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紀錄片實驗室 FIRST青年電影展
FIRST紀錄片實驗室第五期徵案今日開啟,向所有華語紀錄片創作者開放徵集,報名截至11月30日。我們將選出2個紀錄片項目,提供製作資金支持、長線製片與製作指導與支持,陪伴創作者共同探索紀錄影像領域新鮮的表達方式、藝術手法、製作與產業模式。
如果你想直接了解報名信息,可拖到文末讀章程,或點擊」閱讀原文「前往官網。
紀錄片人,總是孤獨。
他們在場,並且持續在場,但在通向投資和觀看的路徑裡,又時常缺席。
紀錄片實驗室轉眼行至第五年,我們陪伴、關心、支持那些抵抗遺忘和穩健創作的人,告訴他們,他們並不孤獨。
劉漢祥導演說,紀錄片是他的家。
他們願意敞開自己的家。在黑暗的森林裡,洩出一點光,歡迎FIRST紀錄片實驗室進去,我們因此感到溫暖,
臨近年末,我們喊來了一些紀錄片人,聊一聊這些問題。
01
2020想要拍,但沒拍成/並拍成了的話題?
02
有在內心大喊「我不拍了」的時候嗎?
03
拍紀錄片,有影響到你的家庭和親密關係嗎?
範儉
導演作品有《搖搖晃晃的人間》《活著》等,《吾土》提名2018年FIRST影展最佳紀錄片,2020年拍攝有關疫情的紀錄片《被遺忘的春天》《空蕩蕩的街頭,到處都是方向》。
這一年,離開自己家和進入別人家,都比往常難很多。
3月份的時候,我試探著問我太太:「如果有人請我去武漢拍紀錄片,你怎麼想?」
她一聽,就說:」你去呀。「
當時在醫院拍攝的人挺多的,我到武漢以後,就想進入另一個場景。想知道在封閉的社區裡,武漢人怎麼展開生活。
在丹東社區,10個人裡有8、9個會拒絕我。大家都怕,都不敢出門,但有3個家庭幾乎是沒有猶豫的,願意接納我,讓我和團隊進門。主拍的蔡大姐,她丈夫是新冠患者,之所以讓我進門,是她本身就是被孤立的弱者,渴望傾訴。一般社區工作者進她家要穿防護服的,但我們必須建立起信任,為了拍攝不可以穿,只帶著口罩進門了。
工作照,導演供圖
疫情也不只發生在武漢,各個國家的紀錄片導演都在行動,創作在全世界同時開展,簡直是紀錄片史上的奇觀。
作為對災難歷史的記憶,我想我們都在用紀錄片抵抗遺忘。
工作照,導演供圖
在武漢,我和周浩見了兩次。第一次是我請他來我們住的酒店,叫了外賣。後來拍攝快結束,他帶著團隊來喝酒,杜海也來了。我和周浩都是試探性地問,你在拍什麼,拍得怎麼樣,大家心照不宣,不會問太多,還是希望創作有獨特的視角。
從汶川地震拍《活著》到武漢拍疫情,疲憊一直都有,但從來沒想過不拍了。我的情緒比較穩定,會對心理可能產生的問題加以防範。放棄往往意味著創作者遭遇心理創傷,而不只是現實意義上的困難,如果是現實上的困難,那總有辦法解決。08年地震後的家庭,我已經連續拍了十幾年,還在拍。
古濤
導演作品《馴馬》獲2018年FIRST電影展最佳藝術探索,2019年FIRST競賽覆審。
拍電影是因為一種「飢餓感」,會因為對美的看法而消長。黑暗在那裡,美在那裡,電影有時也會在記憶中缺席,在時間中被重新書寫。紀錄片可以是電影裡最自由的形式,也可以是最殘酷的形式。
2020年可能是人類史上的大劫難。人要看清在時間中的自己需要更長更深的時間維度和思想維度。夏天過後,無數的個人和家庭都經歷了變故。整個世界還在新冠的籠罩中。我認識的一個武漢的紀錄片作者正在拍攝中,我跟她說她的拍攝應該持續下去,那些重要的部分是在時間中慢慢展開的。我希望可以在未來後期製作中給予她我的幫助。
在影像像洪水一樣泛濫的時候,在陳詞濫調的抒情被追捧的時候,在它成為一種文化汙染的時候,拍與不拍,拍什麼,是一個內心的問題。這一切發乎於心,但問題是:心是什麼樣的心?
前兩年去西寧參加FIRST的時候,給父母看照片,他們都很高興。做紀錄片是個人行為,是精神上的一種選擇。
許慧晶
導演作品《棒!少年》獲2020年FIRST影展最佳紀錄片。
過了35歲,會面臨很多問題,現實上成家了,有孩子了,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局面。我拍紀錄片,父母愛人都很支持,我希望在保住理想和工作性質的前提下,確保我們具體的現實生活不會因為創作產生問題。
最近在東北拍攝新片,導演供圖
創作上的問題是作品是否有可持續性。現在不可能像30歲之前那樣做,一拍拍很多年,沒有投資也能做。我必須考慮,如果消耗不起巨大的時間成本,我要怎麼持續創作。
《棒!少年》是尋找一種新的模式,希望能有更好的觀眾基礎,上半年都在忙這個。差不多定檔了,預計11月底會公映。
對,是我第一個拿到龍標的片子。
韓萌
導演作品有《江南女兒》《遙望繁星》。2018年FIRST競賽初審。
2020年我想拍自己的生活。第一次做母親,生活一下子變得亂七八糟。
帶孩子參加映後,孩子奪走麥克風,導演供圖
我去年在國外剪《遙望繁星》,還帶著孩子,當時真的要累殘了。周浩老師找我拍攝,我說我去不了,要帶娃。特別可惜,不能和周浩老師一起做片子。他說,應該拍拍我自己。
但我沒拍成。害怕解剖自己吧。如果拍的話,我會對我和媽媽的關係感興趣。
杜海(韓萌丈夫,紀錄片導演)也在做自己的片子,經常出差,全國各地都跑了。他去武漢拍了個短片,還不錯。對於孩子來說,爸爸就像個移動的物體,一會兒消失,一會兒出現。我呢,要不斷調整自己。他出差拍攝,我要把自己調整成自己接送娃、帶娃、工作的狀態;剛剛適應好,他要回來了,我就會特別焦慮;然後,剛剛適應他在家的日子,又要出差了,我又會焦慮幾天。
拍紀錄片有太多想要放棄的時刻,太焦灼了,心碎不知道多少次。
我從沒有後悔之前的記者身份和紀錄片工作者的身份,但是,我有過後悔成為母親的身份的時候。
但有一天,孩子用勺子吃飯,吃不進去,我幫了他一下,他就特別高興,那一瞬間,我突然明白了「孩子是通過選擇我來到這個世界,成為一個人」。我從中得到了一些寬慰,甚至從此有了被救贖的感覺。
康宇琪
導演作品有《小智慧》,《呼吸之間》記錄中國首位女性自由潛水冠軍陸文婕挑戰100米自由潛水的過程。入選FIRST紀錄片實驗室,目前在拍攝中。
疫情爆發後,我每天手機上收到的都是壞消息,無法繼續拍攝,好多預支的開銷也沒法追回。這些都讓我想一頭栽倒在床上不起來。
後來,我和攝影師張楊珉鳴一起去柬埔寨找陸文婕。在滯留東南亞的時間裡,我們很少拿起攝影機,當時就是三個好朋友,同在大時代困境下,一起面對不可預知的挑戰,這反而成了拍攝裡難得又珍貴的時刻。
陸文婕用張楊珉鳴膠捲相機拍下的照片,導演供圖
好像一直以來,因為紀錄片,我身邊都有向同一個目標努力的朋友。2015年拍完第一個長片,我和我的攝影師滯留在土耳其機場整整3天。當時我們身上的錢都用完了,用最後五塊錢買了一杯咖啡,分了一根香蕉,彼此安慰熬過去的。如果我是自己一個人,估計已經崩潰好幾回了。每次遇到不可控的事情,我都不是一個人面對的,FIRST紀錄片實驗室就給了我幫助。所以,我從沒有過不拍了的想法。
徐瑋超&陳瑋曦
徐瑋超導演作品《告別十二歲》入圍2020年FIRST電影展主競賽。2019年FIRST競賽初審。
陳瑋曦與吳皓聯合導演疫情紀錄片《76天》,深入武漢醫院重症監護室。
二人聯合導演的《流浪歸途》,聚焦2019年爆紅的「流浪大師」沈巍。入選FIRST紀錄片實驗室,目前在拍攝中。
在內蒙拍攝,左陳瑋曦,右徐瑋超,導演供圖
陳瑋曦:我有記者身份,當時感覺不去武漢,對不起職業生涯。
瑋超勸過我不要去,勸不動就做我的智力支持。我們兩個的組合,一直是我往前衝,他拉一拉我。去之前,我們商量拍什麼,醫院作為疫情早期最核心的場景,拍醫院出片率最高,通過各種突破,最終我進入了病房拍攝。我老婆也是做調查記者的,她覺得我該去。
徐瑋超:瑋曦是我上半年為數不多的僱主。
陳瑋曦:我去武漢拍片,他做顧問。
徐瑋超:我的大多數工作,因為疫情都黃掉了。作為自由職業者,我這大半年嚴重虧損。
從1月到5月,《流浪歸途》沒什麼拍攝機會,我們和拍攝對象沈巍不在一個城市。下半年見是能見了,但沈巍的生活停滯了。主動和被動地,他沒法繼續做快手主播了。我們很著急,等到現在,還在懸停,很怕拍攝陷入到同質化的內容裡。只是跟了那麼久,拍攝關係早已超越普通的拍攝者和被攝者,我們有情感投入,關心他的生活。
陳瑋曦:幾年前,我們倆都在財新做視頻記者。後來我們陸續離開了。我去《時尚先生》做特稿的視頻化。當時瑋超還沒去拍《奇遇人生》,當時我們合作了一支短片,就是拍沈巍。
我記得我問了一嘴,能不能按長片做。
他說,太能了。
徐瑋超:然後我們就日漸發現這個題材融資的難度,還好FIRST紀錄片實驗室提供了一筆錢支持。我們的合作很自由。我和瑋曦各自有營生的手段,掙錢都不靠拍這個片。一人一臺攝影機,雙機位拍,連錄音師都沒有。我們都有導演意識,隨時能轉換角色。創作激情加哥們義氣,野路子。
徐瑋超拍的陳瑋曦,在蘇州拍攝
陳瑋曦:倒是沒想過放棄。不過現在我們在反思,是不是每次都要兩個人一起去拍。沈巍現在靜止,比較適合一個人貼身拍。
徐瑋超:拍那麼久,我們是不是都沒爭吵過?
陳瑋曦:沒吵過。我執行力比較強,而且比較容易被說服。從精神層面,我會覺得瑋超和沈巍更契合。沈巍會說閱讀是他精神的森林。我覺得瑋超也是這樣,讀書是他的避難所。他會在一個歡天喜地的飯局上,捧著一本契訶夫。你想像一下這個場景。
我和瑋超有互補的共情能力。以前我們一起去採訪白血病人,他邊流淚邊採訪,我在邊上看,倒沒有哭,在現場更理性一些。回來以後看素材,我就一直在流淚,但瑋超就會相對抽離地剪輯。
我想如果矛盾出現,我是願意妥協給瑋超的。
陳瑋曦拍的徐瑋超,為拍攝開了一天車累倒了
徐瑋超:瑋曦有打開和突破場景的能力,能和不同身份的人產生互動,以自己的方式和別人合作,這在創作層面非常難得。
我倆不會出現無法彌合的價值分歧。壓力過大會造成衝突,大家本著負責的狀態去爭論,沒什麼好避諱的,但,我們現在太慢了,拍攝計劃沒有執行,還沒到有壓力的程度。這個片子得做出來,至於功敗垂成,我們心裡都可以接受。
陳瑋曦:我還很了解他,比如我就知道應該在這個時候打斷他。我們討論問題,我會以每20分鐘的頻率打斷他。
徐瑋超:他打斷我,我知道他是在做該做的事。
我自己進入不了社交場景的快樂。拍紀錄片,會讓我快樂,對我情感世界的調動很強。我坐在飯桌上覺得無聊,但和拍攝對象一起坐在飯桌上,就快樂。每個平凡人,都有值得牽絆的。我有大把時間在家裡,和太太孩子互動。沒有這個的話,我一無所有。
徐瑋超家庭照
陳瑋曦:我和他有一個共同點,我們認可家庭生活的重要性,並願意為此犧牲一點東西。我會反思我出差是不是太多了。但我只要在北京,就會大量參與我太太的生活,給她做飯,讓我所有的朋友都認識她。
陳瑋曦家庭照
前幾天,我太太和我說:我是她的生活本身。
恩,老出差是個問題。
寫在後面
城市被封鎖似乎就在昨日,但記憶已經開始模糊。有幸的是,不同代際的紀錄片人,以不同的生活姿態和創作路徑發出聲音。
其實原本的主題叫「我們想要放棄的時刻」,但當他們說出具體的生活,每一段話語都充滿溫情和精神力,沒有一個人真正放棄了。
範儉導演說與其他紀錄片導演在武漢相遇,在度過艱難時刻後,心裡積攢的壓力,借著難得的相聚,抱團取暖。
我們也在等待相聚,紀錄片實驗室依託FIRST開放而豐富的平臺資源,以非投資形式的基金形式支持創作,陪伴你們做想做的。
徵集時間
2020年11月4日至11月30日24:00
申請資質
項目主要申請人已作為影片主創完成一部或以上非虛構長片影像作品(60分鐘以上);
如項目主要申請人無過往長片作品,須獲得 FIRST 紀錄片實驗室推選委員會任一委員的個人推薦;
項目為正在製作中的非虛構影像長片作品(60分鐘以上);
項目已進入拍攝階段,暫不接受尚未進入拍攝階段的項目申請;
...
申請材料
須在截止日期前在 FIRST 青年電影展官網進行申請,提交申請信息及補充材料,方視為申請完成。在項目審核過程中,紀錄片實驗室執委會可視需求,要求申請者提供補充材料。
評選流程
徵集截止:2020年11月30日
初審:2020年12月1日-12月20日
覆審:2020年12月21日-2021年1月10日
面談:2021年1月11日-1月17日
公布:2021年2月中上旬
(採訪、撰文:冰蟾)
感謝文中所有紀錄片導演的慷慨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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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告訴孤獨的紀錄片人,我們這裡有片刻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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