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言喻的「平庸之惡」——《艾希曼在耶路撒冷》書評

2021-02-07 廈園雅歌

漢娜對這樣一位「平庸和乏味」的納粹屠夫感到詫異,在她的書中,漢娜這樣描述道艾希曼:


六位心理學家都證明他「正常」,其中一位心理學家據說發出了 「無論如何,艾希曼比給他做完檢查的我還要正常」的驚嘆。而另一位心理學家發現艾希曼的整個心理表現,他對妻兒、父母、兄弟姐妹以及朋友的態度,都「不僅正常,而且十分值得稱道」。最後,那位定期來監獄探視他的牧師,在最高法院結束對艾希曼的聆訊之後,向每個人保證,艾希曼是「一個非常具有正面想法的人」。


在庭審過程中,艾希曼在言語上的無能同他思考能力的欠缺同樣衝擊著漢娜。她這麼總結道:


他骨子裡既不充滿仇恨也不癲狂,也沒有無盡的嗜血欲,但更加可怕的是,他體現了納粹罪惡本身的無個性化性質(faceless nature of Nazi evil)——在一個封閉體制內、由病態的暴徒實施、目標旨在消滅受害者的人格個性。


庭審時,作為被告的艾希曼和他的辯護律師塞爾瓦蒂烏斯宣稱,艾希曼「在上帝面前有罪,而非法律面前」,因為艾希曼的所作所為,並沒有違反艾希曼所在的納粹法律體系。艾希曼被指控的內容,並不應當被稱之為罪行,而是「國家行為」——沒有任何國家對此有管轄權。


艾希曼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奉命行事。用塞爾瓦蒂烏斯的話來說,「若國家勝利了,他的所作所為會令他加官進爵;若國家失敗了,他則會命喪黃泉」。納粹的宣傳喉舌戈培爾深諳此道,他曾在1943年宣布「我們要麼以所有時代以來最偉大的國家領袖的身份,要麼就以罪大惡極的罪犯的身份,被載入史冊。」


艾希曼本人則對自己辯護道,「我沒做過任何跟殺害猶太人有關的事。我從未殺過任何一個猶太人,或一個非猶太人,總之——我從未殺過任何人。我也從未下命令殺死任何一個猶太人或非猶太人。我根本就沒做過。」在這一點上,艾希曼本人並沒有撒謊。控方曾花費大量時間舉證艾希曼至少曾親手殺過一個人(一個匈牙利猶太男孩),結果卻徒勞無功。


誠然,艾希曼所參與的「最嚴重的惡行」,也只是1941年秋天那個軍事上層的決定:被塞爾維亞遊擊隊折磨得筋疲力盡的德國軍隊決定,每陣亡一名德國士兵,就射殺一百名猶太人和吉普賽人作為報復,而事實上這些猶太人和吉普賽人並沒參加遊擊隊。用他們的話來說,「反正我們已經把猶太人關進了集中營,他們畢竟也是塞爾維亞公民,而且終歸要被消滅掉」,如此來是一舉兩得的事情。艾希曼認為他所做的,不過是將成百上千的猶太人送進了集中營,而那些人並沒有等到艾希曼的批准就被射殺了。事實上,在所有屠殺事件中,假如艾希曼真的「批准射殺」,他也只是告訴軍方循例處理,處理俘虜的問題完全屬於軍方的權利。


如此一來,艾希曼似乎只是一個平庸的可憐人,他好像是一個受害者,而非加害者。但請注意,任何一位有良知的讀者都會發現如此這般的評斷讓人感到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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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漢娜·阿倫特:平庸之惡
    1961年4月11日,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受審。獲悉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受審的消息,阿倫特作為《紐約客》的特派記者前往審判現場進行報導。旁聽過程中,阿倫特發現艾希曼和輿論宣傳描繪的那個極為邪惡,罪大惡極的殺人狂魔完全不同,阿倫特在法庭上見到的艾希曼中等身材,前腦門半禿,牙齒不太好,近視眼,脖子乾瘦。整個審判過程中,這個納粹戰犯一直朝法官席的方向探著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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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輿論的操控,往往是出於特定的利害考慮,因而也就有著明確的目的;然而,一旦涉及重大問題,情況卻往往非操控者所能控制,因而結果很容易出其預料、違其初衷。現在的情形是,希特勒的帝國,因為其史無前例的滔天罪行,不僅對德國人以及全世界的猶太人來說,構成了一種「無法抹去的過去」,對世界其它地區的人來說,也是如此,而且他們決不會與之妥協。
  • 智慧超洋:《艾希曼在耶路撒冷》閱讀分享(十七)
    看了《艾希曼在耶路撒冷》讓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從小父母教育我們做一個獨立的人,我們也教育孩子要有獨立的思想,沒認識到獨立思想竟是拒絕平庸之惡的良方。這種缺乏思考導致的罪惡,是每一個普通人身上都有可能發生的,這就是平庸之惡。平庸之惡的根源在哪裡,作者告訴我們就在於他的不思考,在於缺乏反思和判斷的能力,他是麻木而庸俗的,除了極權政府灌輸給他的意識形態之外,根本就沒有對事物進行獨立思考和評判的意識和能力。
  • 「平庸之惡」究竟有何深意?
    阿倫特在她的研究報告《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平庸之惡報告》(Eichmann in Jerusalem: A Report on the Banality of Evil ,1963)中這樣總結:艾希曼並不是一頭毫無道德感的怪獸。他行惡,卻沒有作惡的主觀意願,這得歸因於他的「思想缺失」,他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這些惡行究竟有多麼罪孽深重。
  • 從來沒有平庸之惡,只有惡相噬 ​ 電影《艾希曼》
    林衝嘆道:「原來你們是平庸之惡。」這當然是一個笑話。平庸之惡,這個詞彙是一名猶太裔的女哲學家發明的,認為平庸之惡即因不思想、無判斷、盲目服從權威而犯下的罪惡。是指在意識形態下無思想、無責任的犯罪,執行罪惡的命令和指示。
  • 每個人都可能作的惡,或者冠冕堂皇和平庸之惡
    「平庸之惡」,是指在意識形態機器下或組織中無思想、無責任的犯罪。一種對自主性的放棄,不思考對錯,不辨別是非,對上級命令的無條件服從的惡。提起這個概念首先要介紹兩個人。漢娜·阿倫特:20世紀著名的思想家、政治理論家。
  • 耶路撒冷之前的艾希曼:他何以在審判時成功誤導阿倫特?
    於是關於艾希曼我們有了各種南轅北轍的形象,而且由於圍繞漢娜·阿倫特《艾希曼在耶路撒冷:一份關於平庸的惡的報告》的論戰,那些形象被激化得更加水火不容。然而迄今為止,有一個視角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忽略——公眾的看法。人們沒有把目光投向耶路撒冷之前的「艾希曼現象」。也就是說,未曾針對艾希曼在人生不同階段所呈現的形象進行考察。
  • "平庸之惡"艾希曼的另一面,是不思悔改的謀殺犯 | 風向書單200519
    「平庸的惡」的概念——服從命令的公務員,龐大體系運轉中的一個小小齒輪,幾乎沒有思想,「從未意識到自己做了些什麼」。然而,貝蒂娜·施湯內特第一次全面分析了艾希曼本人寫下的1300多頁筆記,以及他在20世紀50年代布宜諾斯艾利斯一個每周舉辦的納粹沙龍上留下的73卷錄音帶,在《耶路撒冷之前的艾希曼》中描繪出一個令人恐懼的人物形象:艾希曼不是一個隱遁的、不苟言笑的逃亡戰犯,而是一個老練世故的操控者,一個不思悔改的謀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