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天氣預報中的小雪,到了地上變成了幾滴少得可憐的雨水。出手簡兄有著瑰麗的想像,認為濟南天氣預報會下雪,泰山的天氣預報也會下雪,周一下了雪,到了周三,泰山會有積雪,所以情緒高漲地邀請我去泰山賞雪景。我竟被他說動了心,就一下子答應了。
1月27日就是周三。每次去泰山,都是起早貪黑,這次也不例外。摸黑穿衣,洗漱,做飯,吃飯,背上包,在清晨的霧霾中來到離家不遠的集合地點。因為新冠疫情形勢的嚴峻,我們一行五人沒有乘火車,而是開車前往。主動為大家開車服務的,是位女士,更是喜歡戶外的驢友,她為驢友所熟知的名字,是裙裾飄飄。
每次坐車,我都比開車的還緊張,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路上的情況,但這次,我卻很放鬆,車開得很穩,沒有過急剎車,沒有過猛拐彎,我糊塗了,還有這樣的女司機?
去的途中,過眼雲煙問我,今天的泰山,怎樣走?她的聲音很柔美,但這個問題一下子戳著了我的傷心事。說起登泰山,我的心裡就五味雜陳,欲說還休。還能怎樣走?走臺階啊。所謂走太近,就是走規定遊覽線路;所謂規定遊覽線路,就是有臺階的路。
山裡的臺階,與城市裡大樓樓梯的臺階,基本上是一樣的。如今的城裡人,生活條件好了,五層以上的樓,大都安裝了電梯。如果哪天某個時候停電,爬樓梯基本上是最痛苦的事,比如爬30層的大樓。就泰山而言,從下到上,有7000多個臺階,相當於200多層高的大樓。上了山頂,還得下來,不能在上面喝山風,還得下來,這又得幾千個臺階,一上一下加起來,就需要爬個400層高的大樓。
泰山這座大樓讓我望而生畏,如果要每年爬十幾次、幾十次,那就恨不得死的心都有。不過,泰山除了有著大樓那樣望不到頭的臺階,還有著清新的空氣、絕佳的風景和厚重的文化,這一切,又都讓我念念不忘。比如今天,城市裡有重度霧霾,而泰山的空氣卻是清潔的。至於泰山的風景之美和文化之悠久,地球人都知道,不需要我囉嗦,因為泰山是世界自然和文化雙遺產。
所以,雖然泰山大大小小的臺階每每讓我望而卻步,但是那裡的好空氣和大自然又讓我欲罷不能。愛恨交加之中,這次出手簡忽悠我去,我甚至沒有半推,就全就了。如果走臺階,按照泰山管委會規定的線路,就那麼幾條,又有多少選擇呢?過眼雲煙的問話,我又能怎麼回答呢?於是,我說,怎麼都行,都沒意見。
過眼雲煙選擇的登泰山起點,是天燭峰。這是泰山東麓的進口。除了位於泰山南麓的紅門,其他的進山之路都比較幽靜,不僅是現在,古代走的人都不多,所以留下的石刻少,也正因為如此,保留的自然景色就更多,所以,除了我心裡有特別的期待,我更願意走這些幽靜的路。
天燭峰入口的停車場曾經是免費的,後來,聽說由於泰山管委會二次創業,變成了收費的,這一次,我們進停車場,沒有打卡,出來的時候,也沒有要錢,看來,這二次創業也是不容易的。偌大一個停車場,除了公交車進出,就停了我們一輛車。
景區入口處,兩個管理人員在寒風中堅守崗位,守株待兔,先是查驗了我們的票,繼而又指著一個二維碼,讓我用手機掃,登記個人信息,籤署防火承諾。他們提出,出景區的時候,還要掃碼。同行的驢友戲言,如果我們出景區時不掃碼,他們會不會擔心我們的安全,出動人員找我們呢?我只有啞笑。
泰山名揚中外,但天燭峰這條遊覽線路,對於出手簡來說,還是第一次。其他人走過多次這條線,所以心無旁騖,只專注於腳下,走得比較快。出手簡看見不管看到什麼景色,都咋咋呼呼的,說美啊,漂亮。我心裡有點鄙視,說,真沒見過世面。劉姥姥一進大觀園,雖然也滿是驚奇,但腳下走得是快的啊。
到了聲聲亭,我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以前讀書的時候,好像見過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的對子,現在想來,真是騙人,讀書聲哪有風聲雨聲入耳。後來,山風大了,把衣服吹得涼透,差一點把帽子吹到山溝裡,才發現,所謂風聲入耳,也是騙人的。雖然沒下雨,由此推之,雨聲如果把我全身溼透,哪裡還有入耳的感受。看來,讀書是會受騙的。
仙鶴灣是景區設的第二道檢查站,光頭不在,其他兩位很友好,只是提醒我們注意防火。這冰天雪地的大山裡,防火一刻都不能鬆懈,就像是在上演一部荒誕劇。不知怎麼搞的,如今的火氣都很大,不到兩周的時間裡,所居住的城市竟然連續著了好幾次火,真有點邪門。
景區遊覽線路臺階的兩邊,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有空間的地方,被踩出了小道,甚是分明,那些小道有土石,有枯葉,有樹木。我這人沒出息,放著景區花大錢修的臺階路不走,反而走那些簡陋的小道。不過,很多路段,只有臺階,沒有小道,不能靠邊走,所以乖乖的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地爬樓。
到山呼門的時候,兩腳沉重,兩腿酸軟,走一段臺階,就要站一站。同行的驢友站到高處,遠望天燭峰峽谷的冰瀑,我則趁機喘喘氣,空氣雖然冰冷,但是乾淨的,吐納之間,可以促進淨化自己的那個也許被燻黑的肺。
到了冰瀑跟前,我們拍照。這個冰瀑比龍洞溝的高大多了,而且晶瑩豐滿,潔白中透著淡淡的綠色,顯得雍容高貴,儀態萬方。前年的冬天,我跟著四眼龍兄來這裡,再往前的冬天,我跟著猴姐來過這裡,當時拍照的情景歷歷在目。如今,我的同行驢友中,也有大攝影師,所以也沒有浪費拍照的機會。
過眼雲煙說,有個孩子講,瀑布就是站立起來的河,那麼冰瀑呢?是站立起來的冰河。站立起來的冰河,如玉樹臨風,風流倜儻。
雖然走天燭峰線路的次數不是很多,但其中的記憶卻不少,有與馬大姐的二人同行,有與馬車夫婦的春節偶遇,有與王明河同行撿拾手機並歸還的佳話。踏著臺階走,風呼呼地掛著,吹得腮幫子疼,我不時用手抓著帽子,生怕吹跑了。據說,治理霧霾的最好辦法,是用大風吹。就像一首兒歌唱的,霧啊,霾啊,吹到哪裡去啊?遠處的山巒,只能大致看出個輪廓,似乎處於仙境之中。頭頂的天空,是藍色的,但其他地方則是灰濛濛的,霧蒙蒙的,黑蒙蒙的。
到了古松園岔路口,路兩邊的積雪還很多,有些地方還很厚,不時有花楸樹,樹上紅紅的果子,與地上的白雪,相映成趣。我雖然腿腳酸軟走不快,但還是走在了前頭,出手簡的審美點很低,又拖著同行驢友展示他的拍照技藝了。
後石塢附近,在山的背陰處,那裡的積雪是前些日子存下來的,在風的吹蝕下,表面有點硬,裡面還是軟的,有點外焦裡嫩的感覺,比起剛從天上飄下來的輕柔的粉雪,這些經歷過世上歷練幾日的雪,就變得有脾氣了。這個世界,不僅能改變人,還能改變雪。
到了山頂,風更大了,我甚至不敢直起腰,生怕風把自己吹倒了。泰山極頂處,沒有遊人,玉皇廟的大殿和偏殿裡,都有管理人員。他們穿著大衣,口罩遮蓋著臉,看那樣子,年紀好像不大。那塊1545的石頭,孤零零地立在那裡,再沒有人搶著與它拍照。
出手簡兄還沒來,我不好意思老在神殿裡躲避凌厲的冷風,倒不是怕泰山老奶奶、觀音菩薩和財神煩。走出來,無所事事,看了看房外牆壁上新換的溫度計,才零下五度,就在大風的吹動下,有了零下十五度的感受。又走過來,哆哆嗦嗦地對著那塊石碑念了遍郭沫若的詩,郭老的字和詩,寫的真是好,不愧為才子。
一行五人,匆匆在1545處合了影,就開始下山。此時已是中午,途徑一飯館,門虛掩著,老闆說,不營業,其實,我們都帶著飯,想借個地方填填肚子,但老闆不搭茬,只是說其他飯店開著門。他說的對,我們就找到了,我對同行的驢友說,這裡不是鑛村,老闆也不是老王,要是在驢友飯店,點不點菜,都能進去坐一坐啊,還有免費的熱水喝。
每人要了碗麵條,我客氣地問,有一碗不加肉,可以嗎?後來,出手簡兄批評我,你不吃,給我不就行了嗎?錢又不少要。哎,我這腦子,是真笨啊。
過眼雲煙又徵求下山的意見,如果不原路下山的話,還能有啥選擇啊?二選一,哪個都沒意思。腦子裡迅速過了好幾條下山的線路,但都是景區規定的非遊覽線路,只能咽幾口唾沫,默默地嘆幾口氣,如果一定走驢道,經過鬥智鬥勇,也許能平安無事,但自己的心理素質差,從來不敢違規行事,一路上提心弔膽的,且不說被二次創業的人抓住,即便沒有被抓,那一路的擔驚受怕,就讓爬山的意趣全沒了,爬山的初心也全違背了。
最後,過眼雲煙捨棄走十八盤,而是奔往桃花源,畢竟,這條路的臺階要少些。上山的時候,過眼雲煙就一直走在前面,步履輕盈,氣定神閒,閃轉騰挪,一會兒就不見了影子,如今,下山了,過眼雲煙更是翩翩欲飛,她的兩根登山杖根本不觸地,而是半懸著,就像是兩隻飛翔的翅膀。而我的兩根杖,不停地交替點著地,就像是盲人摸路前行。
用了一個小時,我們就從山頂下到了桃花源,俗話說,要想跑得快,全靠車頭帶,看來,上山下山,也是如此。桃花源是有景區公交的,可是,為了省銀子,我們根本沒有打譜坐車,而且用腳丫子走。
這條11公裡的山中公路,走起來很酸爽。元旦那天,剛走了一次。如今,故地重遊,時間很寬裕,所以沒有上次那樣急如星火,還偶爾附庸風雅地下到旁邊的河裡看看風景,走走步道。這裡雖然是彩石溪,但石頭並沒有五彩繽紛,大多數是青質而白章,這種花紋是我最喜歡的,因為其不張揚,不浮漂。從旁邊石頭上介紹上,知道這是片麻巖,三羊兄給我講過,只是我總是忘。
特地注意了那些泛著肉紅色的石頭,原來其名字是鉀長石,名如其石,裡面含著大量的鉀元素,但也似乎名不副實,我沒看出這些長石有多「長」。其實,得名「長石」,也不是天外來風,因為,長石也是「藏」石,總是藏在石頭裡面。如果拿起一塊花崗石,用放大鏡仔細瞅,就會看到石頭表面有許多灰白色、或是肉紅色的小長條。這不就是「長」嗎?組成地殼巖石的各種礦物,如果按照總含量來排名,勢力最大的家族當屬「長石族」。長石族礦物不僅石多勢眾,而且姿態各異,「石才」濟濟。我一路走著,一路記著這些知識,生怕此行的這一收穫被我弄丟了。
遊人少,來往的景區中巴就不多,我們不用擔心影響車輛的通行,可以安心地用腳丈量這段公路。突發癔想,如果是小路,走這11公裡,該是多麼的幸福,兩邊青山,腳下流水,此時,太陽西沉,雖然沒有荷鋤,沒有戴月,也是興味盎然。
裙裾飄飄一直走在前列,步履輕巧而堅實,大部分時間都緊隨過眼雲煙之後。兩人在登山方面都是女中豪傑,巾幗不讓鬚眉,但又不是女漢子,而是俏佳人。《洛神賦》裡有這樣的句子,「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似乎就是描寫的她們兩個。
走出彩石溪,我們就到了泰山的西邊。坐49路公交,經44站,在紅門下車,轉19路公交,到終點下車,就到了我們停車的地方。
我可以休息了,裙裾飄飄卻不能休息,還要繼續給我們開車。過眼雲煙也不能閒著,要規劃返回的行車路線,設定導航,還要算分擔的費用,乾淨利索,清清楚楚,一點都不拖泥帶水。我心裡想,這要是當個辦公室主任,那一定是個出色的大總管,這要是在帝都,那還了得?
對於以健身為初心的徒步者來說,泰山的大美,在小道上。小道不能走,只能把去泰山的衝動壓抑在心底,實在沒出息地情不自禁了,就去走走那裡的臺階,聊勝於無,只要身體能在泰山,就算是慰藉了。這一次泰山之行後,可以撐一段時間不來了。就像只要感情有喝啥都是酒一樣,只要感情有走哪裡也可以都是泰山。對於泰山腳下的人,咱只有羨慕的份兒,不過,那裡的人好像也只能走臺階。泰山,是那裡的管理機構的泰山。
咱的後花園裡,有藏龍澗,雖然沒有泰山高大,但允許人親近,讓人走驢道,走在藏龍澗,心裡踏實。活著,沒有比踏實更重要的了。
晚上7點多一點,到了家。一鍋粥,已經熬好了。
碼字記錄此次泰山之行,餘興未消,比著葫蘆畫瓢,湊些句子,成《沁園春》,以此感謝同行的驢友過眼雲煙、裙裾飄飄、出手簡和遠方,並期待再同行。
泉城雪小,泰岱可期,景色妖嬈。
望過眼雲煙,婷婷嫋嫋,遠方含黛,薄霧籠罩。
後石塢幽,花楸果紅,殘雪潔白映人老。
出手簡,弄微距絕句,追逐風騷。
戶外如此美好,直清心洗肺又爽腦。
看裙裾飄飄,翩若驚鴻,天燭冰瀑,天工機巧。
彩石溪水,綠透曲妙,青石紅石竟纏繞。
須知遠,邀幾多同好,能否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