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蕉灣。小伍攝
在高雄機場,第一次見到小伍,真的被他嚇到了。
黑瘦,精幹,短髮,接近光頭,走路慢慢悠悠,如果換上黑西裝,活脫脫一個道上的兄弟。
他的寶馬車,副駕駛座位下,有一根球棒,好像比棒球的還短一些。電影裡頭,道上的兄弟出去幹活,好像拿的就是這麼一個球棒。
再偷瞄幾眼正在專心開車、專心嚼檳榔的小伍,更像。
我心頭一凜,頓覺這趟臺灣之行,多了些變數。
小伍,是我們臺灣自由行包車的司機。我們要從最南端的墾丁,走蘇花公路,一路到臺北。莊老師聽朋友介紹,在微信上找到了小伍。
小伍的車前座檯面上,細心地鋪了厚厚的絨布,上面端正地放著一盒東西。是咖啡渣啦,吸味的。小伍說。車內還有股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好一會兒,我才想起,這是檜木精油的味道,上次在阿里山,我買過。
車一停下,小伍迅速地把車前蓋打開——用球棒撐車前蓋。我又一驚,莫非車掛了?後來一路上,只要有停下,車前蓋都打開,球棒都乖乖地舉著。應該是散熱吧。球棒很忙,原來如此。
臺東三仙臺。by/小伍
第一餐,在屏東縣新埤鄉的「牛肉友」。來臺灣,牛肉不得不吃。小伍推薦了牛肉湯、牛雜湯,自己扒拉幾口,忙著去買單。這怎麼可以呢,趕緊攔住。
於是,一路上吃貨有福了。吃了車城的綠豆蒜,後壁湖的紅鰷,蘇澳的煙魚肚,十分的米粉……
一路上,車一停,我們忙著看東看西時,小伍架完車前蓋,會不動聲色地買些東西,遞到我們的手上。在墾丁風吹沙,我們喝了爽到爆的椰子冰,在臺東小野柳,冰的洛神花茶也是酸爽。恆春的洋蔥蛋卷更是整盒塞了過來,一直跟我們到了臺北。
網上什麼好吃到哭啦,太誇張啦。小伍說,有一次,有個遊客一定要到池上吃正宗的便當,說是朋友說,如果不吃,那是分分鐘切腹自殺的感覺,結果,來回多花了四個小時,這個遊客吃了幾口,難過到哭,立馬給朋友發微信說,你等著,讓你有秒秒鐘切腹自殺。
「money!money!」小伍大聲叫著墾丁白沙灣的一隻小黃狗的名字。小黃狗回過神來,跑來添他的手。「今天收穫怎麼樣?」在核三出水口,小伍和幾個釣魚大哥抽菸,聊得很開心。花蓮夜市的臭豆腐攤前,老闆笑嘻嘻地問小伍前段時間跑哪兒去,小伍撩起衣服說,你看看,做建築粗工,曬得這麼黑。
一路北上,小伍似乎在享受和老友的重逢。一路的風景,對他來說,也像老友一般。墾丁往臺東,他走了一段壽卡公路,他說,他喜歡這條路。這段路,車很少,綠樹多。夏天的陽光,穿過樹縫灑下來,斑斑駁駁的。不知名的小村村口,狗狗懶散地趴在路中間,絲毫不理近在咫尺的車輛。
蘇花公路。by/小伍
蘇花公路則是另一種風景。右手太平洋,地平線安靜地劃在遠處,清晰可見,左手青山,鬱鬱蔥蔥。「有桫欏!」莊老師驚喜地叫。恐龍時代的樹,就這麼安靜地呆在山上,望著太平洋。小伍呵呵一樂,說,我是導覽,不是導花,客人問我這是什麼花,我只會回答,這是紅花、黃花。
你們慢慢玩。每到一個點,小伍從來不催。而在重新上路前,他總是提前把空調打開。沒有鳴過一次喇叭,即使是被慢吞吞的前車擋了路。「這就是前車之賤啊。」小伍嘮嘮叨叨。在去花蓮瑞穗牧場的路上,小伍難得越線超車,居然被警察攔了下來。挨了罰後,小伍感嘆,寶馬害人啊,罰了我2000多。
小伍說自己沒讀什麼書,單親家庭長大,現在也沒有成家的打算。從他的隻言片語中,依稀知道,他之前還有過法拉利。「欠了好多債,現在不年輕了,不敢了,怕再摔倒,爬不起來。」不著急啦,慢慢來。話一出口,我都覺得太蒼白。小伍應該有些故事,雖然好奇,但怎麼好問起呢。就聽車內的歌吧,循環反覆,英文國語混搭,聽到一個男聲在唱「後來」,後來, 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 可惜你早已遠去, 消失在人海。
「我一點也不喜歡臺北。」一進臺北,小伍就說,你看,一個紅燈就要100秒。他在臺北出生,現在住在恆春,喜歡墾丁的海和慵懶。「等一下,我就要連夜回去。」小伍說。
在臺北西門町,我們握手告別。天色變暗,似有雨來。小伍,累了就進服務區休息一下。我說。小伍揚揚手上車。
墾丁龍坑。by/小伍
那天晚上,小伍用微信給我發了幾張他拍的照片。一路上的風景,我們三個流連的背影。「小不,要聽話哦。」小伍在朋友圈發了條消息。小不聽了,要莊老師趕緊回覆說,小伍叔叔,我很聽話的。
這是晚上九點多,小伍應該是在某個服務區休息。一個人走夜路回程,不知道他是不是覺得寂寞。
記得在白沙灣的那個傍晚,夕陽落下海灣。小伍和我坐在沙灘,看一個個太陽傘收起,一群群嬉鬧的遊人散去。白沙灣安靜下來。小伍拍了幾張落日的圖片,突然說,李安的少年派,就是在這裡拍的哦,那個少年派,就是在這裡上的岸。
白沙灣的傍晚。by/小伍
少年派,靠和一隻老虎的搏鬥,逃出生天。小伍,你心中的那隻老虎是什麼?記得慢慢走,享受路上的風景,還有墾丁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