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書畫作品的入展獲獎證書,欣慰之餘,讓我不禁想起一個人,他埋在我心裡,是我追求書畫之道的啟蒙老師……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我正上初中,那時候的美術課被我們稱為「自由課」。因為是興趣愛好課,也不興期末考試,故而歷來不受重視。
也因此,美術老師成為整個學校最閒的老師。自從童老師調來任職美術老師後,美術課就完全不同於以前了。
童老師是一位留著垂肩長發的青年,頎長的身材,瘦瘦的臉頰,雙眼非常有神,走起路來的樣子,頗有幾分藝術家氣質。不知道是否因為一下子換成一位帥氣的年輕美術老師。
許多不把美術課當回事的學生,居然拿出圖畫本,開始塗鴉了起來。童老師第一次走進我們班的教室,他沒帶任何教輔書,空著手,大搖大擺的,站到講臺上說:上課。
然後指著自己說:從今後我是你們的美術老師。
接著他面向全班,瞧著有些正在趕代數作業,或者背誦英語單詞的學生,說道:你們以前怎麼上美術課,就怎麼上,但美術課學問大,學好了美術課,男同學都長得英俊,女同學都長得漂亮。
這種話在那個年代的農村鄉鎮算是很大膽的言論了,何況出自一位老師之口。可是青春年少的我們頓時來了興趣,紛紛把目光聚向了童老師。
童老師這才微微一笑,拿起一支粉筆,走到黑板前,魔力般地畫了起來,當他畫完,我們都驚呆了,黑板上畫的居然是學校的教學樓,操場,以及幾棵樹木。
就這樣童老師以他出口驚人,出手不凡的傑作,徵服了我們。其他班級的學生,甚至自發組織了美術小組。不長時間裡,學校颳起了一股學習美術的風潮。
美術課畢竟是興趣愛好,當與語文代數等課程發生衝突的時候,美術課自然不受待見。很快各個班主任向校領導反映,校領導立即找來童老師談話。
之後一周時間,全校都不上美術課,童老師也不在學校了。我們想不明白原因,每當美術課換成其他課時,我們都很失望,不能看童老師畫畫,不能在本子上亂畫了,那是多麼沒趣的事呢。
兩周後童老師才回到學校,他仍然上美術課,不過再沒在課上和學生們說笑了,他變得有板有眼,原先對美術有好感的學生,興趣就沒了。就這樣美術課變成像以前一樣了無生氣。
而我,對美術的渴望卻一發不可收拾,儘管班主任堅決抵制在主課上幹其他事兒,我仍舊偷偷畫畫。後來刮來一股學習龐中華硬筆字帖的風,童老師順應潮流,專門給我們開了兩堂「龐中華」硬筆課。
從那時候開始,我也喜歡上了書法。因為對書法美術的熱愛,我成了嚴重偏科的學生,期末考試成績倒退了。我改了成績單上的分數,瞞過了父母。
第二學期我依然在主課上偷偷寫字畫畫,卻被班主任抓了現行,我被帶到學校辦公室,當著許多老師的面,班主任嚴厲批評了我。其中在場的就有童老師。
我不知道童老師是怎麼想的,不過事後我發現每次上美術課,童老師總會巡視全班,好多次來到我的座位前,盯著我的圖畫本瞧著,然後一聲不響離開。
有次美術課,恰好同桌生病請假沒來上學,童老師巡視到我座位前,就坐了下來。
你上語文課英語課,可不能這樣畫了,不然影響你成績。童老師坐下後說道。
我有些緊張,吞吞吐吐的回答:其他課我沒寫沒畫了,只有美術課才這樣。
童老師點了點頭,然後拿過我的圖畫本看了看,笑了,指了指本子上的圖畫:像模像樣,不過需要練基本功。
接著童老師拿起我的鉛筆,在圖畫本上畫起來,他畫了一個鉛球,邊畫邊告訴我一些要領。那天回家後,我照著他的樣子做,果然畫出了讓我滿意的鉛球。
到了下一節美術課,我按照童老師叮囑的,帶去了毛筆和墨汁。整個班,就我和其他兩三個學生帶了這幾樣工具。童老師依然感到高興。他讓我先在本子上寫字,我就寫了,他一看我的毛筆字,當即讚揚說:沒想到你的毛筆字像顏體,很好,但有些問題還需注意。
童老師拿著毛筆,一筆一划寫起來,寫完後,他講解了書法的運筆和結構,讓我和其他幾位學生受益匪淺。整節課,其他學生們都在忙著趕作業或者玩鬧,只有我們幾位學生在真正上課。
因為寫字畫畫,我的成績一再下滑,父母知曉後,就收繳了我的圖畫本和鉛筆,也不準我寫毛筆字了。為此我鬱悶了一陣子,好在每周的美術課,讓我可以輕鬆自在。
這樣一直持續到初三。記得童老師給我們上的最後一節美術課,他專門畫了兩棵樹,他指著樹說:這兩棵樹,矮的一棵是老師,高的一棵是你們。他希望我們將來都能高過老師。童老師的話沒人留心,我卻記住了。下課前童老師走到我的座位前,讓我放學後去他的寢室。
我雖然疑惑,還是去了。他那間寢室收拾得很乾淨,書桌旁的書不多,一邊上有兩個大大的畫板。童老師給我倒了杯水,讓我坐著。接著他問我對美術的理解,以及今後的打算。
畫畫,我喜歡啊,可是……。當時的我對自己的未來沒有一點概念。
童老師專注地盯著我說:你喜歡畫畫,如果朝美術方面發展,以後的前途一定不錯。見我有些質疑,童老師讚許的又說:肯定比我強得多。
童老師還給我說了一些話,我都不記得了,唯一記住的是他最開始說的那幾句話。果然第二學期,童老師再沒教我們美術課。當然我也沒如童老師期待的那樣去念美術院校。
十多年後,我重新拿起了畫筆,漫不經心地描繪心裡的世界。每當夜深人靜筆尖在宣紙上遊走的時候,我總會想起童老師。儘管我沒念美術院校,儘管我可能註定不以美術為職業,然而正是童老師,啟蒙了我的藝術,讓我在這繁鬧的城市,有一個屬於自己內心的宣洩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