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老宅,庭院樓閣,古意幽風結合現代的奢華,這裡過去是貝聿銘家的產業,現在是隱秘的私人會所。當紅的娛樂節目主持人蔡康永坐在沙發裡,身後是穿越了多少個年代的精緻的歐式家具。一切都是混雜的,又是那麼和諧,仿佛他本就應該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這並不是恭維或者浪漫的想像。如果,你知道蔡康永家族的故事,如果你知道那艘叫作「太平」的大輪船,並不太平的往事。
好像在書本上歷史的真實故事……
1949年,兵荒馬亂,草木皆兵,在上海這座遠東浮華大都市裡過慣了悠哉生活的遺老貴族與買辦們,雖然經過了孤島與內戰洗禮,對動蕩的生活已有所適應並警醒,然而當解放軍的腳步兵臨城下,還是變賣家當、鎖上大門、登上輪船,逃往臺灣。運輸的船隻是有限的,要登上輪船也需一番功夫,於是,蔡康永的父親,蔡天鐸,當時經營著上海數一數二的船運公司。他有許多大船,其中一艘,叫作「太平輪」。買了船票的,託了關係上船的,朋友求來的……總之,塞了又塞,人與家當,從外灘開往汪洋。載著未知與希望,卻不料換來的是絕望。
1949年1月27日,太平輪與榮氏家族的「建元」號貨輪慘烈相撞,船沉,人亡。裝滿珠寶的箱子在大洋上漂啊漂。但是,多少家庭,陰陽兩茫茫。——知道這個故事的時候,蔡康永是一個小男孩了。爸爸隱隱約約說起,好像在說一段書本上的歷史。在臺灣出生、長大的小男孩蔡康永眼裡的爸爸,是一個臺灣赫赫有名的大律師,和船王聯繫不到一起。泰坦尼克式的災難故事,悲壯到難以想像和自己安穩的生活有什麼關係,可是,家裡有一些物件,提醒著這段往事的真實存在。其中有一對繃皮木骨的扶手椅,皮墊邊緣釘了黃銅圓釘,坐起來很舒服。「那是蔣中正坐我們的輪船時,最喜歡坐的椅子。」爸爸告訴蔡康永。還有一架重得要命的望遠鏡,可以望很遠。蔡康永有時候站在家的窗邊,用這架望遠鏡望向三條馬路以外的行人,看他們過街時的表情。不過船上用的望遠鏡不是用手拿的,拿一陣子手就酸了。爸爸告訴蔡康永,皮椅和望遠鏡,都是從「我們的輪船」上拿下來的東西。
「我們的輪船?去哪裡了?」蔡康永問。爸爸語焉不詳。
老年得子的蔡父,用這些真切的故事,言傳身教,教育這個從小聰慧敏感的男孩,什麼是人生的無常,什麼是淡然處世。過了許多年,蔡爸爸過世了,他的教育,成為兒子身體裡血液一樣流淌的認知,陪伴他面對這個世界的種種,快樂不快樂,如意不如意。
蔡康永眼裡,爸爸最讓他敬佩的地方也是由一個不經意的說起而產生的。爸爸說,當時沉船前本來一直都是買太平洋保險的,是為了支持朋友的保險公司買了本土公司的保險。沉船事發,保險公司宣布破產倒閉,賠償全部是輪船公司自己來承擔。
又過了許多年,蔡康永做電視主持人,採訪美籍華人,鑑定專家李昌鈺,對方開口介紹自己:我是個孤兒,父母在太平輪上過世。蔡康永背脊一陣發涼。當年驚天故事的當事人,後代,以這樣的方式重逢了。千百種滋味上心頭。千言萬語說不清。
爸爸媽媽口裡曾經在上海的好生活……
媽媽——蔡康永眼裡的媽媽是完美的上海太太形象。為《HIS LIFE》拍攝封面這天正是蔡康永49歲生日,他前幾日在微博裡貼出了媽媽年輕時候美豔的照片。濃密燙髮,朱唇笑顏,猶如《色戒》裡王佳芝的牌搭子。
媽媽兩點洗頭,然後約人打麻將,4點吃點心,8點麻將,11點宵夜,最後牌局散了,沐浴,更衣,睡覺。每天的生活,精緻寫意,一絲不苟。蔡康永從小在媽媽身邊長大,媽媽教他早上要穿晨袍,這成為後來蔡康永去寄宿學校與同學們嚴重不一樣的地方。他覺得不穿晨袍的同學奇怪,同學們看他才驚訝。原來他們過的根本不是一種生活。
上海的好日子,媽媽複製到臺灣,小心翼翼,儘量。卻還有許多不可完成的地方。比如做上海菜,一是料不夠,二是做法不知道,經常要打電話問廚子,蔡康永生活在臺北,從小從媽媽的電話裡聽到了上海菜最地道的叫法:「嗆蝦、黃魚、醃篤鮮……」
現在設計推出「CAI」女鞋,是對童年時看媽媽穿旗袍,穿高跟鞋的一種遙想與致敬。蔡康永說:「我做這麼多事情,主持,出書,都不是我媽媽的興趣,唯獨做鞋子,像是和媽媽建立了某種聯繫。我很高興。」
再回上海,走回父母生活過,過了真正好日子的城市,已經滄海桑田。父母去世多年,當年促膝談當年,也沒問過在上海住在什麼街道,舊時產業在哪裡。只是走在如今上海瑞金路這樣的小馬路上,蔡康永不由得想:父母可能也在這樣的梧桐樹下散步,帶著對未來生活的憧憬。
生活在這樣的家庭,比一般的孩子早熟。看書,和書裡的人物對話,是蔡康永童年生活的另外一面。三毛是少年時期喜歡的作家。看她的書,也想去一個艱苦的地方生活,遭遇愛情,做無數個浪漫的夢。還有白先勇,他寫臺灣落魄的貴族,猶如寫出自己家庭的現實,共鳴強烈,覺出文字的力量。更喜歡看路橋的《未央歌》、《人子》,木心的小短文。至今微博火了,蔡康永還說:「其實微博文學的鼻祖是木心,他的一句一句,深得我心。」
帶著豐富經歷做起了娛樂……
抱著文藝的理想,遠赴加州修大學,讀了影視專業碩士學位。吸引蔡康永的是加州的好萊塢,同紐約派伍迪艾倫式的社會感電影相比,他更喜歡輕鬆娛樂化的影視語言。學完即回臺灣,彼時臺灣影視業比之看到的好萊塢大門對華人的大門緊閉,無限機會。於是回來。
第一份劇本寫作的工作居然是寫了其實現在無數人奉為惡搞喜劇經典的《新方世玉》,真的很不蔡康永。原來當時——蔡爸爸介紹了蔡康永第一份工作,是為一位周老闆打工,周老闆製作藝術電影,要在坎城拿獎為目標。嚴格意義上,蔡康永第一份參與策劃的電影是許鞍華導演,張曼玉主演的《客途秋恨》,倒藝術得很。認識了圈內人,他們拉夥蔡康永參與的劇本寫作,就進了《新方世玉》的組,蔡康永寫的是嚴謹劇本,但是一個劇本三人寫。他負責史實,有人負責搞笑。最後劇本成為電影,就成了在村子裡開起了奧運會,惡搞。也一笑而過,算是年輕時很特殊的經歷。
如果那樣走下去,又是一條路。命運的書卻不按順理成章來寫。
後來他在臺灣做起了雜誌主編。「其實是很虛榮的目的。」集團董事找他是做招牌人物,一周只進一次辦公室,做的是社交與招搖的事情。在虛華圈子裡晃暈了眼。也是一段經歷。
小少時候看得多,年輕時候經歷多,到了中年,進入電視領域做起電視。蔡康永有著一般主持人不可能擁有的穩重和大氣。每個來上節目的藝人,都心悅誠服叫聲「康永哥」。
《康熙》10年,影響了一代人。無數電視人從中學習靈感,主持人從中摸索風格。蔡康永在其中由輕熟男成為正牌熟男,小S也由誇張悍婦,成為相夫教子好太太。
他們的合作,珠聯璧合。無人超越。同志的身份是他在節目裡,在生活裡,男女通吃的元素,但是不是所有同志都受人歡迎。所以,他也驚覺得自己的魅力。出版社來找出書,開始時候猶豫,後來還是接了。「其實也是為別人做的,但是也算是自己喜歡。」這就有了書市大賣的《蔡康永的說話之道》。
落魄貴族家裡的孩子,異國留學的孤獨少年,虛榮浮誇的社會人士,沉澱沉穩的電視一哥,歷史以你不能預想的方式發展,集結在這個叫作蔡康永的特殊男子的身上。大部分來上節目的藝人尊他「康永哥」,他笑一笑。小S作弄他叫他「康熙一姐」,他還是笑一笑。他可以很深,可以很淺,就看他想要你看到什麼,就看你看得到什麼。他是矛盾而特別的蔡康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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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鵬,上海電視資深娛記,更多內容關注其個人微博:@甘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