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蒙古五原縣的一位農民工在派出所撞牆死了,身後留下了孤兒寡母和艱難的家庭,讓人驚訝的同時不竟要問:這位正值狀年的兒子,丈夫,父親到底經歷了什麼?竟要以撞牆而死來證明自己?
不想批評指責派出所的警察,也不想怒罵那個欠錢或者不欠錢的工程,只有兩個真實的故事讓人百感交集。
二十多年前我從部隊復員象幹萬的農民工一樣離開了農村來到城裡打工,由於沒有技術,沒有太高的學歷只能到建築工地從事搬磚,推沙這樣粗笨又艱苦的工作。我和幾個工友在一處城中村租住了一間簡陋的小平房,每天吃的是饅頭鹹菜,沒有肉沒有酒,偶爾能吃上一頓火腿腸煮掛麵就是改善生活了。一支香菸要好幾個人輪著抽,沒有輪上的就只能聞聞煙味了。生活艱苦倒也快樂。從住的地方到工地大概有兩公裡的路程,每天早晨五點多就得起床急匆匆往工地趕,工地每天六點鐘就開工了,要是遲到了粗魯的包工頭就會破口大罵,有時還會踹你兩腳。就這樣幹了幾個月,忽然有一天早晨我們剛出門沒走多遠就叫幾個陌生人攔住了,說他們都是居委會的,協助派出所給外來務工人員辦暫住證的,每人要交五十元暫住費就行了,不交錢就送到收容所關起來。兄弟幾個嚇壞了,第一次見這陣仗,趕緊辦吧,可是好幾個人也沒湊夠五十元錢,於是我們被這幾個「執法者」連推帶罵帶上了一輛麵包車,不一會兒來到了一個大門緊鎖,牆上掛滿鐵絲網的地方,大門旁邊的牌子上寫著「某某收容所」。下了車一個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搜了我們的身,然後把我們關進了一間滿是尿味的房間。整整一天再沒有人問我們的情況,也沒有飯食,直到晚上才有人放我們出來,還是早晨那個穿制服的工作人員兇巴巴的把我們帶到了一個有電話的房子叫我們聯繫工頭來領人,並說每人交罰款二百元。就這樣我們在收容所呆了一天,餓了一天,暫住證也沒給辦還罰了二百元錢。在回去的路上工頭一路大罵,幾個二十多歲的狀漢象是犯了天大的罪,龜縮在車裡不敢爭辨一句話,乾裂的嘴唇,零亂的頭髮,蒼白的臉龐,血紅的眼裡充滿了迷茫和憤怒,可又不知所措。
本以為這種事以後不會再發生了,大家好好幹活早點完工拿錢回家,出門在外受點委屈沒什麼。誰知道後來整整半年的時間裡,我們隔三差五的「被抓」。以至於每天早晨出門都要先有一個人出去查看有沒有「敵情」,然後鬼鬼祟祟靠著牆根去上班。後來問了其它工友,說有的街區更歷害,晚上直接上門,不交暫住費就拘留你。
我的一個工友實在受不了這委屈跟我說,哥,咱回家吧,吃苦受累咱不怕,在這個城市咱活的連個賊都不如呀!
連個賊都不如,我無言以對,好扎心的話!
年底到了,工程完工了,大家想的就是早早拿上工錢回家,貧窮的家鄉才是我們的樂土,工友們的臉上都溢著滿滿的喜氣,一年裡的艱苦與委屈都無所謂了,早就和著沙子水泥抺在高高立起的大樓上了。我們象個成功人士,要衣錦還鄉了。
大家紛紛找工頭討要工錢,工頭說等幾天,正在結算。可是十天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工錢卻遲遲拿不到手,工頭給的生活費也快花完了,居住的小平房又冷又潮,大家的情緒壞到了極點。工友們象打了敗仗的殘兵到處遊蕩,沒有人問也沒有人理睬,走到那裡都是白眼與指手畫腳。此時的工頭也沒了以前的硬氣,面對憤怒的工友只剩下了討好。終於有一天可憐而憤怒的工友們「暴動」了。工頭被打了,大家都說他是個騙子,沒有人性。想坑大家的血汗錢,一直傲慢的工頭徹底沒有了霸氣,苦苦哀求大家寬限幾天,一定會給大家拿上工錢,樣子也是十分可憐。
又過了幾天,工頭召集大家說要給工友們一個交代。很明顯工頭的臉色蒼白,眼睛紅紅的,一個手指頭用紗布包著,紗布上滲出了紅紅的血跡。我們跟在工頭後面來到了工程甲方的一個辦公室,面對正在喝茶聊天的甲方「領導」和身後的幾十個工人,工頭一下跪在了辦公室的水泥地上,下跪的聲音很響,工頭的嘴緊緊的咬著。只見他從懷裡拿出了一張捲成筒狀的紙,然後慢慢展開雙手舉過了頭。工頭低下了頭雙手舉著的紙對準了一位驚呆了的「領導」。紙上標題寫著大大的三個暗紅的字:「跪恩信」。我驚呆了,才明白工頭為什麼臉色蒼白,為什麼紅著眼睛,為什麼手指包著紗布還滲著血。我也明白了我們的工錢為什麼遲遲拿不到手了。
辛苦掙來的工錢,竟然要的如此不體面!
這就是我經歷的兩段農民工的故事,我想表達的不是農民工有多苦或錢有多麼難掙,而是要問「農民工」有尊嚴嗎?「農民工」能體面的領工資嗎?一個被社會尊重認可的稱謂不會用以頭撞牆來維護自己的尊嚴。一個幸勤工作體面領工資的群體不會以頭撞牆來證明自己的勞動。一個上有老下有小的酒醉之人也不會以頭撞牆來表達自己的委屈與無奈。
國家在大力推進城鎮化,農民進城巳是必然, 是時候給農民工一次「轉正」了!農民工這個稱謂太狹隘太歧視,請叫我們「產業工人」。是時候給農民工一個「靠山」了,請把我們納入社會保障體糸,讓我們體面的領工資。
為了悲劇不再重演,為了社會更加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