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9-05 09:00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我,阿倉(Kura san),今天已經不再是京都祇園花見小路的歌舞花魁。臉上厚厚白粉已經遮掩不住我的年齡。
承蒙伊藤君不棄,如今我為他掌管著東京新橋的茶樓和橫濱富貴樓的秘密歡場。說是秘密,其實在帝國內閣和軍界,又有誰人不知伊藤博文「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的不羈!
二十幾年前的幕府末期,京都的花街柳巷各大料亭是維新派長州藩志士的聚集地與議事所,也是他們躲避幕府新選組武士的最好的庇護所。彼時木戶孝允君見知于吉田屋松子姐,飯糰投橋,衣箱庇郎;中西君尾見知於井上馨君,慨然捨身嫁給島田。種種情事,在花街姐妹中是笑談,是羨豔,是嗟嘆。在國史中,即使大政奉還,勤王功成,當年寄身裙下的青年們,紛紛成了手握重柄的明治名臣,我們這些藝妓,也不過是傳奇,是野史。伊藤靜子姐算是修成正果,成了鹿鳴館外交女主人,但又如何呢?以伊藤君的荒唐,靜子得有多麼隱忍,才保住了這正妻之位。
「菊正宗」在信樂燒瓷杯中漸漸冷卻,自從黑船來航,直抵江戶灣內,桌上的菜餚也變了不少。美國水兵喜歡的牛肉,也成了富貴樓必備的美食。這又有什麼關係?橫濱最暢銷的天婦羅,本來就是葡萄牙人帶來的菜。
自從成為首相夫人之後,靜子從來不和我說話。她望向我的眼神並沒有嫉恨,只是淡漠,有時我甚至覺得,還有幾分是信任。伊藤君告訴她也告訴我,所有的信任都源於高杉晉作君。我的高杉君!勇冠三軍的高杉君,慷慨悲歌的高杉君,天才浪子高杉君!
「三千世界鴉殺盡,與君共寢至天明。 九尺二間陋室裡,紅唇依竹共恩情。」伊藤君至今每次酒後,都要我彈起三味線,他自己一手摟著櫻子,一邊大聲唱起高衫君的那曲都都逸。伊藤君,各種荒唐,從來不避我。
我和他,不知還算男女之情嗎?明治二十二年帝國制憲之時,明治二十七年與大清國開戰之前,每次國家有大事,他總是屏退那些年輕貌美的藝妓,要我侍寢。
與君共寢至天明。
和室中,似乎一直有高杉君在。
至於那些肉筆浮世繪,對我來說就不重要了。
我受教於月岡芳年,算得上歌川三代國芳門下。芳年先生又將西洋素描、透視之學融入畫中。《新撰東錦繪》和《新形三十六怪撰》都是傑作。《風俗三十二相》最末一幅《明治妻君》,他叫我扮作崇拜西洋的時髦女子入畫。唉,我們藝妓行,自古重詩書、插花、茶道、書法、歌舞、談吐。我偏善這市井浮世之繪,實在是羞於見人。和橫濱中華街上穿上洋裙招徠美國水兵的遊女們,也相去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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