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已有雪的味道
空氣中已有雪的味道，我的愛人
披著長發，使我們緊密結合在一起的
冬季即將來臨，冬季駕著靈踶1
旋即而至。它把冰花
撒在窗上，爐中的煤在燃燒
你最美的白雪王子把頭依偎在
我的懷裡
我說這是
不再牢固的雪橇，雪落入
我們的心田，庭院
煤渣桶上的雪閃著餘光烏鶇2低語寶貝
注1．靈踶（Windhund）：一種身體細長、善於奔跑的狗。
注2．烏鶇：一種鳴禽，體長約30釐米，全身黑色，善鳴囀。
白蝴蝶花旁
依照他的囑咐我在公園
白色的蝴蝶花旁等他
我站在無葉的柳樹下
柳樹變成了沒梳頭的老嫗
瞧她說道他不來了
啊我答道他也許摔斷了腳
吞吃了魚刺，某條街
突然被封鎖或者
她無法逃脫妻子的掌握
許多事會成為我們的障礙
搖晃的柳樹嘎吱響
或許他死了當他用大衣
裹著你吻你時他的臉色慘白
也許柳樹啊也許
我感覺他不再愛我了
到那時我們已不需要火
到那時我們已不需要火
大地充滿熱量
森林冒熱氣，海洋
噴湧，雲朵像乳白色的動物一樣
擠在一起：一棵高大的雲樹
輝煌的太陽蒼白無光
空氣就在手邊我能握住它
一陣高音的風
把它吹進我的眼睛我沒有流淚
我們赤身裸體
穿過無門無影的住房
我們很孤獨因為沒有人追隨我們無人
無法入睡，群狗
無聲它們允許
我走到近旁：它們的舌頭
在無聲地膨脹麻木的狗舌
圍繞我們的只有天穹和泡沫狀的雨
不再有寒冷，巖石
皮質的花朵我們的身體如絲綢其間
散發出熱量，光明
在我們心中我們的身體銀光閃閃
明天你會和我一起進天堂
我口中含著黑刺李子
我口中含著黑刺李子穿越原野
我步行時李子在我的舌頭上滾動碰撞牙齒
我的頭是玎玲作響的鈴鐺我的嘴
流露出哀傷
我口中含著黑刺李子
你口中已充滿沙石
我在地上你在地下
血紅絲絨紅的花楸果散落在路上
秋季漫長鶇鳥啊
吃花楸果能增加脂肪
1966年9月2日
我沒有被拋棄
我沒有被拋棄
沒有誰讓我看房子
沒有人朝我扔石頭
沒有人想砸死我
大家都在勸我
維珀斯多夫1
其一
此處的格律是哀歌體
動詞的過去時
悽美的、粉紅色的憂鬱
縈繞著修剪過的灌木林
其五
令人敬仰的華屋
擁有雙重屋頂——我的內心
充滿雙重孤獨，我置身于晴天
劈劈啪啪的冰雹和柔和的月光
之中。我追憶
感人的年華，清晨兄長
用溫柔的手將我喚醒，今天和昨天
是一對快樂的孿生兄弟。後來我
為什麼要到處流浪？我熱衷於
捕捉阿波羅2並且竭力
贏取跳動的人心——
一切皆枉然。結果
我只擁有我自己、一顆童心
和不斷增長的年齡，偶爾還有
綿羊般的浮雲
其九
昏暗的傍晚，貝蒂娜3，一切
照舊。我們
給國王上書，給心靈的國王
和國家的國王，可我們永遠
勢單力薄。房屋的另一面
車聲轟鳴
我們的心
吃了一驚。
注1．維珀斯多夫：地名，在德國布蘭登堡州，那裡有德國詩人阿希姆.封.阿爾尼姆（1781—1831）的府邸和莊園。1811年，貝蒂娜.布倫塔諾嫁給阿爾尼姆，從此居住在維珀斯多夫。在東德時代，阿爾尼姆府邸被改名為「貝蒂娜.封.阿爾尼姆之家——文化人的工作地和療養地」。
注2．阿波羅：古希臘神話中的詩歌之神、太陽神。
注3．貝蒂娜：即貝蒂娜.封.阿爾尼姆（1785—1859），德國女作家，原名貝蒂娜. 布倫塔諾，1811年嫁給阿爾尼姆，1843年發表國王之書，揭露社會矛盾，希望普魯士國王革除社會弊端。
六月
上帝與我們同在！牧師先生
貌似山妖把車開得飛快。
他信賴保險槓一路
狂奔超過了那些最豪華的轎車。
我嚇得白了頭，當我們抵達小城時
發覺風光如此秀美；椴樹和慄樹
聳立在林蔭道，一片片池塘
迎面而來；藍色的公路
變成了一條拱起的跳躍的小蛇。
我的心情真愉快。我向草地上
一匹雙色的駿馬問好，我的孩子
數了大約五百棵樹。牧師
向我灌輸信仰，我們駛往
呂根島，卡斯珀.大衛1
曾在此畫了一幅粉畫。綠藍
雙色的大海就在我們腳下
海中有扇貝和顫動的海星。
我坐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遙望
昏黃的緩緩西沉的太陽——
世界另一邊的情人。睡覺時
我整夜都覺得冷。德蘭斯克2的牧師
則在讀雅各3和拉結的故事。
注1．卡斯珀.大衛：即卡斯珀.大衛.弗裡德裡希（1774—1840），德國早期浪漫主義畫家，他在呂根島東岸的斯圖本卡默創作了粉畫《定婚》。
注2．德蘭斯克：德國北方小城，在呂根島西北岸。呂根島在波羅的海西南部。
注3．雅各：《聖經. 舊約》中人物，曾投奔舅父拉班，愛上了拉班的次女拉結，不愛他的長女利亞。拉班以七年的工價把利亞嫁給了雅各，雅各又為拉班工作了七年才娶了拉結。
夏季
鄉村人口稀少。
廣袤的田野上點綴著農機
村莊躺在黃楊樹林的懷抱中
昏昏欲睡，扔一塊石頭
很難擊中靈巧的貓。
八月星鬥向著地平線下沉。
九月吹號角宣告狩獵開始。
灰雁還在飛翔，鸛徜徉在
未中毒的草地上。如山的雲
飛過森林。
如果村民不訂報紙
那麼世界依然正常。
鍋中的李子醬
映現出自己美麗的臉龐
原野閃著火紅色的光。
各種粗糙
最美好的事情：獨自
或者和你一起
穿過林蔭道背包中只裝有
葡萄乾麵包、葡萄酒和菸草
觀察各國的居民
以後再談論
風土人情，描繪天空白雪
你乘西風而來我
來自北方，下午四點半
鳥籠裡的鐘因晃動而鳴響
我們開始搜集萬物：小馬
直立的棕櫚、星辰
和煮咖啡的電壺
隱廬
沒有人無所不知人群中
亦無智者很久以前
我是一位少女
一個背叛者我隱居在
海島上以樺樹葉
為床堅忍的翠鳥
突然潛入水中啄食
魚蝦它承受嚴寒
緊閉著鳥喙沒有人
知道我的小屋我的牲口棚。
香忍冬纏繞著柴門
披著淺褐色羽衣的鶇鳥
在山牆上鳴囀。
三棵高大的椴樹
為我支撐著天宇
蘋果樹對著狂風叫板
綿羊和懷孕了的山羊
躺在我的門前
溫順的天鵝在水中遊弋
蝴蝶在水的上方翩飛。
神賜給我蜂蜜甜
蘋果黑刺李子酒
和鏗然作響的核桃。野玫瑰
依偎著燈心草優雅的
鬃毛閃光的夏季
取出了綠色的
大衣大嘴雄獸的
歌吟和杜鵑的
聲聲啼鳴
愉悅我的身心。
夏季終於結束
霧笛1夜夜長鳴。
鷦鷯和我共度
寒冬陌生的客人
在島上安家它們的羽毛
在霜打的灌木林中閃耀。
我的筆尖劃出道道墨跡
小鉤和小圈
落在白紙上
發出烏鴉般的聒噪聲。
注1．霧笛：海船在霧天所使用的汽笛。
鯨魚灣邊
鯨魚灣邊的綿羊看起來
像我家鄉的沼澤羊
綿羊是生存藝術家
當冰冷的風梳理羊毛
羊群躍過山隘的
礁石跳到
潮水邊此時我懂得了
它們的語言：如果我們
披著羊皮散步
就會發現夏季很短
夏季很美。然後
它們開始嚎叫於是我
怦然心跳。我問翻譯
你聽到了什麼新聞嗎？翻譯
面無血色他肯定
不知道我心中
藏有惡意他是一位
英俊的獨眼王敲著
他的手提電腦說道：
明年冬天我們將有足夠的啤酒
滿足英勇的冰島之子的
需求！春天當農民們
把成群的綿羊和羔羊趕出
羊圈的時候他們的話語裡
同樣充滿了希望。迷途的
羔羊沒有回來它們被妖魔1
抓進地穴當成了
活火爐。
注1．妖魔（Troll）：北歐神話中居於地下、洞中、山間的侏儒或巨怪，又譯「特羅倫」。
乾糧
過去我必須學許多咒語
現在我大膽地穿越普魯士森林
小小的林地上寫滿了五角星1
國王們也會在夜霧中啟程
並重獲自由。
灰衣憲兵是勤奮的農田看守
但他們一無所獲。今天和明天
都有欄木擋在我面前。
我不想死於懷鄉病。
我腦海中有無法磨滅的圖象
光明和陰暗。我住在巴勒莫
但是我可以穿越梅克倫堡1的原野
黃麥茬地裡的一位農民朝我揮動著草帽。
燕子在窗前時落時起
熟悉的影子，它們發現我
還在原地沒有陷入絕望。
注1．五角星（Pentagramm）：一筆畫成的、用作護身符的五角星，迷信認為可以祛除妖魔。
注2．梅克倫堡：前東德的一個州，瀕臨波羅的海。這首詩寫於1982年，此時東德女詩人基爾施已是西德公民。該詩描寫了詩人從西歐（義大利巴勒莫）前往西柏林，但必須由東德過境。
（賀驥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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