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史家胡同,在夕陽的餘暉裡,也不過是灰磚灰瓦,紅門高牆,出牆的柿子樹挑落著幾個柿子,迎風抖動,一點兒也看不出曾經的盛況,曾經的車水馬龍。
正如詩詞裡所說:
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裡如虎。
24號院,現在是史家胡同博物館,雖然沒有金戈鐵馬,但卻因了凌叔華和民國文化界,一樣的氣吞萬裡。
我此行的目的地就是這裡,史家胡同甲24號。
這個史家胡同甲24號院,現在是史家胡同博物館,是秦思源代表母親陳曉瑩、外祖母凌水華將24號院捐給了史家胡同街道,街道與文物保護協會等考慮到史家胡同人文底蘊深厚,且24號院保留了清末民國時期四合院的原貌,就聯合建了現在的史家胡同博物館,以傳承北京文化,傳承胡同與四合院之美。
在建博物館之前,甲24號院在建國後曾被當做過工廠、幼兒園,一直到2000年。
在此之前,甲24號院是凌叔華閨閣,是小姐的大書房,曾是凌叔華與父親凌福彭舉辦畫展、邀請民國文化名家交流的地方。
1924年泰戈爾來華就住在凌福彭家。凌叔華策劃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座談會。4月29日,凌叔華特意準備了精準的中式糕點,有藤蘿餅、玫瑰餅等,還有新鮮的杏仁做茶,牆上掛滿了齊白石、金城、陳半丁、陳師曾等人的畫作,當天前來座談會的有泰戈爾、徐志摩、胡適、林徽因、陳西瀅等,無不為凌叔華的格調而折服,泰戈爾曾稱讚凌叔華,比林徽因的才華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是因在史家胡同後花園的這次座談會,凌叔華與徐志摩成為藍顏知己,與陳西瀅展開了兩年的地下戀情。
而在凌叔華結婚時,父親凌福彭則將這座後花園作為嫁妝送給了凌叔華與陳西瀅。可惜的是,婚後的歲月裡,凌叔華與陳西瀅相敬如賓,卻分居兩地、甚少交流。凌叔華在反思中曾有過這樣的結論:
她與陳西瀅的結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父親的嫁妝——史家胡同甲24號院。這座後花園承載了凌叔華的成長,也一直是凌叔華飄居海外的牽掛。
史家胡同甲24號院,是父親凌福彭所建三進四合院的後花園,父親的四合院是乾麵胡同49號。父親凌福彭是與康有為同年科舉,不同的是凌福彭仕途得意,曾任京兆府尹,官至一品,也因此在北京置辦了這座三進四合院,有房99間半,取義紫禁城999間半,有偌大的後花園,在清帝遜位後,凌福彭中隱隱於市,在自己的後花園裡,與北京四九城文化界名流舉辦畫展、詩會,往來無白丁,談笑有鴻儒。
1900年,凌叔華作為父親第十個子女出生,母親是父親的四姨太,是母親的第三個女兒。從凌叔華出生就看慣了父親妻妾的爭風吃醋、明爭暗鬥,從小起,凌叔華就決定為母親爭口氣。此時的凌叔華也表現出了對國學、國畫的天賦。
父親凌福彭為這個聰明伶俐的女兒,先後拜慈禧御用畫師繆素筠、山水竹畫家王竹林、女畫家漱玉、民國怪傑辜鴻銘等為繪畫、國學老師,這就為凌叔華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後來在讀燕京大學時,又主動懇求周作人教自己寫作。這就是凌叔華,融國學於繪畫,融國學於寫作,這才成為民國四大才女(呂碧城、蕭紅、凌叔華、張愛玲)之一,中國五大女作家(蘇雪林、冰心、丁玲、馮沅君、凌叔華)之一。
正是因為女兒凌叔華出色的文化表現,父親凌福彭決定在女兒出嫁時將自己四合院的後花園,也就是現在的史家胡同甲24號,一共28間房,作為嫁妝送給女兒。因此在泰戈爾訪華後的兩年內,陳西瀅與凌叔華的地下戀情終於圓滿,而在1926年二人結婚,陳西瀅搬進甲24號院,過了三年豪宅的日子,就如魯迅所說「娶了有錢人的女兒」。
這對陳西瀅是有些尷尬的:陳西瀅家境並不富裕,據凌叔華與陳西瀅的女兒陳小瀅所說,父親陳西瀅曾跟女兒陳小瀅講過,凌叔華請陳西瀅到家裡,陳西瀅第一次來到時,轉了半天不敢進去,看著就像富貴人家,以為凌叔華就像林黛玉一般借住在此,於是才敢敲門,一進門就是跟班的、老媽子、丫頭等帶路,進了四合院,一進又一進,最後才進了後花園的書房,陳西瀅嚇得要命,沒想到凌叔華家這麼有錢。
而終究陳西瀅是知識分子,是書香人家,清高帶著自尊,這種倒插門的日子沒過多久,1929年,二人婚後3年,陳西瀅就前往武漢大學籌備文學院和外文系的建設。這二人的婚姻也出現了嫌隙,以致於後面的貌合神離、同床異夢,到最後的分居兩地。
從1929年,凌叔華隨丈夫陳西瀅去往武漢大學後,就再也沒回過北平的史家胡同甲24號院,這期間於凌叔華是壓抑的日子偏多,有一段婚外的戀愛,更多是逃避丈夫陳西瀅而飄居各地,直到晚年,凌叔華思念史家胡同甲24號院太甚,愈發的想回去看看。1979年凌叔華,患乳腺癌,好在病癒;1984年,84歲的凌叔華遇到蕭乾,說想回老家;1990年,90歲的凌叔華摔傷腰骨,加之乳腺癌復發,自覺時日無多,便由女兒陳小瀅,外孫秦思源,及十多名醫護人員護送著,凌叔華躺在擔架上,來到北海公園、史家胡同,看到了白塔和自己的書房,凌叔華終於滿足的離開了人世。
躺在擔架上走胡同時,也許凌叔華會感觸到胡同裡的微風撫過手背,院子上白雲映入眼帘,通過柿子樹的夕陽光輝灑滿銀髮,灰磚灰瓦的影子落在身上……也許凌叔華會想,這才是熟悉的味道,這才是我的家,真好,我回來了,再也不走了!
正如凌叔華《古韻》的最後寫道「這是春天的畫卷。我多想擁有四季。能回到北京,是多麼幸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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