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國志》
常璩畫像
在10位第二批四川歷史名人中,不乏當代人耳熟能詳的文學巨匠、蜀中才女,可提起「常璩」,也許會令不少年輕人迷惑和好奇,他是誰?相較於司馬相如、陳子昂等,常璩並不那麼為當代人所熟知,但若提起地方史志,常璩和其所著的《華陽國志》,無疑在該領域中有著裡程碑式的意義。
「我們對常璩有兩個方面的評價:一是『方志鼻祖』,他是地方志完整體系的創始人;二是『蜀史巨擘』,更是巴蜀史的功臣。《華陽國志》完整地記載了從開闢以來到東晉初年的巴蜀史事,也是中國現存最早、最完整的一部地方志著作。這兩大功勞,讓常璩毫無懸念地入選了第二批四川歷史名人。」四川大學中華文化研究院執行院長、教授舒大剛這樣說。
常璩的「璩」(qú),有故事!
作為「方志鼻祖」,東晉史學家、地理學家常璩將古代志書中歷史、地理、人物三體相結合,創立了體制完備、內容豐富、記事生動的方志體裁。他所撰《華陽國志》,是中國現存最早、最完整的一部地方志著作,為研究中國西南地區山川、歷史、人物、民俗提供了重要史料。作為第二批四川歷史名人,常璩的歷史功績得到了廣泛傳播。人們在了解他的故事生平的同時,也對他的名字產生了興趣:「璩」應該怎麼發音,它的寓意又是什麼?
璩,讀qú(「渠」音)。其釋義上,一作「耳環」,《說文新附》中載:「璩,環屬。」二為「玉名」,鄒陽《酒賦》裡寫「綃綺為席,犀璩為鎮。」也有解釋說古代玉環稱作璩,很高貴。此外,「璩」還是姓氏。
據考,「璩」姓之先祖為春秋時衛國上大夫蘧伯玉,大家熟悉的成語「螳臂當車」的典故就與他有關。說在春秋時期,魯國有個賢人名叫顏闔(hé),被衛國靈公請去當其太子蒯瞶(kuǎiguì)的老師。顏闔聽說蒯瞶是個有兇德的人,到衛國後,就先去拜訪衛國賢者蘧(qú)伯玉,請教如何教好蒯瞶。
蘧伯玉回答說,「您先來問情況是對的,有好處,但要想用您的才能教好太子是很難達到目的的」。隨後他並進一步說道:「汝不知夫螳蜋(『蜋』同『螂』)乎?怒其臂以當車轍,不知其不勝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戒之,慎之!」意思是:「螳螂鼓起雙臂來阻擋前進的車輪子,它不知道自己是力不勝任的,而是確實認為自己的這種舉動是好的,是有益的。顏闔啊!您的心是好的,但您的作為像螳臂當車一樣,您要戒備啊,慎重呀!」另外,《莊子·天地》也有「猶螳螂之怒臂以當車轍,則必不勝任矣」這樣的話。
有資料顯示,「蘧」姓易為「璩」是在唐朝天寶年間。蘧伯玉的後裔傳到27世「秉」,曾任唐朝的光祿大夫,因蒙冤遭參,為避禍將其全家分三姓各自逃亡,即易「蘧」姓為「璩」「瞿」和「渠」,音同字異,仍為一家。而「璩」字是「蘧」字去草頭,去走之,意在願後人不做官、不坐車,做布衣平民,耕讀傳家;加王旁(古漢語稱王字旁為玉旁),意為不忘先祖「伯玉」。因此「璩」姓自唐至今。
還有說「琚」姓演變自「蘧」「璩」。但關於這個演變,目前有說法是因為受漢字簡化誤導,比如「據」的簡體字是「據」,「劇」的簡體字「劇」,所以「璩」的簡體字被認為是「琚」。「琚」讀音為「jū(居)」,解釋為古人佩戴的一種玉。
常璩他老人家早就發現重慶人耿直成都人文雅
漫步文化氣息濃厚的街子古鎮,走到江城街的盡頭,就能看到氣勢宏大、風格清雅的華陽國志館。該館以紀念常璩為文化主題,全面展示了《華陽國志》中所記載的古蜀風流人物、史志典故、民風民俗、自然山川等內涵豐富的內容。
在中華數千年的歷史中,地方史志數量不可枚舉,但大多都流行一時,便湮沒在歲月變遷中。惟有《華陽國志》,流轉千年生命不息,是中國現存最早、最完整的一部地方志著作。
《華陽國志》在體裁上將地理志、編年史、人物傳三結合,實為地方志上的一個創舉。「此前的地方志,要麼注重歷史,要麼只寫地理位置,或者只講地方人物。而常璩有意識地借鑑了三種史書的長處融為一體,巧妙地將地理、歷史、人文、物產乃至科技結合起來,所以其具有不可替代性。」四川大學中華文化研究院執行院長、教授舒大剛解釋道。
此外,只注重過分誇張該地域的優越性,沒有「照顧」外鄉人的情緒,也不顧及該地域當時在全國的地位,是當時地方志的「通病」。因此,不少地方志只流行於本地區,出了當地便沒有了價值。「但《華陽國志》不僅本地人喜歡,外地人一樣喜歡,因為其很公正。常璩在寫這本書時,正是蜀人於朝政中被排擠時,但他寫書不只是為了爭一口氣,而是秉承實事求是的態度,沒有過分誇大巴蜀之地。」
舒大剛還介紹說,《華陽國志》中提到的巴和蜀的文化取向,基本上也符合了歷史發展。「書裡寫巴地的人『質直好義,土風敦厚,有先民之流』,說他們比較耿直,愛打抱不平;講蜀地『多文士、好文雅』,總結稱『巴有將,蜀有相』。放到當下來看都非常符合地域特徵,可以說冥冥之中預見巴文化和蜀文化的歷史走向。」
生於蜀中大族注重歷史是家族傳統
常璩,字道將,蜀郡江原(今成都崇州市)人。西晉末年,常璩出生於蜀地的江原常氏,其為蜀中大族,本就是文化世家、「文獻故家」。因此常氏族人大多研究學藝、擅文文辭、喜愛撰寫文章。
「常璩是一個很豐富的人,《華陽國志》背後也有很豐富的故事。包括常氏家族,常璩所處的時代都非常有故事。」舒大剛介紹到,常璩的從祖常寬,也是博學多聞,著有《典言》、《蜀後志》和《後賢傳》。「常寬熟讀儒家經典,尤其對《易經》非常了解,同時也是對地方史有成就的人物。」也許是從小受族人耳濡目染,得其叔祖父常寬《易》學、史學之真傳。若干年後常璩寫出了《華陽國志》,似乎也印證了常氏家族注重歷史的傳統。
能生於蜀中大族,是常璩之幸;但處於亂世,常璩也經歷了戰亂之苦。公元301年(西晉永寧元年),李特在蜀地率流民起義,當地士族紛紛舉家遷往他鄉。常氏家族以常寬為首,跟隨杜弢等人遷徙到荊湘一帶。常璩當時年幼,因家境貧困,沒能遷徙只得留在本地,改為依附青城人範長生。公元304年(西晉永興元年),李雄建立成漢政權,以範長生為丞相。
於是,在範長生的保護下,常璩得以讀書受教,大量閱讀先世遺留下來的書籍,並在之後進入了政權中心。常璩這一支血脈,也因此逐漸強大起來。公元333年(成漢玉衡二十三年),李雄派遣李壽奪取寧州,招還流民,於是其從祖常寬等人也回歸蜀地。此時常璩已四十歲,剛回歸蜀地的族人都來依附他。「可以說,常璩其對家族及其家族文化的保護、延續,也有很大功勞。」舒大剛還談到,從常璩和常氏家族故事中,也能看出比較典型的巴蜀文化,就是不以富貴傳家,而以詩書、文化傳家。「在古代,巴蜀的家族文化很有成就和借鑑意義。好好挖掘下常氏家族,對重新認識我們的巴蜀家族文化,具有重要的好處。」
處於東晉亂世為「順應大勢」之人
在成漢的政權下,蜀中也度過了一段寧靜的時光,常璩也曾享受過安定的生活。但好景不長,公元347年(東晉永和三年),東晉大將桓溫伐蜀,軍至成都,縱火燒成都城的城門。是戰?是降?當時人們在慌亂之下,意志不復堅定。在此危難之際,常璩與中書監王嘏等人勸當時成漢政權的執政者李勢投降,歸順東晉。
舒大剛分析到,雖然當時在成漢政權的統治下,蜀中人民的生活還過得去,但又如何能與東晉政權相抗衡。若奮起反擊,也只能落個「玉石俱焚」的下場。「從這個意義上,常璩又對維護祖國的統一,使蜀地免去生靈戰火之苦、善良民眾的無妄之災,也做出了貢獻。」在成漢滅亡後,桓溫在蜀地舉任賢能,器重常璩。此後,常璩又依照形勢前往東晉的都城建康。
談及此處,舒大剛也不免感慨到,常璩其人見識的不簡單。能在數次政權更迭中生存下來,並能順應大勢作出重要而正確的判斷,這並非易事。「這個人顧大體、識大局。在從祖常寬舉家遷往他鄉時,他選擇留在蜀地,之後逐漸壯大成為了家族的依靠;東晉大軍兵臨城下之時,他選擇順應時勢、保存生命,這一點也很難得。」
在亂世之中能自保其身,這是一種不可否認的智慧。而在入晉之後,東晉士族重用中原故族,輕視蜀人,常璩便專注於修史,更利用中央王朝優厚的條件和豐富的史籍典藏來補充、訂正其研究。正因如此,後來才有《華陽國志》的誕生。「常璩見識的不簡單,不光體現在他人生的故事上,也體現在了其寫作之中。」舒大剛總結道。
常璩為何要寫《華陽國志》?
「中國地方志中一顆耀眼的明珠,是中國古代文化遺產中的精華之一。」在英國學者李約瑟所著的《中國科學技術史》中,曾不吝讚美之詞,誇讚一本地方志,正是堪稱「方志鼻祖」「輿地功臣」的《華陽國志》,它不僅是中國現存最早、最完整的一部地方志,更為研究中國西南地區山川、歷史、人物、民俗提供了重要史料。
常璩為何要寫《華陽國志》?事實上,常璩在書寫《華陽國志》時,正逢人生失意。因為他歸順東晉政權後,東晉士族重用中原故族,輕視蜀人。當時,常璩已年老,又在朝堂中頗受歧視,便不再在仕途中追求進取,只一心專注於史學。最終,他歷經六年的歲月沉澱,著成《華陽國志》。
巴蜀需要一本完整的史書
「《華陽國志》的誕生,有著主觀、客觀上兩種因素的促成。」四川大學中華文化研究院執行院長、教授舒大剛說道。從客觀上來講,巴蜀本就是中華歷史中的重要存在,也是不可忽視的重要文化區域,有記錄、保護、傳承下去的必要。但是在中原的正史中,對巴蜀一帶的記錄很少。尤其在「二十四史」之首《史記》中,對巴蜀的歷史記載寥寥無幾,包括巴蜀上古時期如何傳承都是缺失的,甚至對「李冰治水」的記載,也有混亂之處。
蜀中不乏有識之士,從司馬相如到揚雄等,靠自身的力量在補寫巴蜀史。但巴蜀對歷史文化的記載本就帶有誇張性、浪漫性,記入歷史讓人覺得不可信。同時自東漢以來,注重各地先賢、鄉賢的記載,在巴蜀也產生此類文獻達20多種。「將紛雜的地方史書統一起來,著成一部完整的巴蜀史書,這是客觀的需要。」
常璩出生於文化世家,家族中本就有注重歷史的傳統。但在入晉為臣後,雖是他促成了成漢政權歸順東晉,但畢竟是前朝舊臣,為「亡國之人」。此外,蜀中這批大臣都不被當朝重視,而是受到冷落、排擠。在此情境下,常璩不免心情鬱悶,開始專注於修史。
巴蜀需要張揚自己的文化
「巴蜀人有一種『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精神。你看不起我巴蜀人,我就把巴蜀的歷史、風土人情、鄉賢志士展現出來,讓東晉的人看看。」舒大剛表示,雖然從政之路多遭挫折,但常璩並不怨天尤人、不氣餒,而是埋下頭來認真寫史書。大致寫了六年的時間,一部十二卷約十一萬字的《華陽國志》終於由他之手問世。「常璩寫《華陽國志》,是有著張揚巴蜀文化意味的。」
在《華陽國志》中,常璩將古代志書中歷史、地理、人物三體相結合,創立了體制完備、內容豐富、記事生動的方志體裁,堪稱「方志鼻祖」「輿地功臣」。此書綜合繼承了西漢以來八家「蜀紀」、歷朝「正史」以及其他地方文獻,完整構建了北起漢中(今屬陝西)、南到南中(今屬雲南)、東到湘西鄂西、西至康藏甘青的廣袤區域內,上起遠古、下迄晉室的地理人文歷史體系,為研究中國西南地區山川、歷史、人物、民俗提供了重要史料,時稱「蜀史」,被譽為「地域淵藪」「巴蜀良史」。《華陽國志》歷來受到學者的高度評價和推崇,範曄的《後漢書》、裴松之的《三國志注》、酈道元的《水經注》、唐初編修的《晉書》以及司馬光的《資治通鑑》等,大量取材於《華陽國志》。
那麼,常璩為何將這本書取名為《華陽國志》,而非《巴蜀志》?舒大剛談到,這一點上也體現了常璩開放包容的心態,以及難能可貴的國家觀。《華陽國志》所記地區為《尚書·禹貢》九州之梁州,其地因在華山之陽、漢水之南而得名為「華陽」。「如果書取名為《巴蜀志》,就像把巴蜀當成了獨立的王國。而取名《華陽國志》,則把巴蜀納入了天下九州之中,寫的是中國歷史中的巴蜀文化。」
李雨心 荀超 來源 華西都市報-封面新聞
編輯 周章龍
編審 王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