
桂華:桂花,「華」同「花」。
生意:生機。
自爾:自然地。爾,詞尾。
佳節:美好的季節。
林棲者:指山林隱士。
聞風:聞到芳香。
坐:因為。
本心:本性。
美人:喻君主或權要。屈原《離騷》::「日月忽其不掩兮,春與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王逸《章句》謂:「美人,謂懷王也;人君服飾美好,故言美人也。
春蘭葉茂盛而垂下,秋桂分外皎潔。那欣欣向榮的生命力,自然而然成為美好的時節。誰知道林下棲息的隱者,欽佩它們的風節,與它們相知相悅。草木自有它的本性,又何必希求美人來攀折。
這首詩是有三方:蘭桂與隱者是兩個主體,然而這兩個主體在相知相悅的情況下幾乎融為一體。美人是第三方,蘭桂與林棲者,自有本心,不求美人攀折。
張九齡:感遇四首之三
幽人歸獨臥,滯慮洗孤清。
持此謝高鳥,因之傳遠情。
日夕懷空意,人誰感至精?
飛沈理自隔,何所慰吾誠?
我孤獨的臥歸在幽林山野之間,孤獨的清靜洗滌了滯留心間的焦慮。因此希望高飛過的鳥兒們,傳送我遙遠的情懷了。我日夜懷抱的想望,都是空無,只因為誰也不能感受到這至深至切的精誠。高飛的鳥兒與沉遊水底的魚,是有理由而相阻隔,那麼和所希望,在高位的能安慰我這獨臥幽林中人的精誠呢?
張九齡:感遇四首之四
江南有丹橘,經冬猶綠林。
豈伊地氣暖,自有歲寒心。
可以薦嘉客,奈何阻重深!
運命惟所遇,循環不可尋。
徒言樹桃李,此木豈無陰?
丹橘:紅橘
猶:還是
豈伊:難道那兒
歲寒心:《論語 子罕》:「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
可以:可以用來
薦:進獻
阻重深:阻隔重重
運命:即命運。
循環:指命運的否泰交替
徒言:徒然
樹:種植
江南的紅桔樹,在嚴冬還是綠葉滿樹。難道僅僅因為那兒地氣偏暖?不,是紅桔自有抗旱的本性。這麼好的果子本可以獻給上賓,無奈阻隔重重。萬物都有他的命運,天道循環,命運沉浮,無法尋到規律。人們都喜愛桃李,這紅桔難道沒有綠蔭嗎?
張九齡曾為唐開元尚書丞相,被貶為荊州長史後作《感遇十二首》,當作於開元25年(公園737)。《唐詩三百首》中選了四首。那時張九齡近六十。
百度百科上說:「這種進退裕如的生活追求,在當時是很有代表性的,其中包涵以主動姿態設計自我人生道路的欲望。而功名事業和自由人生,也正是盛唐詩的兩條主要軌跡。」而這兩條軌跡,仿佛一桿巨大的天平,掂量著無窮的砝碼。世上大部分人,在天平的任何一端,都壓不下一點去。很多「偉人」,其實壓在天平的一邊。平衡和諧統一這對矛盾,大概只是夢想。
這四首詩都是以某種大自然中的生物自比,反照出自己的生存狀態。有不求有人欣賞提拔的本心,也有不甘寂寞,懷才不遇的煩惱。想像中這樣的詩在那個報國道路人生選擇單一的時代,應該頗有普遍意義:不願意同流合汙,也無法改變環境,只好潔身自好,說:我做我自己隱居去了。這樣造成社會資源的浪費,古今無不同。只不過現在更多「勵志」觀念,鼓舞人永不放棄,跌倒了爬起來,繼續追求。不斷進取的精神很可貴,現代充滿豐富選擇和人性自由的社會也很難得。然而沒有完美的世界,現代人的生活太刺激,也許更需要「潔身自好」的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