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翻開《全唐詩》, 除了撲面而來的油墨味外,還能感受到陣陣酒香。
從李白的「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到賀知章的「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從杜甫的「朝回日日典春衣,每夕江頭盡醉歸」,到王維的「新豐美酒鬥十千,鹹陽遊俠多少年」。
酒就像是詩人們的乳汁,滋潤哺育著他們不朽的藝術才情。
畢竟有一句話說得好呀——「在大唐,沒有什麼事兒是一杯酒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杯。」
而在初唐時期,就有這樣一位詩人,他最大的愛好就是喝酒,乃至達到了無酒不歡的地步。
他便是以一首《野望》成就不朽之名的王績。
隋煬帝大業元年(605),那年的王績只有21歲,就已經是品學兼優的學霸了,他被朝廷授予了秘書正字的官銜。
進入官場後,王績一點點看清了隋煬帝的昏庸殘暴。再加上這個天性風一樣的男子,熱愛自由,不喜歡被束縛。
最終,他向朝廷毅然決然地遞上一封辭職信: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
回到家鄉後,父母都已去世。他在田地上,種上了許多可以用來釀酒的黍子,又在山前山後種上大片草藥,每日流連于田間地頭,吟詩飲酒。
那麼,王績喜歡喝酒到了什麼地步呢?
唐高祖李淵時期,他在門下省任待召,每天官府都會供應三升美酒。
弟弟問他:「哥,最近在長安幹得還愉快嗎?」
他答:「俸祿倒還湊合,就是有些寂寞,美酒不太夠喝!」
後來門下省的最高長官陳叔達聽說之後,就說:
「三升酒怎麼夠王先生喝呢?從今天起,每天供應他一鬥(十升)!」
從此,王績就得了一個「鬥酒學士」的雅號。
王績同學對自己的酒量可謂十分有信心,區區一鬥哪裡夠,五鬥還差不多,於是他便自號「五鬥先生」。
古代的一鬥酒,約相當於現在的12~13.5斤左右,五鬥大約是60~67.5斤。
詩詞君對王績同學的「海量」很感懷疑,「海口」還差不多。照這個喝法,「鬥酒詩百篇」的李白大佬也扛不住啊!
不過這也充分證明了,王績同學對酒是妥妥地真愛了。
正所謂:原諒我這一生放縱不羈愛美酒。我愛喝酒,喝酒使我快樂。
值得點讚的,王績同學不僅自己愛喝酒,還為後世留下了寶貴的文化遺產——先後寫下《酒經》一卷、《酒譜》一卷,更有《醉鄉記》、《五鬥先生傳》等數篇佳作,可謂居家旅行必備良品,愛酒人士千萬不要錯過哦!
後來王績因病罷官,貞觀年間,他再次被朝廷徵召,成為有司。聽說太樂署史焦革善於釀酒,王績酒蟲上身,饞得不得了。
在他的軟磨硬泡下,終於如願以償,成為了太樂丞,從此過上了「天天蹭酒」的幸福生活。
之後焦革和他的妻子先後去世,王績悲痛地說:「這是蒼天不許我暢飲美酒嗎?」就棄官離去了。
不過呀,別看王績喝起酒來那副不要命的架勢,他的詩歌寫得可是曠達高致,很有幾分寂靜悠遠的隱士情調。
尤其是那首代表作——《野望》:
東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
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
牧人驅犢返,獵馬帶禽歸。
相顧無相識,長歌懷採薇。
在一個秋天的傍晚,落日的斜暉安靜地灑落大地。詩人舉目望去,到處是一片秋色,一望無際的樹林被染上憔悴枯黃的顏色,連綿起伏的群山也被畫上蕭瑟的暮光。
不遠處,牧人們趕著牛羊,獵人們帶著獵物,他們都在匆匆歸家。
「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牧人驅犢返,獵馬帶禽歸。」這四句詩歷來最為人稱道,濃濃的田園牧歌式的情調,讓人的整個心都安靜了下來。
詩人想到在這人世上,哪怕彼此面對面,也互不相識,這種深重的孤獨感突然讓詩人感到難以言喻的悲哀。
在這傍晚的餘暉裡,他突然想起了不食周粟、到首陽山採薇的伯夷、叔齊兄弟。
袁行霈在《唐詩鑑賞辭典》中寫道:
「從南朝的宋齊梁陳一路讀下來,忽然讀到這首《野望》,便會為它的樸素而叫好。」
而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自初唐以來,詩壇就被齊梁以來的「宮體詩」和初唐的「上官體」詩風所佔據。
從李世民的「花生圓菊蕊,荷盡戲魚通」,到上官儀的「芳晨麗日桃花浦,珠簾翠帳鳳凰樓」,我們所看到的是濃濃的脂粉香氣。
而王績卻是以這樣一首樸素的詩,以一股清新氣息,衝淡了綺靡之氣。
甚至有學者認為,這首詩正是王維山水田園詩的先聲。
王績也憑藉著這一首詩,一舉創造了唐詩的兩個最早記錄:
最早一首完全合律的名作(姜書閣《學詩廣論》),最早一首擺脫南北朝齊梁浮豔氣息的近體詩(遊國恩《中國文學史》)。
可以這樣說,興象玲瓏、不可湊泊的盛唐詩歌,唐詩史上最偉大的一頁,便是由王績這個酒徒掀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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