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初年,成都名氣最大、最熱鬧的茶園是悅來園。此園既是茶園,也是戲園,是川劇藝人和戲迷們的聚集之所,建於光緒三十一年(公元1905年),「戲聖」康芷林和楊素蘭、唐廣體等人將「太洪班」「蘇玉班」「翠紅班」「長樂班」「昇平堂」「採和班」等戲班子聯合起來組成「三慶會」,會址便設在悅來園,使這裡成為成都乃至全川的川劇藝術中心。郭沫若在其《反正前後》一文中寫道:「成都最首出的新式茶園,名悅來茶園,是採取官商合辦的有限公司制度,那兒唱的川劇是所謂『改良』川戲,自行召集了一批孩子來教練,很有些像日本的帝國劇場。」悅來園既然是唱戲的地方,為啥又不叫戲園而稱茶園呢?原來在這兒看戲是備有茶水的,可以一邊飲茶,一邊看戲。茶園坐北向南,正前方是舞臺,左右兩邊和後面都有樓座,稱為「樓廂」,專為女賓而設,座位前面還掛有竹簾,稱為「垂簾看戲」。樓下是堂廂,安放著方桌和長板凳,每張桌子坐六個人,向著戲臺的一方不坐人,以免影響後面的觀眾看戲。每個觀眾的桌面上都有一碗蓋碗茶,廂房中有穿來穿去的小商販,胸前掛個木匣子,裡面裝著瓜子、花生、香菸、糖果,向觀眾兜售。劇場的屋梁上又安了八排蒲扇,每排四把扇子,吊在空中,通過滑輪用人力拉動,一個人可以拉兩排,全場四個人拉,使得滿場涼風習習,堂倌(又叫茶博士)又時常提著茶壺給大家摻茶,有時又將熱氣騰騰的洗臉帕拋向空中飛旋著送到茶客身前擦臉,人們在這裡邊飲邊看邊吃邊乘涼邊擦臉,還可以吞雲吐霧抽紙菸(也可以抽水煙和葉子煙),真是玩不盡的格,享不完的福!怪才劉師亮曾有《竹枝詞》專述其事:民國時期的錦江,悠悠流水,養育了一代代雅逸的成都人
抗戰時期,華華茶廳是全成都乃至全四川最大的茶館,設在離春熙路不遠的城守東大街,闢有三廳四院,一千多個茶座,單是職工就有六十多人,可見其規模之大。
圖一:1941年,成都郊區的茶館。卡爾·邁當斯/攝茶廳老闆名叫廖文長,是成都商會茶業同業公會理事長。他看到抗日戰爭使很多「下江人」擁入大後方,內中有很多商人,便開了這麼一座「新式」茶館。所謂「新式」,是用電燈代替了煤氣燈,電風扇代替了用人拉的蒲扇,茶廳內安有留聲機,咿咿呀呀地播放著百代唱片公司錄製的戲劇和歌曲。跑堂的堂倌也不穿圍腰,不戴瓜皮小帽了,而是一律的白帽子和白衣白褲,穿得筆挺,滿身「洋」氣,很有點上海灘和江浙一帶的「文明」色彩。由於廖文長是成都商會的頭面人物,所以到這裡飲茶的大多是工商界人士,他們在這裡互通信息,洽談業務,了解行情,捕捉商機,好些大生意都是在這裡做成的,所以一天到晚人流如潮,一千多個茶座座無虛席。廖文長另外還開了家名為「華華茶號」的茶葉店,專門經營邛崍縣和大邑縣的茶葉。他的茶廳也是用的這種茶,每年春茶下樹他就大量購進,用自家的祖傳秘法自烘自窨,茶味特別香醇,這也是華華茶廳生意特好的又一個重要原因。圖一:1941年,成都郊區,手端蓋碗茶的茶館老闆。卡爾·邁當斯/攝圖二:1941年,成都郊區茶館裡的兩個茶客。卡爾·邁當斯/攝這是一個清宮太監開的茶館。店主姓袁,名德清,早年在宮中服雜役,宣統皇帝被驅趕出宮之後,他惶惶然如喪家之犬,流落到了成都,在一位滿城旗人的幫助下開了個小茶館,但最初的時候生意清淡,一天最多只能賣十來碗茶。什麼原因呢?原來成都的茶館雖多,卻是無形中分了類別的,大致說來有三種:第一種是袍哥類,舊社會的大量成都人都是參加了袍哥組織的,各種「碼頭「「公口」「會社」多如牛毛,而這些機構的活動場所大多設在茶館裡,並且很多茶館就是袍哥中的頭面人物開的。袁德清是一個不男不女的太監,參加袍哥沒有資格,哪個兄弟夥會去光顧他呢?第二種是商會類,為生意人的活動場所,如安樂寺茶社,就是糧油業同行的聚會之所;春熙路的飲濤茶園,是「金銀幫」的聚會之所;紗布業則在東大街的閒居茶社;米販子則到南門的火巷子茶館;販賣鴉片槍枝的則在商業場內的品香茶館……袁德清不是生意人,又初來乍到,門頭都摸不到,自然就門可羅雀了。第三種是休閒類,舊時的成都是個消費城市,生活節奏緩慢,很多閒人百無聊賴,便以飲茶消磨時光。但是就在家中飲茶不好嗎?何必要到茶館去呢?這是因為只有到了茶館裡才有那種消閒解悶的氛圍,可以同熟人聊天、下棋、打牌、聽評書、揚琴、金錢板,最「資格」的還可以到悅來茶園看戲,而德清茶社冷冷清清,一樣都沒有,連熟人都沒有幾個,還不如就在家中喝悶茶。1941 年,成都郊外,鄉民以茶待客。卡爾·邁當斯/攝怎樣才能打開局面呢?袁德清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忽然靈機一動,決定在烹茶的茶水上大做文章。俗話說「茶好不如水好」,好茶必須有好水才算上品,如果「蒙山頂上茶」沒有「揚子江中水」,將會遜色不少。什麼樣的水沏茶最好呢?茶聖陸羽在《茶經》中說:泉水為上,河水次之,井水為下。成都是平原,沒有山泉水,井水倒是豐富,又為茶之所忌,各個茶館便請人用膠輪板車載著大木桶到城南的錦江江心取水,並在門口吊個小燈籠,上寫「河水香茶」來顯示自己的茶館茶好水也好。河水烹茶固然比井水好喝,但袁德清總覺得有股煙火味,沒有宮廷中的水質爽口,差別在哪裡呢?猛然之間他想到了乾隆皇帝的「洗水」之法:相傳乾隆帝制了一個銀鬥,用來衡量普天之下各江河泉湖的水質,哪裡的水最輕,哪裡的水就最好,分之為上中下三等。權衡後的結果,以北京玉泉山的玉泉水為第一,揚子江的江心水第二,惠泉第三,虎跑泉第四。於是便將玉泉之水取為宮中用水,以大甕貯之備用。但是放久了水質要變,他便令人將其它的泉水或湖水倒入甕中,使勁地攪拌,然後讓其澄清,其它的水質量更重,便沉到下面去了,玉泉水更輕,便會浮在上面,更加的清澈,這就叫「以水洗水」,一直沿襲到清代末季,清宮中的所用之水都是由此而來,所以分外醇正。袁德清由此受到啟發,便將成都的江水與井水取來分別稱量,河水果然更輕,再將二水混合攪動沉澱,用浮在上面的水來烹茶,果然品質大變,並且兩水相合還有一種意想不到的微妙反應,飲之非常清純爽口,茶客們無不稱絕叫好,生意馬上便興旺起來了。可惜沒有興旺幾年,袁德清因病身亡,他的德清茶社也隨之消失了。後來有人試著用他的方法「洗水」,但由於成都已經普及了自來水,錦江的水又逐漸受到了汙染,所以不管怎麼「洗」,都達不到德清茶社的效果了。
圖一:現存的鶴鳴茶館,民國時期即是成都的知名茶館。白郎/攝
圖二:如今,往昔鴛牆黛瓦下散發著泥土香和茶香的老茶館已很少了。白郎/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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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晨曦 編輯/雲胡 設計/雲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