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遠是我心中的徐志摩。」前不久,周迅的一句話將大眾對黃磊的印象拉回到十幾年前。彼時,黃磊是文藝青年的代名詞,他留著一頭長髮,眼神憂鬱,聲線溫柔地唱著「我想我是海,寧靜的深海,不是誰都明白……」
黃磊的演藝生涯起點頗高,18歲時就被導演陳凱歌選中,出演電影《邊走邊唱》,在這部由史鐵生小說改編的電影裡,他飾演年輕的盲人琴師,搭戲的女演員是許晴。在1995年張國榮主演的電影《夜半歌聲》中,他出演第二男主角韋青。1999年黃磊迎來了事業的高峰,因成功扮演《人間四月天》裡的徐志摩,備受兩岸觀眾的喜愛,赴臺灣宣傳期間,他曾興奮地對大學老師比劃自己的宣傳照,「比政治人物的相片都大。」之後《橘子紅了》《似水年華》等影視音樂作品將黃磊完全推上文藝男神的寶座。
一路的文藝戲演過來,雖有口碑讚譽,但收視欠奉。黃磊為此曾鬱悶過一段時間,「我都不知道該演什麼。」2010年,導演趙寶剛找到黃磊出演《婚姻保衛戰》裡侍候老婆的小男人許小寧,他憑這個角色獲得亞洲彩虹獎最佳男喜劇演員。從此,為他打開了另一條戲路,《男人幫》裡的羅書全、《夫妻那些事》裡的唐鵬、《我愛男閨蜜》裡的方俊……《嘿,老頭!》裡的「劉海皮」是黃磊帶給觀眾的最新角色,此時,他已經是萬千觀眾眼中的「好男人」, 愛操心、愛做飯、家庭美滿、有情商、處事得當……這個曾經離地很遠的「男神」,如今在世俗生活的煙火氣中活得如魚得水。
黃磊這兩種形象的變化帶著時代感,映現著不同時期大眾審美的差異。在鳳凰娛樂《大寫人物》對話中,黃磊聊起這種變化,他說:「我沒有懷念那個時代。現在也是我的時代,我希望可以跟隨每一個時代的步伐。」
鳳凰娛樂:聽說《嘿,老頭!》劇本給到宋佳時,你曾擔心她不會接?
黃磊:現在有一些演員,他(她)看一個戲,一定要在劇中佔絕對壟斷性的份量才會演,但其實好戲大家一起演才更有趣,戲不是自己演出來的,戲是自然發生的,現在很多人已經不是以演員身份在拍戲了,更多時候以大腕和明星的身份在選擇角色。之前我不認識宋佳,《嘿!老頭》中雪健老師是靈魂人物,再加上有父子關係這條線,對女演員來講,戲就沒那麼重,所以擔心過她會拒絕。但沒想到宋佳只看了五集劇本,知道演員導演班子後,特別爽快就答應了,這真是一個好演員去做的事,而不是一個女明星做的事。
鳳凰娛樂:為什麼會選看似平淡的「父子情」作為電視劇主線?
黃磊:這幾年我們一直在做現代生活劇,最多的人物關係是夫妻、婆媳、姑嫂,就沒怎麼寫過父與子,通常都覺得父子是一個戲中不太重要的一條線。《嘿,老頭!》居然用父子來寫一個故事,我當時挺驚訝,因為這不好寫,中國男人不善於表達,矛盾也沒那麼多,但它有一個很好的切入點,戲中父親是一個阿爾茲海默症患者,這角度不錯。另外,一個兒子與一個阿爾茲海默症父親的故事,通常應該是男孩版的《搭錯車》,一個悲情的故事,但《嘿,老頭!》劇本不是這樣,它是充滿喜劇元素,父子倆是對冤家,他們倆最後走向了一個共鳴,在人生旅行中重新認識和了解自己。
鳳凰娛樂:與李雪健老師合作什麼感受?
黃磊:拿到劇本後導演楊亞洲說老頭由李雪健老師演特別合適,我當時一聽很興奮,能請他演這個角色,想想就很激動。雖然他可能還不到我父親那個年紀,但我們兩人還是有一種父與子的感覺,忘年之交,而且老頭很享受創作的過程。(戲外)他像個小孩,單純、可愛。
鳳凰娛樂:《嘿,老頭!》與其他家庭生活劇最大的不同是什麼?
黃磊:氣質不一樣。這個劇不以家長裡短為主,它有點像都市的童話,但不是愛情童話,而是一個父親與兒子的童話。我與宋佳之間也像是都市中兩個不知所措的小孩的故事,而不是一個愛情故事。
鳳凰娛樂:除了演員身份外你還是製片人,如何去了解市場?
黃磊:大概的東西會想到,比如我覺得《嘿,老頭!》這劇話題很好、角度很好、題材也很有意思。至於說到市場上接受觀眾的檢驗,我們會有一定預判,但也不是很準確,誰也判斷不了那麼早。當年《似水年華》我就沒判斷,那戲收視率非常低,在中央八套電視劇頻道只播了一回,當時有一個非常有名的主持人說這戲收視率是零點幾,你怎麼看?我說我不太懂。當年對市場是完全未知的狀態,那戲還是我做的投資,我把它當做首次執導的處女作,根本就沒管(市場),就抱著飛蛾撲火的心態去拍,那團火明亮我就衝過去了。但後來再做比如《天一生水》《夜半歌聲》,我似乎有一些跟商業磨合的嘗試,但其實還是不懂。直到這些年做的戲,不僅要有我們的夢想在裡面,還要有市場、收視率、可看度,會考慮更多,但我還是沒有本著收視率去拍。
鳳凰娛樂:什麼時候開始感受到來自市場的壓力?
黃磊:我在2004、2005年做《天一生水》,直到現在我都覺得那個戲拍得非常好,演員、表演、劇作到拍攝都非常好,那個戲其實是我們花錢拍的,最後整個市場不接受這樣的戲,我開始反思是我太追求這種文學性的東西。
鳳凰娛樂:《人間四月天》《橘子紅了》這樣的戲,還會有人拍嗎?
黃磊:今天還可以當經典來回憶,但誰敢拍這種戲,即使敢拍電視臺也不買不播,很難判斷,所以誰會去拍,投資公司會說大筆錢扔進去了打水漂。我現在如果有這種題材的戲,拿出去也不一定會有人投。我可以寫這樣的故事,但我也不敢拍,為什麼?我怕傾家蕩產,我也不想讓投資的人傾家蕩產。就像當年《似水年華》也沒人投,就我自己投。
鳳凰娛樂:放在早幾年,你是不是特看不上鬧騰的家庭劇?
黃磊:我沒有看不上,因為那時候根本就沒這種戲,近些年才有家長裡短、婆媳題材的電視劇,這是來自市場的呼喚。就像現在也沒有《人間四月天》這樣的戲,時代在變,那個時代的戲沒了,已經不見了,也沒有人會看了。
鳳凰娛樂:你懷念那個時代嗎?
黃磊: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特質、味道和樣子,有時候看不懂是什麼樣子,但它也是一個樣子,所以我也沒有懷念那個時代。這個時代也是我的時代,我沒有特別說歸屬哪個時代,我希望可以跟隨每一個時代的步伐。
鳳凰娛樂:你以前曾說過會常去給徐志摩掃墓,現在還會去嗎?
黃磊:沒有,這幾年都沒有去。其實這樣的戲在大家心目中留下很深的印象,跟那個時候的年紀、社會氛圍、文藝氣息有關,每個時代都會有每個時代的特徵,我也屬於它當中的一部分,我們各自留在心裡、用各自的方式保存就可以了。
鳳凰娛樂:你近年來在電視螢屏上形象的轉變,是市場壓力下的被迫選擇嗎?
黃磊:有(市場壓力),但第一不是來自於市場,首先來自於自己,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年紀,你說我小鮮肉,我曾經在20歲時也是小鮮肉,但我現在44歲了,我如果再說自己是小鮮肉,大家會笑我,覺得我不自知、不知趣,人到中年就有人到中年的人生和感受,到了這個年紀就會有轉變;還有一個在創作上,我為什麼會對喜劇有興趣,其實我不認為我拍的是搞笑的戲,我拍的是喜劇,並不是搞笑,這個喜中帶著很多的嘻笑怒罵,也有很多自嘲,很多悲觀主義的東西在。
鳳凰娛樂:拍完一系列生活喜劇後,外界有一種說法是「黃磊走下神壇」,你怎麼看?
黃磊:這等於是在別人那,他們把我放到了一個壇上,我從來沒走到過神壇上面去,我怎麼叫走下神壇了呢,演了一個徐志摩,演了一個《橘子紅了》《似水年華》,出過唱片,這些就叫神壇?我覺得我們這行哪有神壇,神壇是說偉人的。這個圈裡誰敢給自己擱在神壇上,我們就是演藝工作者,文化工作者,哪能上神壇,神壇你得是偉人才行,我們那基本沒有偉人。
鳳凰娛樂:現在這個年紀怎麼理解「文藝青年」這個詞?
黃磊:文藝青年其實特指從80年代中後期開始到2000年之前在大學校園裡讀書的人,也就是大概從70後或者是65後開始到85前這個區域出生的人,文藝青年是一個時代的產物,每個時代都有,但曾經有一個時代它大批量出產,成為一個社會群像。說白了文藝青年都長大了,我還算中間的,還有比我大的,50歲的老文青。這個時代可能就要結束了,我認為文藝青年有兩種,一種遠行了,像海子,一種隱藏了,藏在一個微微發胖的身體裡。演過很多家庭劇與文藝不衝突,我現在也是一個文藝男。在別人眼中我從一個文藝男變成了一個家庭煮夫,但其實我沒有把我的生活袒露在所有人面前,你們沒跟我一起生活過,所以在我眼中我的人生並沒有改變,我還是過著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比如我願意下廚,在原來演徐志摩的時候,我就在下廚。
鳳凰娛樂:你曾說過因為陳志遠去世退出歌壇,真的不會再唱了?
黃磊:我跟陳志遠真是高山流水的人生知音,這些年大家老問我為什麼不唱歌,我說我不唱了淡出歌壇了,因為陳志遠老師過逝了我決定永遠不唱,在任何公共場合都不唱歌。他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音樂知音,人都沒了,我也覺得沒什麼意思。我所有戲的作曲、編曲都是他,如果還可以再出一次唱片,我其實還想再出一張,可能就是把他所有作品展示出來,去做一個紀念專輯,我還有這麼一個願望。
我相信他也希望我做,因為他在走之前我們本來是在商量的,有幾首歌已經把編曲都編出來了,其中有一首歌《天天想你》他寫的,那時候編曲都已經有了,可惜最後沒有音訊,因為他後來病了,越來越嚴重。每年3月16號(陳志遠祭日)我都會記錄下來,這一天我會喝杯酒,因為我們兩人這麼多年在一起喝了很多酒,我也常常想念他。我覺得在這個世界上他跟我還有很多關聯,到這個人生階段我會有一些心裡惦記的東西,這些東西我也不需要特意給大家去解釋,時代有時代的特質,我沒辦法去改變它,甚至連回應都懶得回應。
鳳凰娛樂:你什麼時候發現自己還可以演喜劇?
黃磊:我一直可以,只是那時候沒有這樣的戲。演過徐志摩、《橘子紅了》之後都沒有人找我演喜劇,直到趙寶剛導演找我演《婚姻保衛戰》,當時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怎麼會找我演。我們倆生活中很熟,趙寶剛說我就是可以,我生活中就是能在家做飯,能逗樂。但喜劇其實是很嚴肅的,它下面就是悲觀主義,我認為我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喜劇演員,我還是挺愛鬧的孩子心態,真正的喜劇表演需要相對嚴肅的態度在裡面。
鳳凰娛樂:音樂、影視和戲劇,哪個是你最有熱情去做的?
黃磊:我都挺熱情的,我就是一個興趣濃厚熱情高漲的人,我特別容易開心、興奮,然後參與度很高,我從小就覺得自己是個精力過剩的人。
鳳凰娛樂:你在每個階段似乎都走得很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黃磊:我們生在一個和平年代中,都沒趕上歷史洪流最劇烈的階段,所以成長得特別平順,反而有時候覺得平順裡還帶著點平庸,反正就是這樣一天天活著,老覺得好像還差點,還想在這個平淡中去看到點什麼,去想到點什麼,甚至去改變什麼。比如戲劇節,就是因為有這樣的感受,我才花了那麼大心思去做這個事,這跟我的演藝工作、收入和生活沒有任何關聯,完全就是憑一股熱情在做這件事情,這就是我的中國夢,當年就在大家說中國夢的時候,我說我也有中國夢。
鳳凰娛樂:參加完《爸爸去哪兒》之後,會不會擔心女兒有過早成名的感受?
黃磊:被很多人喜歡是她的福報,但她是不是過早成名,關鍵是她自己知不知道,她有沒有去做那些成名、名人要去做的事情,如果沒有,她就是沒成名,她自己都不知道有什麼用,所以多多並沒有覺得自己成名,她沒有這個空間,我們也沒有讓多多去演戲、參加各種活動、代言各種品牌都沒有。多多現在就是回到學校去上學,她只是認為她還是身邊這些人的寵兒,她並不知道她是很多人的寵兒,我覺得這樣挺好,我更在乎她內心的東西。
鳳凰娛樂:在你看來,維持一段優質的婚姻最重要的是什麼?
黃磊:我們倆人領證到現在是11年,從戀愛到現在是20年,今年想做一個20年的紀念,我們倆想再辦一次婚禮,因為當年我也沒給她辦,也沒度過蜜月,那時候正在導戲,在做《天一生水》的後期非常忙。所以說重要的是用心,辦婚禮是我們倆今年想出來的,還有一個可能就是要知足,真的要知足。
鳳凰娛樂獨家稿件,轉載請註明出處,否則將追究相關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