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韓國上映了《釜山行》,這是一部關於喪屍的商業電影,給人強烈的視覺衝擊。但是,它的亮點在於災難之中融入了對人性的深刻理解。《釜山行》獲得第37屆韓國電影重量級獎項青龍獎,可見人們對這部「商業片」的欣賞。
《釜山行》講述的是:證券公司基金經理徐碩宇常年忙於工作,不重視家庭,導妻子因為這樣,從而提出和他分居。女兒生日的當天,孔侑飾演的男主徐碩宇和女兒一起坐上火車,帶女兒去釜山見媽媽。在這列火車上,一名感染者突然衝入車廂,快速屍變,對能見到的人發起平均地攻擊,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車廂的喪屍越來越多。在這趟開往釜山的火車上,在這關係生死的時間,電影以千常務、尹相華、徐碩宇三個人為代表,探討了在極端環境中人性的多面。
千常務是一個集團的高層管理人員。在火車上遇到喪屍時,他的首要反應是不擇手段地保護自己。徐碩宇、尹相華和棒球小子採用避開和攻擊的方法,小心地走過幾節有喪屍的車廂,所以,千常務煽動車上的其他乘客,弄得徐碩宇等人只有去第15節車廂。
當喪屍將要威脅到千常務的基本安全時,他的首要反應是把他人推出去救自己,即使是女人和小孩,在他心裡皆是可利用的工具。
不可否認,千常務過於自私,而這跟本人的高地位和高權力有著極大的關係。美國的心理學教授凱爾特納對這兩者的關係很感興趣,經過多年的實驗室研究以及田野實驗,得出一個令人震驚的觀點:有權力的人似乎經受了大腦的損傷,無視別人的觀點,不能從中觀察事物。事情的確是這樣,當人在某一個較高的位置站穩腳跟,會蔑視一般的員工,還會對一般的員工施壓,這樣並不能對他構成多大的影響。他缺少外界的壓力,時間一長,他逐漸失去一種重要的能力——共情的能力。換句話說,普通人做上領導之前,會站在普通人的立場理解他人的想法,不缺乏共情的能力;當他成為領導以後,卻喪失了這種能力。這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權力的悖論」。
自私的觀點塑造了自我和世界深刻的關係。所以,千常務的內心拋開倫理道德,把複雜的世界分成有利和無利兩部分。他看到後面奔跑的喪屍,向列車長發出求救的聲音,列車長不顧自己的危險,下車救他。但是,他把列車長推出去替他擋住喪屍,可見自私的觀念何其深入骨髓。千常務在這種喪屍的極端事件中的表現令人更加震驚。
千常務極度缺少同理心,採用欺騙的手段,藉助別人的同情達到自己陰險的目的。基於保住自己的生命的觀點,他認為自己最重要,他人都是可以利用的對象。我們都理解:在大災難面前,人們需要相互合作才能獲得生存的機會。機會還只是一種概率,並不能保證自己就不會死。著名教授吳炫談到自然災害說,整個人類的存活缺有可能使所有人脫離生存危機,所以個體生命這時只能作為整體的一部分才能存活。這種觀念也適用於喪屍傳染的災難,但是,多年身居高層的千常務自私的思維已經僵化,不能理解個人是整體的一部分的理念,所以,在災難面前,千常務的事例充分地展現了人性中的自私。
當我們看過《釜山行》這部電影,發現人性的閃光之處在尹相華大叔身上表現得最為深刻有力。喪屍暴動的全部過程中,尹相華大叔一直沒有脫離最危險的地方,他站在最前面去與喪屍戰鬥,在無法支撐的時候,他依然示意讓別人提前離開。
尹相華和千常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一個富有責任感不失擔當,一個極為自私毫無人性,兩個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尹相華看上去很粗獷,卻在兇狠的喪屍的面前,他一直打頭陣,自己不怕危險,衝到最前面,竭盡全力保護其他人。這不是隨便一個人能做到的。最終,他因為救別人而犧牲自己,更是難得。面對生死的時候,他犧牲寶貴的生命去拯救他人,人性的光亮在這裡體現得淋漓盡致。
在韓劇《孤單又燦爛的神》中,池恩倬因為要參加會議而開車,,剛想從一條路右轉,上另一條路。右邊附近的幼兒園校車坐滿了小孩,左邊一輛無人駕駛的貨車剎車鬆動,從坡上直往下衝,車頭對著幼兒園校車,馬上就要相撞。千鈞一髮之際,她未右轉,而是把車停在貨車和幼兒園校車之間,貨車撞上她的汽車。
池恩倬只是一個普通人,在危急時刻拿出很大的勇氣,完全不顧自己的生命,解救了這些小朋友。尹相華同樣如此,獻出自己的生命,換來他人的生命。
心理學表明,在危險的狀況下,許多人順著自己的本能,想要擺脫而又無能為力,會產生恐懼的心理。恐懼引發強烈的壓抑感,讓人人迅速逃跑,縱使有一定能力的人,也可能會選擇逃跑,並不是自己挺身而出保護別人。有一位名人說,人類最原始且最強烈的情緒就是恐懼,而最原始且最強烈的恐懼就是對未知事物的恐懼。喪屍又是未知事物,因此,電影中人的恐懼是最原始最強烈的。尹相華大叔不是沒有恐懼,而是擺脫了這種恐懼,從而犧牲自己,讓大家脫離危險。
踏上火車之前,徐碩宇是一個忙於工作疏於家庭的男人。一個細節顯示他對家人的漠視:送給女兒的生日禮物與他之前買的禮物與重複了,可見他根本對女兒的喜好沒有關注,日常對女兒缺少交流。在事業中,徐碩宇仍然個自私冷漠的人,作為證券公司的金融經理,為了公司的利益不惜放棄了很多個體投資者的利益。
在女兒生日這天,他送女兒去見住在釜山的媽媽。恰恰在這趟列車上,徐碩宇這個自私又冷漠的人發生了根本的變化。
徐碩宇雖然不是千常務那樣極度自私,但他的自私觀念需要個人與環境的長期互動,逐漸強化,所以力量相當強大。觀眾看到未踏上這列火車的徐碩宇,或許認為他不會轉變。社會心理學研究顯示一個基本歸因錯誤:高估行為的內容和性格因素的作用,低估情境的傾向。觀眾犯了基本歸因的錯誤。其實,情境的作用超出人們的想像。
在遇到喪屍的危險情況中,尹相華大叔救他的女兒,流浪漢救他。這樣極端的環境之下他人的關懷以及看到的風險,徐碩宇才真正地意識到自己的狹隘,理解互助協作的重要性。
美國社會心理學家恰爾迪尼等人從社會規範的角度創設了一個實驗:實驗者打掃城市圖書館的停車場空地,乾淨後,同時,實驗者在把很多傳單放在這裡的所有車的擋風玻璃上;如果一個從圖書館出來的讀者(經過的參與者)來到停車場取車時,那麼就有一個實驗助手出現在面前,撿起快餐食品的袋子,表示這裡不能扔垃圾;讀者丟傳單的概率有多少呢?經過數據的計算,研究人員看到概率只有百分之四左右。
讀者看到擋風玻璃上有許多傳單,想丟掉傳單,但是實驗助手撿起垃圾的動作,創造了不丟垃圾的情境,他被這種情境限制了,丟的概率極小,可見情境的力量。
正是情境的力量,徐碩宇才會徹底地改變自己的行為和性格。以前,他一直不忘顧著自己,連教育自己的女兒也是這樣。但是,在開往釜山的這趟列車上碰到喪屍時,也就是在這種特殊的情境下,他改變了自己。他人不顧一切地幫助他和女兒,徐碩宇內心的那種善良被激發出來,在絕境之中他不再像以往那樣傾向於個人主義,把自己的利益放在最高的地方,而是與他人互助合作,一起抵禦喪屍。最終,徐碩宇也因救女兒和尹相華的夫人,在想起女兒出生時的美好場景中,逐漸屍化。
在這一關鍵時刻,徐碩宇完成了人性的轉變。
《釜山行》展示了一幅喪屍來臨之時列車中的眾生相。在這些人中,有像千常務這樣長期居於高位的人,遇到危險時把他人當做救命的工具;也有像尹相華這樣——在極度危急的事件中站出來,捨棄自我,從而保住他人;也有像徐碩宇這種在特殊情境中從自私轉變為願冒危險以及和他人一起合作的人。
事實上,災難並不是最為可怕的,最為可怕的是,在災難降臨時人們非同尋常、有違人性的行動,比如千常務這種的極端利己主義者。然而人性的光輝也往往在災難之中愈加閃亮,比如尹相華。災難並非只是會激發出人性中罪惡的一面,也會激發出人性中向善的一面,比如徐碩宇。
記得一位著名作家說過,文學的意義是不可見的東西被看見。此言適用於所有的藝術作品。在這部喪屍片的災難中,三個人物具備同樣的作用。電影《釜山行》使人性中隱藏的東西變得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