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創:雲中靜月
龍文章是誰,恐怕這個問題,我不能準確的回答,似乎龍文章這個名字都是他編的,因為他是過於複雜的人,似乎他就是個妖孽,他看清了這場戰爭的全貌,他知道這是個怎樣的世界,所以他知道這場戰爭該怎麼辦,可是,他沒有辦法,可是他在竭盡全力的尋找答案,他只能儘量把這場戰爭變成本來能變成的樣子,然後,就有了南天門撤退地那一戰和攻上南天門的那一戰。
龍文章是個有上帝視角的人,沒錯,這是作者賦予他的特殊技能。龍文章的出現,似乎在提醒著人們,我們是個怎麼樣的人。
龍文章的難題
先看看龍文章是在法庭上說的吧。
「一歲在河北,兩歲在河南,四歲時到了山西,我記得運城的硝石湖,白茫茫一片,還有關雲長的故居。六歲時去了綏遠。跟著家人走,外蒙、甘肅、新疆…直皖戰爭時在康藏,後來東行了,後來是四川、陝西、湖北,安徽,江山如畫,江蘇…中原大戰,捎著江蘇也不太平,轉了南,浙江、江西、湖南,黃鶴一去不復返…」
這一段介紹了民國初年的大背景,祖國很大,卻不太平,軍閥割據,民不聊生,是啊,顛沛的很。
虞嘯卿問:在哪學的打仗?
龍文章只說:看見很多死人。
這句話很沉重,如此國難,卻不會打仗,龍文章的打仗經驗獲得的很殘酷,他是看成片的死人便知道了如何打仗,也許,事情本來不該是這樣,可是龍文章和很多國軍官兵卻非常被動地學會了打仗,這樣的成長太過於沉重。
接著龍文章就開始繼續扯犢子,只是,他扯的非常的沉重。
「我去過的那些地方,我們沒了的地方。北平的爆肚涮肉皇城根、南京的乾絲燒賣。還有銷金的秦淮風月。上海的潤餅蚵仔煎,看得我直瞪眼的花花世界,天津麻花狗不理,廣州艇仔粥和腸粉,旅順口的鹹魚餅子和炮臺,東北地三鮮、狗肉湯、酸菜白肉燉粉條,苦哈哈找活路的老林子,火宮殿的鴨血湯,還有臭豆腐和已經打成粉了的長沙城。"
這一段灌口,在我第一次看的時候我確實咽了口水,但是仔細一想,卻是沉重,這些丟了的地方、沒了地方,一個吃貨都覺得沉重,更何況是軍人呢。
將士奮勇拼殺,可是,卻一敗再敗,錯在了哪裡?
龍文章接著一口報出了五十多個地名,這些地名,都是中國丟失的土地,他恨,因為當時有太多的人忘性太大,不記得這個幅員遼闊而又多災多難地土地丟失了什麼,軍隊作為屏障,卻屢次敗北。
我作了一下統計,從1931年到1945年,全國總共1086個縣市盟旗失陷,伴隨著這些地區,是數不盡的死亡數字和難民,死亡數字不僅僅是數字,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
他去過很多地方,會說十幾種方言,他走的多,見得多,他通曉古今博覽群書,他知道升官之道,也知道經緯韜略,他能串聯起那些失去鬥志的潰兵們,他露骨地告訴軍閥官僚們應該怎麼做,他似乎就是那個站在絕境中的中國。
他說出了的履歷,各路軍閥,雜亂的很,總之,都很爛,賣鴉片,領空餉,幹走私。很爛的軍隊,怎麼能打仗呢?
病入膏肓了。
龍文章的解題方式
龍文章似乎是要提醒他身邊的那些人,你們不應該再這樣了,於是,用孟煩了的嘴說出了那些不堪:做學生的時候想著當兵,抗擊日寇,腦子裡的景是所有人往上衝,我是其中的一個。當了兵,我真衝了,迎面炮彈炸出的熱氣,屁股後莫名其妙地生涼氣,我回頭一看,我一個,其他人在戰壕裡門德密了。後來,我就不衝頭裡了,誰衝第一個誰壯士,誰衝第二個誰烈士。所以我也不衝第二個。可是總得有人往前衝啊。我做連副,因為我認識幾個字,最拿手就是給新兵煽風點火,讓他們衝頭,老兵跟在後邊撿便宜或者撿命。老兵命金貴,打過幾仗還沒死的人尤其金貴,而且他跟你認識了,熟了,成哥們兒了。新兵通常衝一次就玩完,你不要認識他,那是炮灰。我手上光煽乎上去報銷的炮灰就一百多。久了,覺得對不住。我想要有個人帶我們一起衝好了,沒猜忌,大家一起,可沒這人,我們還是吵著罵著,誰都不服,誰都不信,勇敢,但是虛弱。可沒這人。現在我們有一個了,他幾乎把我們活著帶到東岸…
接著,又用阿譯的嘴說出了本應該怎麼做:我死也不要做他們那樣的人,腦瓜裡邊冒著泡,不是想事,是搗漿糊(指孟煩了為首的潰兵們)。我要做他那樣的人。——如果我真的沒可能做成他那樣的人,我現在就死。
潰兵們太需要這樣的人了,我在第一個問題裡說過,潰兵們沒有了尊嚴沒有了信仰,仗打成這個樣子,每一個都該死。
可是病入膏肓了,虞嘯卿不明白他說的話,他看不到國軍身上的瘡疤,不然也沒有那難忘地38天。
龍文章在第一次南天門之戰中的所作所為,用孟煩了的話就可以完全概括:你騙我們有了不該有的的希望,明知不該有我們還在想勝利!明知會輸我們還在想勝利,明知會死我們還在想勝利!想勝利!你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你拿我們當劈柴燒,你看我們像劈柴嗎?我們都跟你一樣兩隻眼睛一張嘴巴!
前半句話是一支軍隊本該做的事情,而後半句話,是孟煩了等潰兵在自我放逐之後產生的思想碰撞。他一時有點沒緩過來,因為龍文章事情做了一半,孟煩了認為龍文章和虞嘯卿等人是一路貨色。
龍文章的答案
龍文章說他家是個幹招魂的,我一直覺得這不是他的真話,只是不經意地展現出他的瘋癲性格。龍文章來自底層,卻沒有沾染上軍閥部隊的那些習氣,相比孟煩了的墮落,他更像是一個走極端的人。他與虞嘯卿一樣,卻又不一樣,虞嘯卿也是秣馬厲兵聞雞起舞,卻用錯了地方,他天真地認為,人並不是戰爭的主導,戰爭機器才是。
而龍文章呢?只說過兩句話就能代表他的風格:
1.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2.走啊,我帶你們回家。
句子簡單,卻能夠闡明了一切。
他珍惜他身邊的每一個人,他不想得到那個每天都要面對的錯誤答案,所以他用上了他的所有力氣,他對國軍失望至極的麥師傅說:一塵不染的事情是沒有的。我們都在吸進灰塵,可不妨礙我們做得好一點啊!沒有人經得起別人的挑剔。您,您的國家也不是為了純潔和正義來幫助我們,對不對!……你們來到這兒幫助我們,是真心的幫助我們,這就夠了,這是弟兄!我們其實就想要一個答案,但答案不該是死啊!我求求你,求求你們回去,教教他們怎麼活!沒什麼答案值得人付出人命!
是啊,答案不能是死啊,更不能是打稀裡糊塗的敗仗啊。
當竹內聯隊過江進攻時,虞師四散奔逃之時,國軍氣質盡顯無餘。
這讓我想到了南京保衛戰、蘭封之戰、中條山之戰、南昌會戰、豫湘桂大潰敗等等。
答案不應該是這樣啊。
於是龍文章出手了,在逆流之中,一句話鏗鏘有力:川軍團組織反攻。
癥結在這裡:看似秣馬厲兵,實則是安逸等死,命都沒了,還是要想安逸,甚至安逸到這樣的臆想:我這裡萬事俱備,過江只欠轟炸。
我舉兩個例子:
在武漢會戰當中,馬當要塞外圍陣地失手,除阻擊的中國軍隊戰鬥力弱之外,真正的原因竟然是:當日軍猛烈進攻馬當要塞陣地時,第十六軍軍長李韞珩正召集部隊主官在馬當鎮裡聚餐。半個月前,駐守馬當要塞的十六軍軍長李韞珩召集馬當、彭澤兩地的鄉長、保長與第十六軍的軍官們集中訓練,他把這一訓練取名為「抗日軍政大學」。就在日軍已經攻至馬當江面時,也就是六月二十三日,李軍長下達了一道命令:二十四日上午八時舉行盛大結業典禮。而正是二十四日這天,波田支隊從陸路開始迂迴馬當,接敵的第五十三師三一三團團長負傷,全團官兵在激烈的阻擊戰中傷亡殆盡,以致馬當要塞外圍黃山、香山和香口要地相繼丟失。——李軍長的命令中有個規定:各部隊主官必須參加,典禮之後集體聚餐。為了表示「結業典禮」和「集體聚餐」的隆重,李軍長還正兒八經地給要塞所有上尉以上軍官發了請帖。
1941年中條山戰役,有這樣的一段記載:最前面的是騎馬的指揮官,身披帶彩穗的值星帶,腰懸帶裝飾品的指揮刀,其次是他的高級部下。他們步行或騎馬,裝備由勤務兵背著。然後,在由下一批下級軍官和可靠士兵組成的武裝衛隊當中,夾著一長列被劫持來的農民,那是用來扛戰地用的大鍋和其他重裝備的民夫。入了伍的士兵走在民夫後面,有時用齊步,有時則疲疲沓沓地移動著,就像一群烏合之眾……不難看出,這些士兵是想逃的,其中也偶爾夾雜著少數雖然消瘦,但穿著整齊的,吹噓說他們從軍閥混戰時就南徵北戰了……但大多數人面露愁苦之色,通常都是四肢消瘦,手腳腕子由於營養不良而纖細異常,眼神顯得滿懷心事或亮得像發燒。發腫的雙腳上裹著血跡斑斑的破布。在武裝衛兵之後,跟著一批病、弱或面臨死亡的士兵,呻吟著移動,對他們,用不著看守了,除非他們能跟上隊伍,他們就沒有什麼用處了。他們的情況越糟,就越不想逃走,因為逃回遙遠家鄉的可能性越來越小了。當然也無法另找別人照料他們。國民政府故意把拉來的壯丁都編入遠離家鄉的軍隊,致使他們無法逃跑回家…… (《一個美國人看舊中國》,〔美〕格蘭姆·貝克著) 又或者是這樣的原因:戰場條件惡劣,崇山峻岭,交通不便,背靠黃河,戰場調動艱難,作戰補給困難,陣地沒有防禦縱深,「徒具有陣地之軀殼,並無陣地戰之條件」;日軍的兵力過於強大,還有航空兵和傘兵的配合,武器裝備上佔據絕對優勢,不要說數百架戰機,僅就火炮而言,日軍擁有七十五毫米以上口徑的火炮多達五百門,而同樣口徑的火炮中國軍隊每師只有一門。中國軍隊普遍缺少真正能投入作戰的士兵。由於中條山缺乏糧食,所有給養都要靠士兵自己運輸,「運糧、磨麵、挑水、打柴各種勤務,實佔全連三分之一以上。此外更有突擊隊、搜索隊、偵察隊、便衣混城隊等特種勤務,復佔去若干兵額。加以新兵、病兵,所餘戰鬥兵不及編制數二分之一」。更重要的是,官兵普遍驕怠,每每都說「中條山有金湯之固,恃而無恐」;而當戰事真正來臨時又士氣低落,不僅因為士兵待遇很差,還由於各部隊之間待遇相差很大,「餉糈顯有豐窘,待遇間不平均,相形見絀,嘖有煩言」。(《抗日戰爭正面戰場》,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鳳凰出版社。)
安逸嗎,看似武裝到牙齒,實則不堪一擊,龍文章說過,這是沙子堆出來的軍隊。
以至於龍文章在禪達放進日本人後,虞嘯卿便對川軍團選擇性的遺忘,繼續做他的安逸之夢,殊不知,全師能量最大的地方,就是他所忽視掉的祭旗坡。
他隻身潛入竹內聯隊地堡,他摸清了日本人的脈絡,他知道日本人的一切,他對虞嘯卿說:我們總說,我們是最能吃苦耐勞的民族,吃苦耐勞不光是挨餓吧,我見過把自己捆在樹上吃喝拉撒睡的日軍,我還見過累死在腳踏車上的日軍,自封的優點,會害死我們。
他看的很精準,精神猶在,血性猶在,只是被蒙蔽了雙眼,我們可以比日本人更強。
他也知道自己的一切,仗是怎麼打的,他明明白白,所以桌面推演,他對虞嘯卿視若幼童,虞嘯卿和他的軍隊,依舊與之前丟掉千裡土地的軍隊沒有什麼兩樣。
虞嘯卿是那塊膿包,龍文章,就是拔膿膏藥,清除膿血,深見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