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31日訊,臺灣20世紀70年代的民歌手陳明韶1980年出過一張唱片《浮雲遊子》,標題可以說是點睛之筆。這群背著吉他遊走在各個城市之間的流浪歌手,他們比普通人更深切地感受到離愁:「浮雲一樣的遊子行囊裝滿了鄉愁,雖然努力往前走,鄉愁一樣入夢中。」
這是王傑與他之後安逸生活的仇恨,也是所有民謠歌手的原罪,所以他們的歌聲中,總有或淡或濃的憂傷疼痛,閉上眼睛,你能聽到他們的苦澀糾結在你耳邊盤旋,像是一隻無腳的鷹,眼神銳利,卻無處安身,只能飛在風裡。
誰都沒想到,唱片業大蕭條的這幾年,中國民謠卻意外地迎來了他們的黃金時代。
《從前慢》火了、《南山南》火了、宋冬野火了、陳粒火了……
民謠,代表著詩意、流浪、遠方、淡泊,一把吉他,低吟淺唱,清新自然,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的憂傷或快樂。那些鄉愁詩韻,很輕易就打動了聽者。
高曉松說,他們那時候的民謠根本不關心別人,只關心自己,他聲稱:「音樂就應該歌頌本人,每個人都要歌頌自己。」高曉松是高級知識分子家庭出身,家境優越,所以他的校園民謠裡,更多的,是象牙塔裡初嘗愛情滋味的懵懂、畢業分別時的淡淡憂傷,他的詩意是幻想,沒有觸及被現實碾壓時的內心掙扎。和20世紀90年代的校園民謠相比,現在的中國城市民謠少一種青春的青澀,更多一份成年人的憂愁,是平淡生活裡的刺,所以宋冬野是這麼唱的:「讓我困在城市裡,紀念你。」
這是完全不同於高曉松的趣味,比宋冬野更黑暗的是紂王老胡:「我想我應該是一朵死去的花,不然怎麼就盛開不了呢?我想我應該是黑夜的孩子,不然怎麼就那麼害怕陽光?」(《澀》)簡直就是內心黑暗,有人說,民謠,不再如童謠般單純,而是一噸毒藥。
紂王老胡唱著:「那個喝醉的夜晚擋不住我們的步伐。」唱一首悲傷的歌,回憶像泉水湧過,酒、老友、月亮,在陰暗的角落,把思緒帶回老地方。
而在趙雷,那是一個懷抱理想的青年沉入失望的生活裡的悲歌:「又一個四季在輪迴,而我一無所獲地坐在街頭,只有理想在支撐著那些麻木的血肉。」道盡了為了理想白頭的朋友的內心戲,睡過公車的車站,望著燈紅酒綠的北京,理想把我們丟在這霧霾茫茫的都會,在這裡迷惘祈禱,在這裡笑過哭過,然後死去。
還能回得去嗎?儘管趙雷說他想永遠守著你我的家鄉,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他不知明天的船舶停靠在何方,當他「推開那扇鎖了很久的門,房子裡已無等待的人,我就像是從遠方來路過這裡的客人」(《家鄉》)那城市裡的車輛碾過馬路,像冰冷的城市踐踏著他們的理想。
宋冬野和趙雷相對還是幸運的,而千千萬萬被房價、擁堵和奶粉錢壓得喘不過氣來的青年,在壓抑中,變成那個自己曾經討厭的人:「生活越來越壓抑,你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一個人站在悲催的風裡。」(貳佰《玫瑰》)
貳佰和陳粒都是近年中國最重要的民謠組織「麻油葉」的成員。「麻油葉」成立於2011年,名字來源於創始人馬頔的名字,馬頔的頔字(di,第二聲)是個生僻字,很多人不認識就叫他馬由頁,諧音就是「麻油葉」。這名字是這麼來的,而馬頔,正是《中國好聲音》冠軍張磊唱紅的那首《南山南》的原唱。
「麻油葉」成員是19位年輕民謠歌手,平均年齡25歲,平時大都有自己的工作,也不都在北京。其中,第一個走紅的,就是唱《董小姐》的有故事男同學宋冬野,一開始,他還在磨鐵當過幾天圖書策劃。
有一次,他和幾個朋友去鳳凰嶺,路過安河橋往北開,看到安河橋那成了一片廢墟,五環路高架橋就在廢墟上空,蒙住他的雙眼,非常殘忍又很溫暖,他感到安河橋——內心的故鄉失去了,就找張紙,寫下了「讓我再看你一遍從南到北像是被五環路蒙住的雙眼」那句,傳唱一時。
還有用家鄉方言唱民謠的堯十三,這名字有點十三,但他的音樂可一點都不十三。
2011年,他加入「麻油葉」;同年,推出個人原創單曲《瞎子》,在民謠界嶄露頭角。
一首《他媽的》讓人百感交集,那是婁燁的電影《推拿》的主題曲,這已經是他和婁燁第二次合作了,第一次是2012年,為電影《浮城謎事》彈奏吉他曲《我想彈琴給你聽》。《他媽的》和《推拿》一樣,有一股狠勁:「我深愛的那個姑娘,她一點一點吃掉我的眼睛,我的世界,只剩下紅色。」
《他媽的》當然不是國罵了,因為之前,他還有一首歌,叫《他爸的》,從這兩首歌的歌名你大概就能猜到堯十三的音樂趣味。有評論說:「他以天才般孤獨而敏感的觸覺讓作品游離在詩意與痞性之間。」
沒錯,有一點痞,但更多的,是詩意。他們都是詩人,還有李志。1978年生於江蘇金壇的民謠音樂人李志在大學學的是自動控制,結果還是在音樂這條道上一條道跑到黑。
他是南京人,卻喜歡唱定西,唱鄭州,唱這個時代底層小人物的內心,對他們的喜怒哀樂特別敏感,同時又不乏人文的反思。
歌迷親切地稱他:逼哥。
家在何處?回不去的故鄉在召喚著我們,內心多麼希望回家,而面子卻強迫自己堅強,在這陌生的城市裡,有太多讓我們眷戀的東西:金錢、榮譽、優越感和烏託邦幻想。
生下來,活下去,這是活著必須忍受的痛苦。
老四叔的《關於南方破碎的理想》同樣是這一類型的唱作,面對夢想的破碎,他們有無奈,也有堅持,也許,更多的是慣性。當我們在骨感的現實面前撞得頭破血流之時,我們的心跳還如時鐘一般熱血地跳著。
鄉愁,是現在無根狀態內心焦慮的一種心理反應,不論是地理意義上的故鄉,還是時間意義上的青春,都回不去了,而未來,又渺渺茫茫,不知何處才是我們的歸宿。
可是悖論的是,漂泊的浪子王傑回家去迷失了,鐵玉蘭樂隊也在回家的路上消失無蹤。馬原說過一句箴言:「不如總在途中,於是常有希冀。」在路上,是一種生活方式,也是一種姿態,有時,更是一種宿命。也就是說,家的溫暖,對於這群歌手來說,也許是絕緣的,是他們必須承受的痛,而此時,從他們心裡流出的,才是打動聽眾的眼淚。
所以和張磊的版本不同,馬頔和Young Tiger合作過一個remix版的《南山南》,饒舌部分Young Tiger曾經這樣唱著:
離開了家鄉並且背負著無法承受的重量
一個陌生的城市到底哪裡才是他的避風港
他站在人海下一站是哪裡還在一直彷徨
我們都會遺憾過 也曾躲不過脆弱
我們都曾失敗過 也都曾會失落
哪怕是最後一天 哪怕是最後一點
也要自信得面對一切 Is My Life
來源:北京晚報 北晚新視覺網 作者 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