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子夜
本文授權轉自 | 知著網(covricuc)
暑期檔似乎永遠都是「好戲連臺」,而就在8月10日,黃渤導演籌備了8年的「處女作」《一齣好戲》正式上映。
影片講述了在社會底層摸爬滾打、企圖通過買彩票一夜暴富的的馬進(黃渤 飾)和遠房表弟小興(張藝興 飾)跟著公司同事出海團建,途中馬進收到了彩票中頭獎6000萬的信息而欣喜若狂,但一個滔天巨浪卻將眾人遺落在了「與世隔絕」的孤島上……
乍一看這片子好像也沒什麼新意,無非就是一群人「荒島求生」的故事,而娛樂圈所謂的「演而優則導」仿佛也一直不被看好。
但影片上映兩天,就在豆瓣拿到了7.4的評分,影迷們紛紛稱讚黃渤的處女作實在是「一齣好戲」!
那麼,這齣好戲究竟好在哪?
1.
人類社會迭代史:魔幻現實的寓言與縮影
當所有人流落到荒島,在與世隔絕的極端情境下,現代文明灰飛煙滅,人類「回到」原始社會,這也意味著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將重新上演。
這時,當過兵、體力好、能上樹摘果子的導遊小王理所當然地成為了「新秩序」的領導者。
小王此前還有一個身份:馴獸師——猴兩年,狗熊三年。於是,他以同樣野蠻的方式「馴化」著人們,猶如山大王一般。
當影片裡的小王拎著一筐果子「囉囉囉」地驅趕著蜂擁而上的同事們時,影院裡迴蕩著觀眾們此起彼伏的笑聲。但笑聲背後卻是細思恐極:當人類淪為生存的奴隸,尊嚴豈能果腹,文明則更是不堪一擊。
這樣的生存狀態在如今看來是多麼荒誕,而王寶強誇張式的表演也無疑是對這種荒誕的再度加持。
與原始社會的荒誕形成對比的,則是接下來張總發現那艘「應有盡有」的廢棄輪船並「佔山為王」。
生產資料的極大豐富、資本的原始積累與掠奪、貨幣的發行、剩餘勞動力的壓榨——資本主義社會出現雛形,它代表著人類欲望從生存(肉體層面)到物質層面的演進。
▲ 影片中「物資豐富」的大輪船
資本的積累也同樣有著血腥的一面,有著冷酷的一面。值得一提的是,飾演張總的于和偉將「衣冠禽獸」四個字詮釋得恰到好處:抽著雪茄,端著紅酒,慢聲細語,無需譁眾取寵,舉手投足間便已是資產階級最好的代名詞。
而當無知的中年婦女抬著頭問出那句「啥叫價值?」的時候,人類已開始從生存的奴隸被淪為資本的奴隸。
如同宣傳海報一般,包括倒轉的輪船、漂洋過海的北極熊、從天而降的魚雨,影片對人類社會發展進程的重新推演充滿了魔幻現實主義色彩,處處是隱喻。
在代表原始社會與資本社會的雙方互相消耗得筋疲力盡時,馬進一番激情澎湃的演講再次把人們引向了新的文明——共產主義。共產主義的出現暗示著人類超越了物質層面,對精神文明的渴求。
▲ 馬進的演講
2.
黑白顛倒:人性的拷問與掙扎
如果說前半部分的「人類簡史」著重強調著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以及人際交往中所展現出的人性,那麼後半部分則轉向了馬進個人人格的分裂與掙扎。
許多影迷看後表示,弟弟小興這個角色其實不存在,除了馬進,他與劇中其他角色幾乎毫無交流,實際上代表的是哥哥馬進的人性中陰暗的另一面。
對此我不想探尋小興這一角色實體的存在與否,但「他是馬進人格分裂中的陰暗面」這種說法卻不無道理,尤其是在影片的後半部分。
全片最具衝擊力的情節在於馬進、小興和小王同時看到遊輪後的不同反應,尤其是馬進接下來所陷入的掙扎,這也是他自我矛盾與分裂的開始。
▲ 三人看到遊輪
小興說:
「以前咱們就是一坨屎,只要凍上了,沒人咬破,那tm就是冰淇淋!」
可如今,回去就意味著島上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新秩序,包括被重新分配的權力格局,都將被打回原形。6000萬的彩票早已過期,回去=冰淇淋化成屎。
因此小興的黑化並非毫無道理,他是島上唯一掌握著現代技術的人,在島上當前的社會形態裡,現代技術意味著更多的資源與權力。
小王沒有被他殺掉而是「被瘋」這一段設計得十分精彩:小興十分了解人們如今最需要的是什麼,而鏡頭旋轉180°後帶來的視覺衝擊效果,則將人性中安於現狀、人云亦云的荒誕性諷刺到了極致。
▲ 遊輪中的上下顛倒
黑白顛倒的世界裡,什麼是真,什麼是假?這是影片所提出的終極問題。
馬進與小興表演的兩次「雙簧」一方面暗喻著二人的「一體兩面」;另一方面,兩次表演的主導人不同,暗喻著人性的自我掙扎。
因此後半部分二人價值觀上的分歧與爭執,實則可以看作善與惡雙重人格之間的博弈,最終馬進把「不義之財」燒成灰燼,縱身一躍,是救贖,也是解脫。
3.
處女作的冒險:商業與哲理如何並存?
影片公映後,有許多人將之與1990年的影片《蠅王》作對比,《蠅王》小說的作者是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英國作家威廉·戈爾丁,講述的也是一群人荒島求生、重建秩序的故事。
與《一齣好戲》不同的是,《蠅王》的主角是一群天真無邪的男孩,最終卻分幫裂派,為爭奪小社會的統治權互相殘殺,墮落成一群嗜血的「野獸」。
▲《蠅王》劇照
比起《蠅王》對原始社會的野蠻與人性本惡一面展現的淋漓盡致,黃渤的《一齣好戲》顯然太過「手下留情」。
影片雖然充滿諷刺,卻又處處留下希望;在現實主義的尖銳觸角之外包裹了魔幻、喜劇、商業的外衣,影片始終遊走在真實與荒誕、喜劇與悲劇之間,就連結尾彩蛋也帶著亦真亦假的虛幻感。
其實,片中的諷刺,既是喜劇包裹下的黑色幽默,也是原始野蠻與荒誕的適可而止。
我們當下生活在娛樂化的文明社會,離原始社會太過遙遠,如果表達得太過嚴肅與極端,就會使觀眾產生疏離感,難以共情,反而達不到深入人心的寓言、諷喻效果。
對此,黃渤毫不介意將自己所導處女作定義為商業片。影片的寓意不可不謂深刻,但也如他所說:「不想把血抹到觀眾臉上」。
他要做的不是小眾哲理片,而是大眾的,思想性與娛樂性並存的作品,這一點,在影片的諸多伏筆與細節中足以見其野心。
▲ 黃渤採訪
或許是想要表達的東西太多,影片中的一些人物難免被扁平與壓縮:如王迅飾演的趨炎附勢的小潘,以及「磚家」史教授等等。
而且,影片前30分鐘為了抖包袱的鋪墊過於冗長,笑點不夠密集有料,之後的信息量又有些負載,導致影片整體節奏的安排不夠妥當。
看得出來,影片為了做到「接地氣」花了很多心思,但不得不說,「接地氣」是商業片的使命,也是哲理片的桎梏。
即便如此,我還是想給《一齣好戲》打個高分——給它用心打磨的劇本,給它精準詮釋角色的演員,給它處處留心的伏筆,給它此起彼伏的笑點,給它作為一部處女作「敢為天下先」的勇氣和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