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聽首歌吧
紗與墨按:這篇影評來自@塞巴撕槍,作為支持我重啟公眾號的第一篇投稿。我很感謝他。首先老實承認,儘管《罪夢者》風頭很大,我自己並沒有看過這部劇,所以無法對他的評價進行認同或反駁。看過的朋友盡可贊同或批評,沒看過的朋友若被激起一點興趣那是更好。他原先給我的稿近七千字,被我「嫌棄」太長,纏著他、又花了我倆的一些功夫去討論如何寫的廢話更少、更精準,如何把容易看跑偏的內容壓縮成一句話,讀了又讀,改了又改,終於發布上來。儘管會讀到的人不多,我們還是希望最終能以精品的方式呈現出來。話不多說,一起來讀吧——
罪夢者:一場遊戲一場夢
原文/Sebastian
編輯/Hedy
上個月中,微博上鋪天蓋地的《罪夢者》片段,使這支Netflix首部華語劇集狂攬關注。網上瘋傳出兩極分化極為嚴重的評價,讓我十分好奇。看後我便明白,這部劇對觀眾來說可能是個極其費力的欣賞過程。如果非要問我好不好看,只能說,是一種帶有太多遺憾的好看。
從大環境來講,我自三四年前就隱約覺得臺灣的整個文藝市場(文學、音樂以及電影)都有逐漸趨於小眾化的發展態勢,從導演,到作家再到音樂人,都開始漸漸注重起自我表達。《罪夢者》正在這其中,帶有極強的自我表達色彩。也正因如此,網友們對這部片子的惡評會集中於「看不懂、混亂」,而好評偏向於強調「意境很棒,亦真亦幻」。
的確,從片名就能看出一切,有關罪,有關夢,有關犯罪的人,有關做夢的人。但恰恰,這部影片成也在此,敗也在此。首先我們先從故事敘述的角度來說。
在這部影片中,導演採用了多線並行敘事法,以及蒙太奇的手法(如插敘、倒敘還有閃回flash-back),試圖渲染一種抽象和模糊的氛圍。這種設置略同於文學中的不可讀性(illisibilité),後者在後現代文學作品及較早的意識流作品中廣為存在,體現在過盛的迂迴和閃回,欲意使作品產生一種讀起來極為晦澀難懂的距離感和雜糅感。
類似的技巧在《地球最後的夜晚》裡也被畢贛廣泛,甚至泛濫使用,想達到一種「似真似假,難辨真假,亦真亦幻,是真也是幻」的效果。而這種效果在該電影上映後也被嚴重抨擊。我認為,這種不可讀性加大了神秘性,與畢贛所追求的飄渺之愛極為合拍,但這在《罪夢者》中顯然水土不服:後者重點在「罪」不在「夢」,需要強大且合理的邏輯脈絡貫穿情節。這對於敘事質量以及敘事方式都提出了極高的要求。
可顯然,影片中莫名其妙的幫派爭鬥、曖昧溫情的戀愛場景和你來我往的黑幫混戰,三者迅速不留空隙的切換,很難滿足這種需求,讓人看得一頭霧水。即使劇情不斷推進,大量虛實結合的場景也會使觀眾分辨不清真假且苦於求解各種困惑,觀劇的樂趣自然少了很多。
我猜測,導演想通過閃回、倒敘的方式來展現主角對於罪惡、對於良知的思考。但劇中主角大批大批的回憶片段,儘管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敘事效率,卻很大程度上稀釋了主線的推進。因此,過度的閃回、倒敘等高度充滿導演自我表達的手法,使整個影片的敘事出現了巨大混亂。
其次是敘述節奏——反常的節奏讓我更願稱之為電影而非電視劇。這部影片被不均勻地切割成了八集:頭尾兩集一個小時十分鐘,而中間六集每集卻只有30-40分鐘。在開頭,過多場景密集更換,故事情節卻並沒有因此快速推進,而是呈現一種平行的、爆炸式的零碎並列;來到後六集,每集的敘事容量又低得嚇人,配樂和鏡頭藝術蓋過了故事的陳述,鬆散而令人「不知所云」。
不規律的敘事節奏,外加嚴重偏移的故事主線,使觀眾深感「消化不良」:後半段感情戲的僭越愈發影響到案件發展的邏輯,而所有的真相都在最後一集、一小時內以驚人甚至使人窒息的密度交代出來;極為任性的敘事方式導致本就模糊的故事情節被撕得粉碎,再配合那「亦真亦幻」的氛圍,故事線索被完全打亂。
從這點上看,無論是在豆瓣還是在外國影評網站,低分絕對是不摻水的低分,導演過於強烈的自我風格和自我表達導致一部需要強大邏輯的懸疑犯罪片失去了本應具有的靈魂。有什麼補救了這樣一場尷尬嗎?有,答案是演員。
基本上每位演員都性感且美麗地展現了自我,騷而不色。除此之外,每個演員都有極為獨特、與其他人產生極高區分度的性格特質,且並沒有違和感。這種高度配合,拒絕違和的表現在人物關係的設置上有良好的體現。比如片中,愣頭愣腦的王柏傑和黑幫老大的女人結合,就正符合大眾對於性感最為基礎的認知:性感外溢,天雷地火。而張孝全和賈靜雯,基本也符合我們對這兩個演員的預估:內斂、糾結、甚至有點窩囊。這種看似沒有新意的組合,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影片的穩定性。同樣有人也批評,認為演員的表演毫無突破、毫無新意。我倒是覺得,沒有驚喜的表演不見得就是不好的表演,在《罪夢者》中,這種平淡實際上體現了演員的各司其職。
在看之前,我對張孝全能否勝任一個痞子頭的角色打出了問號,因為標籤化的他更多敏感、細膩,甚至有一點憨厚。而在《罪夢者》裡,很難說張孝全是在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去詮釋角色,還是說這個角色本就為他量身打造。
套用影片中範曉萱的一句話可以大致概括他在這部作品中的表現:「只是在變老(其實也沒),但好像一直沒長大。」
這並不是批評,我認為演員的首要目的是為角色服務,表現自己僅僅是表演本身的附加作用。從情節上講,張孝全的表演實際上非常合理。因為影片中的三位男演員實際並非罪大惡極,甚至會讓觀眾覺得他們完全不是壞人,僅僅是幹了壞事。如果從這個角度考量,他們的性格特質在某種程度上也算大放異彩。
同樣具有爭議的,還有影片的插曲。音樂不僅反映了導演的自我意識,還為影片提供了暗藏的線索,只不過這條線索在情節推進的過程中被告破、垮了下來,一時少了非常多讓觀眾推理猜測的樂趣。對於很多人說,泛濫的插曲讓這部影片最終成了一個8集MV,我也不禁思考:一個好的導演,如何在講好一個故事的同時,儘可能地體現自我的風格?自戀式的敘事對故事的演繹到底有什麼樣的作用?
我個人尤為喜歡,當劇行一半到主角越獄時一首《似是故人來》的突然切入,對整個故事的來龍去脈做了「畫龍點睛」的暗示:
同是過路,同做過夢,本應是一對。人在少年,夢中不覺,醒後要歸去。三餐一宿,也共一雙,到底會是誰。但凡未得到,但凡是過去,總是最登對。
我很難,也不願意用具體的、量化性的標準來評價這部作品。它的敗筆很誠實地擺在了觀眾眼前,但它的好,卻不是那麼輕易能被人一眼望到。
因為回過頭去看,即使情節出現了漏洞,飽滿的感情也將之一一填滿了。並不是說情節的漏洞可以靠演員的發揮來補救,這本身本末倒置,但不妨把二者區別對待。一部作品本身的意義一方面在於其自身,而另一方面來自於接受。
這裡我恐怕要做一個不一定恰當的類比:波伏娃,必須承認,她是個偉大的哲學家,但我否認她是個好的作家。她的作品毫無技巧或邏輯可言,淨是靠人物獨白與對白,昏昏欲睡地平鋪直敘了五百頁。但為什麼我還是一本接一本地看她的小說?因為她把我們所有人,我們生命中每一個階段,每一種場景下的焦慮和敏感,赤裸裸地展示出來,最終告訴我們,你所有的焦慮與痛苦,不是你庸人自擾,它們自有它們的意義。
《罪夢者》也是這樣,除了一些更為深刻敏感的問題,它儘可能去探討。但拋開這一切,其中的種種遺憾、悔恨,都讓我們感同身受。
同樣,如果要問我是否推薦這部影片,我當然是完全肯定的回答。一方面,儘管存在邏輯以及敘事方面的漏洞,但總體而言,依靠我們的想像,加上演員的彌補,這部影片值得我們去回味的地方有太多,依靠這兩點,我們其實可以不斷地去接近答案——無論是事實答案,還是我們希望的那個答案。
並且,從《康熙來了》停播以後,臺灣的文娛圈也正式向長久以來的娛樂化的模式告別,真正走上了「去綜藝化「的一條道路。文化從業者也更願意去挖掘一些更為深刻的、直指陰暗,也更為直達人心的表達創作,這種趨勢已經開始了幾年,並且可以預估,在後面的很長一段時間,臺灣的文藝產業——無論是音樂、電影以及文學創作方面,都會一直朝這個方向發展,而《罪夢者》,就是最好的代表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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