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最催淚的影片當屬《八佰》,即使因為疫情的關係影院並未完全敞開售票,也依然無法阻擋觀眾的觀影熱情。
如果說第一遍看《八佰》,完全是被八佰壯士們血戰到底所震撼,心潮澎湃潸然淚下;那第二遍再看,就可以靜下心來,體悟其中那些頗有深意的細節。
下面我就來分析影片中那些草蛇灰線的細節。
一、為什麼是大學教授夫妻?
如果要用一句話來形容《八佰》,應該是「一半天堂,一半地獄」。一條蘇州河,分開光影和黑暗。
一邊是焦土廢墟、槍炮連天的四行倉庫,一邊是歌舞昇平、燈紅酒綠的租界。
租界裡的人都穿著體面,閒適自得,打麻將的打麻將,看唱戲的看唱戲,他們是大上海中產階級的代表。
教授夫妻一出場的時候,一個在拿望遠鏡觀看對岸戰局,一個還在跟牌友打麻將。這是一個典型的中產階級家庭,戰爭對他們最大的影響就是:丈夫的學校停課了,薪水不發了。
所以,他才能閒來無事拿望遠鏡觀戰,他畢竟是個知識分子,中國的知識分子總歸是有些家國情節的,不管政見如何,不管對當局對態度如何,對國事總有一份關心。
影片剛開始,教授作壁上觀,正是民國時期知識分子們對國家前途迷茫的寫照。後來教授拿槍參與到戰鬥中,代表著知識分子階層的覺醒,認清救國不能光靠學西方的思想,終究還是要以血肉之軀誓死抗爭。
再看教授夫人,牌友抱怨了一句「四平路的房子租不出去」,她就嘟囔「房子在法租界,日本人不敢打過去」。
教授夫人代表著小市民階層,一個不關心國是的太太都知道日本人不敢惹英法,這一處細節把「弱國無外交」體現的淋漓盡致。
有人說《八佰》過度美化國軍,其實並沒有。
日本人為什麼不敢打租界?
西洋各國軍事觀察團為什麼敢大剌剌在天上飛?
租界裡的市民在國破家亡之際為什麼還能偏安一隅?
還不是因為英法列強是強者,而當時的中國積貧積弱。
戰爭是政治的延續,國家實力是決定一切的底氣。
影片中還有一個細節,黃曉明飾演的特派員為了說服謝團長,提到:布魯塞爾會議延期召開,四行倉庫繼續抵抗下去沒有意義。
而布魯塞爾會議延期召開,是因為比利時首相的貪腐事件。比利時不過一個西歐小國,連英法這樣的列強都算不上,二戰中還被德國佔領。
就這樣一個人口不過一千萬、面積還沒有海南省大的、離中國萬裡之外的小國,就因為他們的首相貪腐,國民政府成百上千熱血軍人付出生命,希望能取得國際社會同情,制裁日本的計劃就淪為泡影。
何等荒謬!何等諷刺!人類社會發展至今,國際舞臺的基本邏輯依然是弱肉強食那一套。
八佰壯士抵抗得越慘烈,就越能反襯出國民政府的無能,當時中國的貧弱,也越發能讓我們珍惜:如今的盛世來之不易。
教授夫妻從事不關己的旁觀者,到熱淚盈眶舉槍抗擊的參與者,體現了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從抱有獨善其身的僥倖心理到憤而醒悟、燃起家國之情的轉變。
二、為什麼是蓉姐和刀子?
賭場老闆蓉姐和刀子,在《八佰》的群像中代表了江湖兒女。
蓉姐剛出場的時候,鏡頭掃過賭場華麗的旋轉樓梯和奢華的室內陳設,刀子憂心時局問她要怎麼辦,蓉姐在房內逗弄孔雀,淡淡回覆:「這些都不要你操心」,甚至連頭都沒有回。赫然是一個獨善其身的亂世梟雄形象。
然而當鏡頭再往下掃,牆上掛著一副軍人的畫像,不知是什麼人,但從刀子對著畫像鞠躬來看,這位軍人大概率與賭場老闆蓉姐有關,極有可能是父兄長輩一類的人物。
雖然影片並未明示蓉姐的身世,但最後有一個片段是:蓉姐砸開保險箱,拎著兩箱嗎啡出門。這也從側面映證了蓉姐可能出身軍人之家,或家中有人參軍,否則即使是賭場老闆,又幹嘛要囤這麼多嗎啡呢?
再來看刀子,影片一開始,他攔在租界門口,漫不經心地看著如潮水般湧進的難民。
面對「逃兵」的苦苦哀求毫不動容,這是他作為「流氓」的本能;
面對渾水摸魚的賭客好勇鬥狠,這是他作為「打手」的本能;
這樣一個刀口舔血討生活的小人物,在看到軍人捨身炸鋼板陣之後,單膝跪地,對青幫大佬立下生死狀:
「巴蜀商會滬江堂小輩刀子情願!弟子從小就跑得快,願意一試。」
刀子可能不懂什麼民族大義,但軍人的捨生取義讓他有種「同類感」。混江湖,講的是一個「義」字,可以掉腦袋,但不能沒尊嚴。
刀子是無數江湖兒女的縮影。他們出身草莽,不一定讀過多少書,懂多少大道理,但心中自有血性。
不得不說,導演選角真絕。刀子的扮演者李九霄有一半彝族血統,是四川涼山人,演一口四川腔的刀子算是本色出演了,他把刀子的三分不羈兩分熱血一分輕蔑演得淋漓盡致,好一個「快意恩仇、我行我素」的江湖兒女。
教授夫妻,蓉姐和刀子,一對體面文化人,一對草莽江湖人,他們在《八佰》的群像中代表的是「轉變」,不同階層、不同社會群體,同樣受到感染,同樣被點燃了保家衛國的火種,正好呼應了謝團長說的「作為種子去叫醒身後這四萬萬同胞」。
三、騎馬的武生為什麼反覆出現?
歐豪飾演的端午,在影片中三次以濃墨重彩的武生形象出現,在無垠的荒原上兩軍對壘時,橫刀立馬。
前兩次武生都面目模糊,只是橫刀立馬,對面的陣中卻旌旗獵獵。第三次,我們終於看清了武生的臉——那是端午。也是在第三次,武生終於策馬衝向了敵軍。
武生是一個意向,結合全片來看,應該是端午心中「趙子龍」的形象。李晨飾演的山東兵齊家銘告訴端午:「趙子龍和關老爺不一樣,他(趙子龍)護著國呢。」這句話深深地印在端午心底。
可以說,影片每一次從現實的四行倉庫轉到幻象的武生,端午的心境都是一次轉折:
從最開始被動捲入戰爭中、只想遠遠逃開的普通人;
到被戰爭裹挾其中,被動應戰;
再到被同袍的犧牲、同胞的抗爭所鼓舞,奮起殺敵,捨生取義。
武生的形象每出現一次,端午就離「趙子龍」近一分。
其實,「戲臺」的元素是貫穿全片始終的。
「天堂」——租界那邊有燈紅酒綠的大戲臺、錦衣華服的明星,倉庫裡有戰士犧牲,對岸的戲臺卻唱得激情滿滿。因為現實太殘酷了,現實中中國軍隊節節敗退,東北淪陷了,華北淪陷了,只有在戲臺上才能找到「強漢盛唐」的影子,只有在戲臺上才能看到「趙子龍橫掃長坂坡」的英姿。
「地獄」——四行倉庫同樣也有戲臺,齊家銘隨身攜帶趙子龍的皮影,並在「最後一戰」前演給同袍們看。這是激勵,亦是誓言——要像趙子龍那樣血戰沙場,護衛家國。
租界的戲臺光明環繞,倉庫的皮影戲簡陋陰暗,但正是陰暗環境裡的軍人,在守護著對岸民眾的光明。
最後,當戲班的人為八佰壯士衝橋擂鼓的時候,看客和軍人融合了,八佰壯士們點燃的火種也終於燃燒了。
四、白馬為何反覆出現?
歷史上的名馬很多,漢武帝鑿通西域所求的汗血寶馬,唐太宗的昭陵六駿,周穆王的八駿,為什麼影片偏偏要使用白馬呢?
因為趙子龍的坐騎就是白馬,《三國演義》描述趙子龍「白鎧銀槍,騎一匹白馬」。
「趙子龍」在影片中反覆出現,歐豪扮演的武生形象,銀槍白馬,就在暗喻「護著國」的趙子龍;第四天晚上臨撤退前,山東兵齊家銘演皮影戲,「半世飄零」「漢室中興」更是直接用趙子龍的故事點題。
趙子龍是英雄形象,是影片的虛線;謝團長等八佰壯士,用生命抗戰,是影片的實現。一虛一實,相互映襯,理想和現實交融,趙子龍騎著白馬,謝團長也騎著白馬去見日軍大佐。
更不用說,日軍大佐那匹馬是黑馬,一白一黑,一正一邪,對比簡單直接,視覺衝擊強烈,正好隱喻邪不壓正、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的正義性。
《八佰》的視覺場面堪稱史詩,然而在視覺之外,影片的種種細節也堪稱良心,值得反覆品味咀嚼。好片值得二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