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維密選了周冬雨來代言,更不能被大眾接受的大概是CK選了黑人彩虹群體中的大碼模特Jari Jones來代言。這位史上最「政治正確」的代言人,剛以巨幅海報佔領紐約街頭,就引來了群嘲。
不只是直男對女性的審美遭到降維打擊,女性對於CK的這種操作也多感到不解,這到底是在鼓勵肥胖和LGBT還是在諂媚「弗洛伊德」事件下的抗議群體?
可是無論網友們如何看待CK此次專門為今年LGBTQ驕傲月推出的系列廣告,都不能改變一個事實:性感經濟的巔峰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以維密為代表的「性感經濟」,曾在全球商業帝國的輝煌過二十多年,它「成也性感,敗也性感」的商業模式足以作為一個非常值得研究的樣本,載入史冊。儘管在落敗以前,它也曾以啟用大碼模特試圖力挽狂瀾,但也只讓大眾看到了它的無力。
或許CK的新代言人惹來了非議,但這是它不可不走的一步,只是這一步跨得有點大,讓人一時半會兒反應不過來,比起一度站在風口浪尖的維密,它顯然要幸運許多。
從瑪麗蓮夢露開始,人們注意到性感作為商品的潛力,後來的事實證明,野心家們也將它的潛力發掘得淋漓盡致,只是步入當下,打著性感旗號出賣肉體的本質被識破,性感經濟顏面掃地的同時還被否定了所有過去。
矯枉過正,一如Netflix下架《亂世佳人》和移除林肯解放黑奴雕像,紛紛選用大碼模特的品牌商們,也陷入汙名化特定群體的輿論漩渦中。
壹
維密的隕落和CK的冒險
2018年,維密收視創新低,次年就宣布停辦,到2020年,英國分支破產被接管,賣身不成反被買家拒收,維密可謂是一路跌入谷底。
對於中國提起維密只知道是「內衣秀」的人來說,這件事來得太突然,當初奚夢瑤的一摔才仿佛過去不太久,維密怎麼就這樣了?
可是往維密深扒,就會發現,這個性感帝國+內衣大佬內裡儘是汙穢。
2020年初,上百位超模聯名控訴維密內部的潛規則文化,多人遭受高層長期騷擾,性醜聞一出接著一出,素來以女性自信美麗為賣點的維密,卻成了性別歧視和性騷擾的代表,嘲諷力max。
指控主要圍繞著維密母公司 L Brands 前高管埃德·拉澤克(Ed Razek),除此之外,受到指控的還有攝影師等各類男性員工。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事實上,在維密公司任職的數十年來,Ed Razek 持續不斷地遭到模特和員工們的投訴,他本人也因為聲稱絕不啟用大碼或變性模特等帶歧視性的言論在2019年引咎辭職。
打臉來得很快,2019年,聲稱絕不會啟用大碼模特的維密最後還是選用了大碼模特,只是這次,網友們再也不買帳了,甚至紛紛認為維密此舉十分虛偽,只不過是在垂死掙扎。
將「性感」做成一門生意,曾使維密一度站上為人豔羨的舞臺。維密使得內衣不再僅僅是內衣,一場秀呈現的更像是一場關於性感與美麗的百老匯舞臺劇。
然而,一流的營銷水準終究無法抵過三流的產品本身。
早在2017年,上海市出入境檢驗檢疫局就檢測出維密發往中國市場的一批內褲產品被檢測出甲醛超標。「維密產品垃圾」這個標籤也開始不斷地出現在國外各大媒體的報導中。
既然質量有問題,那就看看秀吧,至少秀場上那些萬裡挑一的超模還是非常好看,這是很多人的想法。
事實給了大眾一個清醒的耳光,維密的秀辦不下去了。多年來銷量持續下滑,使得維密不得不徹底關閉一些全球門店:關店的數字2018年是30,2019年則上升到了53。
如果允許維密這樣醜聞過多的品牌繼續發揚光大,那今天美國或許就不會出現這樣曠日持久的反歧視運動。
相較之下,CK是幸運的,它比很多品牌都先嗅到歐美市場女性消費心理和消費結構的變化,儘管大碼模特面臨一些反對,但少數群體在內衣廣告上的出現,也提醒了市場:不是每個女性都有九頭身和大長腿。
在購買內衣的理念上,女性儘管也關注外觀,但更關注舒適度以及同自己的匹配度。CK雖然啟用了大碼變性人模特,但卻並未將她作為自己的品牌代言人,CK品牌大使依舊還是那位23歲的網紅模特Bella Hadid。
因此,CK看起來是在冒險,實則並未將自身的審美轉向,這一波操作反而為自己帶來了不少話題和流量,也贏得了少數群體的青睞。
歐美市場對於「政治正確」的執著程度一向令人大跌眼鏡。最新消息顯示,以《紐約時報》為代表的輿論甚至直指「推倒總統山」,引來美國共和黨政客泰德·科魯茲質問:「你們接下來是不是還要推倒自由女神像?」
選黑人彩虹群體中的大碼模特,是屬於CK的「政治正確」,正如他們的首席營銷官Marie Gulin-Merle所說:「我們相信最吸引人和參與性的廣告不僅擁抱種族、性別和性取向多元化,還有擁抱觀點和體驗的多元化。」
比起維密,CK的眼光更長遠,也更敢於嘗試。
在CK的大膽襯託下,維密千篇一律的性感反而看起來保守且落後,因為在維密那裡,性感只有一個定義,然而他們忘了,穿內衣和買內衣的都是女性,她們終有權力定義什麼是性感。
畢竟男人多數不會因為看著內衣模特好看就去買內衣,就算是有為妻子(女友)購買的群體,最終決定權也在女性手裡。
維密將「性吸引力」作為商品的同時也埋沒了自己。像Thirdlove、Lively、MeUndies和TomboyX這些新創內衣品牌更是標榜自己「反維密」。
「反維密」對了現代獨立女性的胃口,自然也能順風順水,只是它們還不如CK那麼大膽。
自此,內衣品牌終於回到「舒適」的正確軌道上,而非對男性的吸引力。
貳
性感經濟的原罪
維密將性感的價值進行量化,如流水線一般推出了一批又一批超模,輝煌時期淨利潤曾一度趕上美國通用汽車,自此,維密和「性感」劃上了等號。
維密曾經創造過每分鐘賣出600件內衣,銷售額達107.5億美元的變現傳奇,年年引爆話題。
這一切並沒有什麼可以詬病的地方,隱患在於坐擁大票超模後膨脹的人心,尤其是網絡時代人們不再只通過電視媒體接受信息,信息有了多渠道來源後,人們很難再忠實於同一種商品或一種理念。
這是一個百花齊放的年代,當然你也可以說它,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沒能隨時代潮流而變,又沒能保住名譽,維密的落敗是從根上開始的。
著名時裝評論人 Vanessa Friedman就是「反維秘」的先鋒,「當我看到超模 Shanina Shaik 穿著粉紅緊身內衣,胸口和腳踝還綁著大蝴蝶結、踩著高跟鞋走來時,心想女人的這種裝扮怎麼可能是在取悅自己。」
善遊者溺,善騎者墜。
「賣性感」也是同樣的道理,有意識的女性無意間成為商品一樣的存在,遲早會被女性回殺,因為被侵害的是她們作為人的根本權利,而非觀感上的不適那麼簡單。
《紐約時報》主編傑克·羅森塔曾在他普利茲獲獎作品《肥胖色情》中提到,肥胖的人是可恥的,比真正的色情更可恥。本來不過是一個身體而已,為什麼肥胖成為了如此難以啟齒的東西?
拋開健康因素,女性之所以在乎身體,是因為身體背後總有男人的目光。
法國思想家皮埃爾·布迪厄也曾在《男性統治》一書中說,所謂女性特徵通常不過是一種滿足男人真實或假想所期待的形式。(其實反過來,所謂男性特徵某種程度上也是出自社會和女性的一種期待形式,當然這是另一個話題。)
在性別期待和想像中,對「性感」的追求變成天經地義的存在,女性也在無意識地遷就這種追求,並視作是理所當然。
現在的轉變就是,這樣的追求和無意識已經被一些人拋棄,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一切美麗不該只是為了取悅他人。正如周冬雨在代言時所說:「性感有更多元的含義,做舒服的自己,你也是性感的。」
如果商家還沒能意識到當今女性更想取悅自己,那等待它的就只能是末路。
雖然在迎合少數群體的路上,CK走了極端,但比起讓千篇一律的審美主導市場,CK至少重新定義了性感,同時極力將自己與「墮落」的維密拉開距離,一個被時代拋棄的品牌理念,再也不值得爭相效仿。
有罪的不是「性感」本身,而是以「性感」為商品的動機。
動機不純的並非只有性感經濟。近年風行各大時尚品牌的少數族群模特,都有「過度討好」的嫌疑。
2019年,VOGUE選用了亞裔模特Qizhen Gao,在網上又掀起了一股「歧視亞洲人」的爭議,比起不那麼出名的Qizhen Gao,國內受眾可能對超模呂燕更加熟悉。
此二人都並非亞洲人心目中的代表美女,委婉來說,她們過於亞洲特色了。
如果說選亞裔模特帶有十分明顯的刻板印象的影響,那麼時尚品牌選用過度肥胖的人作為大碼模特,則是一種對主流審美的忽視。
選少數群體作為代言人是個容易踩雷的選擇,但世界唯一的「白癜風超模」仙黛爾·布朗·楊登上T臺時卻並沒有被人認為是歧視,原因就在於背後的動機極富人情味,並非一味討好和迎合。
BBC還曾舉辦過「英國殘疾名模大賽」,整個比賽的出發點就充滿關愛,因此並不會遭人反感。
在多樣化的路上,很多商家顯然看得不夠透,要麼過於守舊,要麼過於冒險,他們不明白:消費者反感不是少數群體本身,而是拿少數群體作秀的那點心思。
叄
「她」經濟沒那麼簡單
性感經濟衰落,並非女性對性感這個詞不感興趣了,而是她們喜歡不一樣的性感了。
一直以來,女性的消費力都是有目共睹的,感性的廣告營銷也更容易讓女性衝動消費,然而如果這樣就以為只要是瞄準女性的消費產品都將無往不利,就大錯特錯了。
通俗來說,誰能取悅女性,誰就基本搞定了消費行業。可女性真那麼好取悅嗎?
「她」經濟漸入佳境,作為消費者的女性也有了新的消費需求,老舊的思路已經沒有辦法長久適用於女性市場,這個潛力巨大的市場並不好把握。
可悲的是,不少商家只是將消費主義灌輸到了受眾中,無腦地推崇「她」經濟,鼓勵女性消費的後果是不良的,具體見諸於校園貸和各類網貸的新聞。
眾所周知,情感化、多樣化、個性化和休閒化是目前女性經濟的四大趨勢。這四點中還不能忽略一個最根本的東西:將決定權交給女性,讓女性去定義商品。
能夠在女性市場中取得長效收益的,只有那些會針對不同女性群體做產品和營銷的商家。比如CK選了黑人變性人Jari Jones,再如香奈兒10年來首度選用大碼模特Jill Kortleve,杜嘉班納等品牌也紛紛邀請大碼模特登上T臺,雖然有鼓勵肥胖的嫌疑,但不失為一個新的嘗試。
你可以選用大碼模特,也可以選用黑人模特,更可以選其他少數群體,但是人們有權利去定義什麼樣的胖子才是美的,什麼樣的黑人、亞裔才是美的。
過度討好的下場不是VOGUE就是CK。
國際時尚圈在有意識地向多元化邁進,反觀國內,則還停留在A4腰的層面上,淘寶上清一色「白瘦美」的模特很能說明中國當下的主流審美,只是目前中國的女性消費者多數並沒有意識到這有什麼問題。
如果等她們都意識到這一點,不再追求白瘦美時,品牌商若還未反應過來,就又是另一個悲劇了。
「麗媛style」設計者、服裝設計師馬可曾說過,她最關注的是服裝對人的關懷。這個話放到其他女性商品中也是一樣的道理,一個產品如果失去了它的關懷和人文作用,僅剩下美,那它是沒有生命力的,一如虛有其表的維密。
一些膚淺的看法認為女性在購物時並不關注實用性和性價比,這話未免有些絕對。
從艾瑞諮詢的數據來看,身處一二線城市的中產女性,最為渴望的事是跳出現有的中產階層,因此,她們最為好學,這一點也體現在了對時尚的追求上。
在小城市中,大部分中產女性在生活方式上會向一二線城市看齊。
中產女性都比較關注商品的性價比,並且將自身需求排在商品品質和性價比之後。
此外,根據京東大數據《2020女性消費趨勢報告》顯示,女性對於商品的「敏感性」成為一大優秀品質。女性在疫情期間更加關注疫情相關商品,防護類、消毒類商品成交額暴增。
從時間上看,疫情早期,男女採購相關商品的比例較為持平,然而一旦疫情明確後,女性消費佔比就開始強勢增長,迅速採買口罩等商品,其中不乏為整個大家庭採買的女性。
淘寶數據顯示,今年的「3.8女王節」是四年來規模最大的一次,也掀起了一大波補償性消費,在衝動和感性消費上,女性依然是主力,超過2萬個品牌的銷售額同比增長超過100%。
大家都以為疫情期間不出門不化妝,美妝行業數據肯定會下降。淘寶的直播數據卻顯示,美妝行業風頭依舊:雅詩蘭黛、嬌韻詩等品牌甚至突破了在天貓上線以來的最好銷售記錄。
所以,別看性感經濟衰落,對於美,女性從未停止過追求,只是她們有了新的定義,這個定義又恰好趨向多元而已。
從每年3.8的口號中就能看出一些審美趨勢和女性心理需求的變化:先是女生,然後女神,現在是女王。
「她」經濟是多變的,也是感性的,對商家來說,單一化和標準化才是大忌。
(來源:銀杏財經 風千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