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齡,1928年6月26日出生於長沙,是張靈甫的遺孀。1949年4月,王玉齡先到臺灣,之後又遠走美國,讀書打工。她一直孑然一身,始終未再嫁。在美國航空公司工作了21年後退休,隨兒子回國,現定居上海。
10月的最後幾天,氣溫突降,滿街包裹出一抹冬色,89歲的王玉齡在兒子張道宇的陪同下來到故鄉長沙。70多年過去,她努力搜尋兒時足跡,感到一切陌生又熟悉。
迎著風雨,她再次去看天心閣、西園北裡、營盤街、韭菜園、開福寺……這些過往像電影鏡頭,一如她這些年的經歷。作為名門閨秀,她的人生在嫁給張靈甫之後似乎就是一道明顯的分水嶺。前半段,懵懂的「閨閣」生活,她天真爛漫,母親的規矩就是全部;中間三年婚姻生活,她還沒長大,還沒學會成為女主人,便遭遇一系列打擊;經此之後,她才帶著母親、兒子尋找屬於自己的人生道路。
很多人只知道她是「張太太」,可於她,或許除了「張太太」本身,更多的是在做「王玉齡」。
家教嚴厲連睡覺都有「規矩」
10月29日下午4時在八一路一賓館見到王玉齡,她剛走完「記憶中的長沙」,坐在輪椅上微笑著跟每個人打招呼。那天,她從頭髮、眼線到衣服、鞋子、輪椅一身暗色,顯得皮膚白皙,也一眼看出比她年齡年輕的好氣質。進入房間,她招呼大家落座便催促著保姆扶她去洗漱間,她不想邋遢示人。大概20分鐘過去,她整理好妝容走出來,一個勁地說「對不起」,看到還有人未落座又忙不迭地「請坐」。
1928年6月,炎熱的夏天,王玉齡出生在長沙,曾被人稱之為「王百萬」的王家。往上溯源,她母親羅希韞家祖輩曾被大清皇帝冊封為羅武勤公,官至兵部尚書。父親王樹南也是保定軍校第六期學生。王玉齡記不清自己的祖父為官還是為商,她只知道他們是從安徽南遷至長沙,到她那一代已是名門大戶,「我伯父王士健是煙土督察處處長,很多人還笑我們家的房子是用煙土堆上去的。」她打趣道。
王玉齡17歲才離開長沙,但對長沙的記憶不多。他們一大家住在營盤街66號,房子很大,三層樓,還有小花園,但家裡規矩很多,小孩很少有機會出門。「我記得花園裡很多花,一年四季都有,我們家在韭菜園有個花圃,專門有人打理。」5歲那年,她父親因病去世,從此,母親跟她相依為命,管教更嚴。
她母親羅希韞是大家閨秀,常以婦禮來教導王玉齡,在丈夫去世後,她將家中所有的男傭人都辭退,從廚房到門房都換成女傭人。王玉齡記得母親訂的規矩中有說話不能大聲,笑不能大叫,就連睡覺的姿勢都規定了的,「不能仰面睡覺,要側睡。」母親還規定不能跟男孩子說話,更不能交男朋友,「我15歲之前都沒有跟男孩子說過話,我們王家沒有分家,兄弟姊妹很多,平常就在院子裡玩。」她還記得那個守大門的老人,小孩子想看外面就去門口瞄一眼,他便將孩子趕回屋。那時,王家房子隔壁有個學校,從學校高樓可以看見花園,有一天他們兄弟姐妹在花園玩,高樓上一男孩扔東西下來打在王玉齡背上,這事被她伯父知道後,第二天圍牆就加高了5尺。
抗戰爆發後,王玉齡跟著家人往沅陵、衡陽、貴州等地逃難,逃到哪裡就在哪裡上學,「我以前上教會學校,都是女生的,基本沒機會跟男孩講話。」逃難逃到貴陽,她上了一所男女合校的高中,男生找她說話,她總低頭不語或者直接跑開,好多人以為她傲氣,拒人千裡,弄得她哭笑不得。
抗戰勝利時,她已經17歲,回到長沙時,王家大院變成國際大廈,他們一家人住在以前為佛堂的三樓,後又搬去了西園北裡。也是巧合,長沙三次會戰,張靈甫都參與其中,他對長沙很有感情,於是就逗留了一段時間,「我到現在也不知到底是誰向他介紹了我,我們什麼時候第一次見面我也不記得。」和張靈甫的相遇,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只記得我有一次去『一樂也』洗頭,然後住在我們家附近的張處長的太太也跟著我們去了,應該是她告訴張靈甫我在那兒,然後他總在鏡子裡盯著我,我從來沒有見過哪個男人這麼盯著別人看,就橫了一眼。」後來,他倆結婚,張靈甫說就是她橫了那一眼,他就決定展開追求。
「去美國,就想改變自己的命運」
王玉齡偶爾會寫點小詩,可年紀變大,寫過的東西不太記得了。但70多年前,她和張靈甫婚後遊金陵莫愁湖寫的詩怎麼也忘不掉,「欲遣閒愁且登樓,檻外山青水自流。莫愁不知何處去,空留斯樓憶千秋。」她輕輕吟出,停了一下,「他寫了前兩句,後兩句我寫的。」
這樣平靜的日子在她婚後第三個年頭,兒子小靈出生10天時崩塌。接到張靈甫的死訊時,她才19歲,「一切太突然,我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不久後,她帶著母親兒子去了臺灣。
「我到那兒時到處搞建設,日子很苦,每個月只領取撫恤的幾十斤米。」王玉玲回想起那段日子,她才21歲,很多人給她介紹對象,還有人提議幫她謀份工作,因為不想寄人籬下,這些幫助她一概拒絕,當時就只有一個念頭,去美國深造。
1952年她賣掉臺灣的房子,拿著蔣介石給的5000美元,去了美國。「我賣了房子去美國紐約大學財會專業學習,母親和兒子留在臺灣租房住,親戚們也幫忙照顧著。」
語言不通去美國?她好似看出大家的疑惑,「其實我在教會學校上學時學了英語,後來結婚後又學了點,正好派上用場。」在美國讀書的四年,自己學做飯、打理生活,還要給母親兒子寄錢,仿佛作為一家之主,她人生才真正開始。
「我要養活自己,養兒子、母親,要追求自己的生活,我想湖南人本身就有這股傲氣,能克服這些困難的。」她記得那時候華多夫酒店招聘,這個酒店從總裁到員工都是白人,她去面試的時候,總經理非常刁難,很輕視地問她會不會用那些機器,「我當時心想,我能在美國大學畢業,一個機器都不會用嗎?我就回答說我會用,不會我還會來應聘嗎?」總經理看到她的不卑不亢,最終破格錄用了她,「我可是那個酒店唯一的有色人種了。」後來在羅斯福醫院工作,病人看病都拿醫療卡,錢存在卡上,醫院只有一個女的做這個卡,王玉齡叫她老太太,其實她就只有三四十歲,每天做幾張卡片就走了,沒有人管她,卡片堆得像山一樣。「我當時看不過去,就建議老闆要多一些人學這個,他說訓練我好了,我只學了兩個禮拜,很簡單,記得就好。我一個月不到就將卡做完了,老闆都佩服我。」在這裡工作兩年後,王玉齡考上了美國航空公司,「很多人以為我是當空姐,我不是,這與我的性格和家教有關,我做不來端盤子的事,所以就做財會工作了。」
「第一次回國跟楊振寧一班飛機」
王玉齡的一生都在長沙、南京、上海、臺灣、美國紐約等城市間往返,足跡畫了無數個圈,待得最久的是美國,可她最想念的卻是長沙。她母親只會講長沙話,經常想回長沙,這也讓王玉齡更加渴望回國。
提起回國這事,她自如地切換成了長沙話。那時候,她在美國和其他的華人一起加入華美協會(美國的華人組織),並連任兩屆主席,幫助那些不會英文或者貧困的華人打官司,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後來,她的名氣越來越大,周恩來總理知道後就託人聯繫她,並寫信讓她回國。「那是1973年9月,我從香港到廣州,再去北京的,我和楊振寧坐一趟飛機,但那次我們沒有說話。」王玉齡到北京時,周總理已經病了,鄧穎超接見了她。「他們安排專人陪我。」這一次,她爬了黃山,去了張家界,還到南京看自己的房子,「那房子的事到現在也沒弄好,很多人說我笨,說鄧大姐問我有什麼要求的時候我沒提,當時若要提起,這房子就不會這麼麻煩了,我當時的想法是,我那麼困難的時候沒向人借過一分錢,這房子是我的,肯定會解決好的,我也不願走後門。」
此後,王玉齡每年都有機會回國一兩次。當時中國醫療技術不發達,她把揚州一個醫學院介紹給美國皇后醫院,雙方建立了合作。「後來我跟那些院長、醫生都有來往,他們年紀都很大了,現在都去世了,我覺得我能做一些事就要去做一些。」
日本佔領臺灣期間,用剝削所得的臺灣人民的血汗錢,以「臺灣政府」的名義,在日本最為繁華的地段東京銀座購買「光華寮」和「清華寮」兩棟價值可觀的大廈,而其產權證在日本人手中。直到1980年代,仍使用此樓。那時候有個美籍華人律師跟王玉齡很熟悉,他知道她認識蔣經國,就告訴她這兩棟房子價值300億,讓她做中間人,「我當時笑他,臺灣只是一個省沒有權利這麼做,不可能把產權給到臺灣的。」後來,經過她幾番奔走,拿到了兩棟大廈的產權證複印件,在她回國時交給了國務院,隨後經過處理手續,大廈歸屬中國政府。
50歲退休「我得享受人生啦」
王玉齡50歲的時候從任職21年的美國航空公司退休,她一次性取完美國的退休金,問她為什麼這麼早就退休。她幽默地說,「因為我要享受人生了。」
因為丈夫的緣故,王玉齡不讓兒子從政、參軍,兒子張道宇後來成為商人,她退休後也投資兒子的生意,「我是兒子公司的財務總監,哈哈,老太太當總監。」
1997年,王玉齡爭取到讓母親葉落歸根的機會,寓居在長沙廣濟橋下的鴻園小區,母親在長沙生活五年後去世,這個陪伴了她一輩子的人走了,她傷心良久。「那是個很熱的夏天,我75歲了。」王玉齡將母親的骨灰摻上玫瑰花撒到湘江,完成了母親一輩子想歸根的遺願。
後來,王玉齡跟著兒子在上海定居。這個時髦的老太太仍堅持「各自為政」,一個人租房住,互不幹涉。她說她是小區周邊所有人的朋友,只要她一出門就會聽到喊「張太太」或者「張奶奶」,她很享受現在的日子。可提及買房,她皺了皺眉,「哎呀,我想我一直沒有買房的運氣,我在夏威夷買的房子是108萬美元,賣出時只有89萬美元。後來兒子去菲律賓做生意,我又買了房子租給他做辦公室,賣掉時還沒有之前一半的價格,後來想想,我不買房了。」快90歲的她現在仍然精力充沛,每天都炒股,還賺了不少錢,「我還看鳳凰衛視,了解世界新聞,這對我炒股有幫助。」
正在這時,房間裡有人送來一束花,她笑了,「我一直都喜歡花,在上海經常有人送我,這時候的香水百合是能放更久的,玫瑰花兩三天就蔫了。」差不多兩個小時過去了,她一直在說話,不覺疲憊,喝了杯咖啡後,她狡黠地笑了笑,「我整過容,你看不出來吧?年紀大了脂肪真的會流動,我以前的眼睛有點摳,我就把脂肪移到那裡去了,結果現在反倒成了眼袋,還沒以前漂亮了。」聽她這麼說大夥很驚訝,她卻擺出無所謂的樣子,「其實,人保持一顆愛心,能幫助人時幫助人,就會年輕的,我媽100多歲才去世,她也是如此,我想保持年輕的訣竅就是這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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