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配圖 |《殺死一隻知更鳥》
哈珀·李的《殺死一隻知更鳥》是現代美國文學的經典,改編成電影之後依然深受觀眾喜愛。故事的講述者是珍·芬奇,她回顧了自己兒時的生活,當時人們稱呼她為「斯各特」。小說裡呈現了她兒時兩個夏天發生的事情,涉及她的父親阿提克斯、她的哥哥傑姆,還有他們的新朋友迪爾。這個人物驅動型故事的講述節奏是悠閒自在的,當湯姆·羅賓遜的庭審開始時,故事的緊張感才逐漸增強。
為了記住衝突的基礎,我們首先要問:這本書有一個值得追隨的主人公嗎?斯各特當然符合這個要求。她年齡幼小而且身體柔弱,但卻很能吃苦耐勞。她不怕與男孩打架。她也不是那種安於現狀的人。她提出問題而且希望得到答案。對此她是直言不諱的。她身上有些叛逆的精神。她展現出了勇氣。
接下來,她的目標是什麼?賭注是什麼?「死亡」是如何卷進來的呢?
當然,我們面對的肯定不是生理上的死亡。確實,在小說的一個場景裡,斯各特和傑姆遇到了危險,鮑伯·尤厄爾可能用刀砍他們,不過這是小說結尾時發生的事情。這裡也沒有職場上的死亡,雖然在涉及阿提克斯和湯姆·羅賓遜的審判這個子情節中,有過這樣的內容。記住我們的定義:心理上的死亡意味著內心世界的死亡。人物永遠不會認識到他或她身上真正的人性潛能。斯各特需要長成什麼樣的人?答案是:一個寬容別人而且對別人有同情心的人。當哥哥傑姆邀請同校的學生沃爾特·康寧漢姆來家裡吃飯時,這個窮男孩的行為馬上遭到斯各特的反感。他要了一些蜜糖,然後把糖漿塗在包括蔬菜和肉的所有食物上。斯各特氣憤而不解地大聲斥責他這到底是在幹嗎。這讓沃爾特感覺非常尷尬。一氣之下,管家卡爾帕妮亞命令斯各特進了廚房:「有些人不像我們那樣吃飯,」她生氣地低聲抱怨,「但是在餐桌上你也不能反駁他們。那個男孩是你的夥伴,假如他想吃掉桌布你也要讓他吃,聽到了嗎?」「小聲點!不管他們是誰,任何到家裡來的人都是你的夥伴,你不要讓我抓住你對他們的行為方式說三道四,好像你多高貴似的!你們家條件或許比康家要好,但是這並不能成為你羞辱他們的理由,假如你不能在餐桌上乖乖吃飯,那麼你就直接在這裡,坐在廚房吃好了!」於是,斯各特得到了一個關鍵的教訓:她要對窮人有同情心,當她跟家庭條件不如自己的人打交道的時候,她不再「居高臨下」了。假如她沒有汲取這個教訓,長大以後她就會成為那些世俗的、愛吵架的、沒有寬容心的南方婦女之一,那她就永遠不會變成她目前這樣正直的人了。
在那天早些時候,她的老師卡洛琳小姐(剛到鎮子上來的人)告訴斯各特,她必須停止跟父親一起閱讀,因為她父親沒有掌握正確的教育方法。斯各特遇到了障礙,還遭到了一些沉重打擊,她在心裡開始暗暗憎恨這位老師。後來,放學後她又與沃爾特發生了不快,斯各特跟父親一起坐在走廊上,告訴了父親自己的麻煩。阿提克斯是這樣教育她的:「首先,」他說,「斯各特,假如你學會一個簡單的技巧,你就能與各種各樣的人更好地相處。除非你從他們的視角出發看待問題,否則你就永遠不會真正懂得一個人……」「爬進他的皮膚下面,然後在他的思想裡面轉悠一圈。」這一點對於斯各特的成長也起到了關鍵的作用。這是她打開未來生活的鑰匙。整個小說就此展開,強化了斯各特得到的這個教訓。最高峰是在她看到「壞心腸的化身」布·拉德利的時候,然後她又推而廣之,擴展到各類人群,以全新的眼光看待他們。這避免了隨著她的成年,她因不能寬容他人而導致的心理上的死亡。
在《殺死一隻知更鳥》中,與斯各特的心理「健康」相對立的是狹隘與偏見,但是這還不夠。它必須體現在人物身上,或者一群人物身上。這個偏見最確切地體現在鮑伯·尤厄爾身上。他反對阿提克斯·芬奇的原因是後者替黑人湯姆·羅賓遜辯護,這是整部小說的主題性威脅。假如斯各特不改變,她就不可能比尤厄爾強到哪裡去,最後她可能成為像鄰居老太太亨利·拉法耶·杜博斯夫人那樣的人。這個老太太之所以向斯各特和傑姆兄妹倆叫嚷,是因為他們的父親居然膽敢為一個黑人辯護。上面就是這個故事的主體結構。敘事者回顧過去的事件,其中的衝突與麻煩是以過去時態來寫的。在第一段,斯各特告訴我們她的哥哥傑姆的手臂骨折了。然後,第二段是這樣寫的:
多年以後,我們回首這些事,有時候說起那個導致他胳膊骨折的意外事故。我始終以為,尤厄爾一家人是始作俑者。但是,大我四歲的哥哥傑姆說事情發生得比那還要早。他說,事情發生於迪爾來到我們家的那個夏天,當時是迪爾首先提出一個引蛇出洞的辦法,把布·拉德利引出來。斯各特在日常生活中的小波瀾是由小迪爾的到來引起的,正是他啟動了貫穿整個小說的那條線索,即他們想看看那個「壞心腸的化身」布·拉德利是什麼模樣。住在街道對面房子裡的布·拉德利到底有什麼樣的遭遇?他是什麼樣的人?小說開頭部分暗示出來的那種神秘感足以讓我們繼續讀下去。第一個關口出現在這部小說的第9章,當時斯各特發現父親要為一個受到強姦指控的黑人辯護。她得到的第一條線索來源於學校裡的一名男生,兩個人差點兒為此打一架。但是,阿提克斯卻向她肯定那個男生所說的情況屬實。
這就迫使斯各特進入一個新的境界。這裡她必須對抗自己昔日的思想、信仰,從而生成新的思想和信仰。因為父親做出了為黑人辯護的高尚決定,於是,通向她昔日生活的大門被關在身後了。當小說中的孩子們即將步入成年人行列時,他們往往有這樣的感覺:你必須離開兒童房,然後進入現實的世界。這個世界或許是一個黑暗而可怕的地方。第二個關口又是一次重大的挫敗。湯姆·羅賓遜最終被判有罪。對於斯各特和傑姆來說,這是難以理解的。「這個判決不對,」傑姆說,他的眼睛裡充滿淚水。「不要說了,兒子,這是不對的,」阿提克斯說。斯各特已經改變了。新學期開學之後(她已經是三年級了),她從拉德利家旁邊走過,但是她已經不害怕這個地方了。相反:當路過那個老地方的時候,有時候我感覺一陣懊悔自責,因為我也曾參與做過一些對亞瑟·拉德利必定是殘酷折磨的事情,哪個隱居遁世者會願意接受孩子們這樣的舉動呢:透過百葉窗向他家偷窺;跟他打招呼是想讓他像魚一樣上鉤;晚上藏在他家院子裡的散葉甘藍中間走動。在小說結尾,當她終於和布·拉德利直接面對時,她克服了心理上的死亡。她對布·拉德利很友善,而且絲毫也不害怕。她挽著布·拉德利的手把他送回家。阿提克斯是對的。他曾說過,除非你穿上一個人的鞋子走一走,否則你就不會真正了解一個人。只要站在拉德利家的走廊上,就足以讓你理解他了。後來,當阿提克斯把斯各特放在床上讓她睡覺時,受傷的傑姆已經在另一個房間裡睡著了。斯各特反思著阿提克斯給傑姆讀的故事。故事裡的人物遭到別人的誤解,而實際上這個人是「非常善良」的:「斯各特,等你最後看清楚他們,會發現大多數人其實都是這樣的。」他關了燈,然後走進傑姆的房間。他一晚上都待在那兒。直到傑姆次日早晨醒來,他還在那兒。
推薦閱讀
本期編輯 | 溫不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