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穿越劇很流行的那幾年,有這樣一個問題常常被大家討論——如果可以穿越,你最想回到哪個朝代?
十個人中有一兩個會選北宋,因為它經濟發達、禮待文士;有一個會選西漢,最好是漢武帝那期間,因為可以看看開疆拓土、振興漢邦;而剩下的人大概都會不假思索地選擇唐朝。
是啊,唐朝最能引起人們無限的遐想與追慕。那是一個人才輩出、各領風騷的嶄新時代,那是一個萬國賓服又開放包容的自信時代,那是一個百姓富庶而國力強盛的偉大時代,那是我們至今懷念的盛世唐朝。
我們追念了這麼多年盛唐,那你知道唐朝的疆域到底有多大嗎?
唐朝在極盛時期東西長有九千五百一十一裡,南北長有一萬六千九百一十八裡,大概是這個樣子:
疆域這麼遼闊,多適合國內旅遊啊。從小熟背各家律詩絕句的我們都知道,唐朝的文人們大多熱衷於出遊,他們詩中所描繪的景象從來就位於天南海北。
比如,李太白早在千年前就實現了我們的夢想——環遊中國,他一生的足跡遍布18個省、206個州縣、80多座山,60多條江河、湖泊。
王維,雖然沒有李白去的景點多,但人家也是各個地方的典型風貌都沒落下的。
韓愈,從珠江流域到黃河流域也算是有過一次深度遊了。
所以,唐代的詩人們為什麼能去這麼多地方呢?因為,唐朝的假期是真的多啊!
唐代一共有53個節慶假日,每次節假日的長短各有不同,而且學生還會有專門的田假和授衣假哦。唐玄宗以後,政府還會給員外郎以上的官員們發專門的旅遊經費,也就是說,他們不僅帶薪休假,還能公費旅遊,換做是你,你去不去?
當然,這樣的國家法定節假也只夠周邊遊的,如果想深度遊,那麼就得藉助另外一項制度了,這就是文人們的科考。唐代戶籍管理嚴格,人們是不能長期離開戶口所在地的,而求學、求官卻是例外。
所以,很多學子都會借著科考的機會到處旅遊一番。這樣不僅能夠飽覽風景名勝、增加自己的閱歷,還能於沿途結交名流墨客,一舉兩得。我們所熟知的杜甫、李白等詩人就都曾在青春年少時四處遊歷,並留下了諸多我們需要全文背誦的千古名篇,比如杜甫的《望嶽》。
說回正題,大家有沒有發現這些詩人們的足跡和唐朝的疆域並不完全一致,好像少了一塊?
少的就是左上角的河西走廊及其以西的西域,也就是我們如今常說的絲綢之路。唐朝極盛時期,其最西端最遠到達了中亞的鹹海地區,如此廣闊的絲綢之路上難道就沒有什麼詩人前去旅遊探險過的嗎?如果有,他們最遠又去到了哪裡呢?
詩人們最遠去到了哪裡這一問題可能無從考證,但他們在那時就有人到達過如今的天山地區了,比如岑參。
新疆師範大學的薛天緯教授實地走訪了西安、蘭州、敦煌、嘉峪關、張掖、武威、天水、他地道(翻越天山的車師古道)、吉木爾薩(北庭)、庫車(龜茲)、碎葉城等地,探訪絲綢之路沿途的唐詩遺蹟,考察風土人情古今變遷,今天讓我們跟隨他的腳步,一起追尋壯美河山間留存千年的詩意雋永。
鹹陽·渭城朝雨浥輕塵
西安西城牆有兩個城門,一個是西門,直對市中心的鐘樓;一個是玉祥門,在西門的北邊,門內是寬闊的蓮湖路。玉祥門外,一條大道筆直地向西展開,名為大慶路;大慶路盡頭,與漢城路交接的地方,有一組與馬路平行的花崗巖絲綢之路群雕。
相關資料介紹,1987年是絲綢之路開創2100周年,西安市政府建造了這組群雕以資紀念。群雕出於西安美術學院教授馬改戶之手,表現的是跋涉於絲綢之路上的一隊駱駝商旅,其中有唐人,也有高鼻深目的波斯人,展示出一支西域駝隊即將西行的浩大場景。
2014年2月國家博物館絲綢之路文物展胡人牽駝俑
此處是唐長安城開遠門遺址,行人出了開遠門,就踏上了通向西域的大道。因此,這裡被視為絲綢之路的起點。
臺灣著名雕塑家李再鈐先生曾發表這樣的觀感:在橫貫西安東西的那條大馬路西端,也就是古代絲路的起點處,踏踏實實地做了一件夠壯麗、夠雄偉的大作品。這件雕塑充分地表露了粗狂渾厚和豁達開朗的格調,表現了漢唐古意,讓過路行旅引起了無盡歷史情懷,仿佛置身於唐代長安街市中。
觀賞這部作品必須是像閱兵一樣,邊走邊看。事實上,可以把欣賞它當作聆聽一首交響曲那樣地讓視覺感官在時間的延續上獲得美感和愉快。「無數鈴聲遙過磧,應馱白練到安西」,觀賞這組群雕,似有叮叮咚咚的駝鈴聲在耳邊響起。
站在絲綢之路起點,人們自然會聯想起王維那首膾炙人口的《送元二使安西》詩: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這首詩在傳唱過程中又被稱為《渭城曲》。劉禹錫有《與歌者何戡》詩:
二十餘年別帝京,重聞天樂不勝情。
舊人唯有何戡在,更與殷勤唱渭城。
何戡所唱的,就是王維這首詩。渭城就是鹹陽。絲綢之路起點距離鹹陽不過20公裡。鹹陽在渭河北岸,行人從長安來,要渡過渭河,才能踏上西去的大道。
今天的鹹陽,渭河之濱有個古渡公園,公園門外樹立著「鹹陽古渡」的文物標誌碑,碑上標示的年代是「明清」。大概是告訴人們,直到明清時代,渡口仍在使用,唐代的渡口應該也是這裡。
渭河渡口
進入公園,右側樹立著一幅巨大的詩意畫,畫面上一條小船剛剛靠岸,兩位朋友正在岸邊揖別。右首是行者,身旁有匹昂首嘶鳴的馬,他舍舟登岸,即將踏上徵途,西出陽關。左首是送者,「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的詩句應該由他吟出,只是他們手中都缺了酒杯——這樣表現或許更含蓄而有「意在畫外」的效果。
這兩句堪稱經典的唐詩,道盡了一代代「西出陽關」之人的心曲,有豪情,也有悲慨;有對前程的嚮往,也有對故人、故土的留戀。
甘肅敦煌西南的陽關故址
即使生活在當代之人,由於社會生活條件的巨大變革,由於交通及通訊的發達,「西出陽關」早已不是畏途,但唐詩所表達的人性感受,仍然敲擊著遠行者的心弦。
天水·本家隴西人
前些年,四川江油和湖北安陸兩地曾發生關於李白的「故裡之爭」。江油作為李白故裡,向來沒有異議,鄧小平當年曾有「李白故裡」的題詞。
四川江油和湖北安陸
安陸則是李白與許氏夫人建立家庭的地方,他曾「酒隱安陸,蹉跎十年」。李白「初入長安」失意後,在洛陽、開封一帶徘徊不歸,作有《春夜洛城聞笛》詩:
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
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
詩人是把安陸稱作「故園」。但是,安陸方面似乎並不看重,或者是忽略了「故園」這個專屬於自己的美好語詞,而把目光盯著「故裡」,不許江油獨專,執意要與江油分享「故裡」的榮光。
江油當然不能坐視,要起而捍衛「故裡」的唯一性地位。於是一時間在網上鬧得紛紛揚揚,不亦樂乎。就在這個時候,劈空傳來又一個強勢的聲音:「李白『故裡』在天水。」
李白曾經寫下這樣的詩句:「本家隴西人,先為漢邊將。功略蓋天地,名飛青雲上。」他在《與韓荊州書》中又自稱「白隴西布衣」。隴西是秦漢郡名,漢武帝時於其地分設了天水郡。這等於李白向世人宣告,自己是漢飛將軍李廣的後裔,而李廣正是天水人。
關於李白家世,還有三條傳世的權威資料:一是被李白稱之為「族叔」的李陽冰所撰《草堂集序》云:「李白,字太白,隴西成紀人,涼武昭王暠九世孫。」一是與李白有密切交往的魏顥所撰《李翰林集序》云:「白本隴西。」一是親見李白之子伯禽「手疏」的範傳正所撰《唐左拾遺翰林學士李公新墓碑》云:「公名白,字太白,其先隴西成紀人。」這些資料的記載完全一致,即李白是隴西人。這就是「李白『故裡』在天水」的文獻依據。
但是,這些資料也共同證明著一點,即天水是李白先世所居地,李白的族望可上推至李暠以至李廣。先世所居地,與「故裡」實在不是一個概念。
雖然如此,我們還是要感受一下李白在此地的影響。
秦安是天水市屬縣,距天水市區所在的秦州區只有40公裡,但兩地之間其實隔著重重山巒,公路要穿過三個隧道,最長的卦臺山隧道長達兩公裡多。
秦安縣城的太白街
不難想像,早先從天水到秦安翻山越嶺,也是一段艱難的路程。在秦安,你能看到成紀大道、成紀賓館,但卻沒有「成紀」的具體地名,這個地名已經成了一個充滿歷史感的「符號」。
縣城制高點為鳳山。鳳山上有古建築群,有的屬佛教,有的屬道教。最顯眼的,有一處「青蓮念佛堂」,是紀念李白的。在它的後面,原來還有李白祠,現在已無蹤跡。
鳳山俯瞰秦安縣城
當地有一條諺語:「秦安的褐子清水的麻,天水出的白娃娃。」褐子,是平民百姓所穿的粗劣衣服,用麻製成,現在大概早已絕跡。
唐代士子考中科舉、取得「出身」後,還要經過吏部考試,才能授官,吏部考試稱作「釋褐試」;釋褐,就是脫下平民百姓的衣服,換上官服。李白終生沒有做過正式的官,即未曾「釋褐」,這難道是他前世命定的嗎?他祖籍成紀,成紀人就是穿「褐子」嘛!
張掖·蒼茫登古城
「金張掖,銀武威」,是甘肅人自豪的說法。張掖南面是綿延不絕的祁連山,四月間,自張掖去往祁連山麓「扁都口」的沿途儘是望不到邊際的油菜花,鋪成連天的金黃色海洋,真應了「金張掖」的讚美之辭。
額濟納河
張掖,即唐代的甘州。張掖得名,取「張國臂掖,以通西域」之意,可見張掖在絲綢之路上地理位置的重要。今甘肅省的「甘」字,即來自甘州。但是,張掖在唐詩中卻很少出現。檢索所得,僅有兩首直接言及張掖的詩。
其一,初唐詩人陳子昂隨喬知之軍西徵,到達河西,寫有《還至張掖古城聞東軍告捷贈韋五虛己》:
孟秋首歸路,仲月旅邊亭。聞道蘭山戰,相邀在井陘。
屢鬥關月滿,三捷虜雲平。漢軍追北地,胡騎走南庭。
君為幕中士,疇昔好言兵。白虎鋒應出,青龍陣幾成。
披圖見丞相,按節入鹹京。寧知玉門道,翻作隴西行。
北海朱旄落,東歸白露生。縱橫未得意,寂寞寡相迎。
負劍空嘆息,蒼茫登古城。
陳子昂素懷大志,這次從軍出徵卻沒有得到施展才抱的機會,所以登上張掖古城時情緒顯得很落寞。
張掖市中心的鐘樓
其二,岑參《送張獻心充副使歸河西雜句》:
將門子弟君獨賢,一從受命常在邊。
未年三十已高位,腰間金印色赭然。
前日承恩白虎殿,歸來見者誰不羨?
篋中賜衣十重餘,案上軍書十二卷。
看君謀智若有神,愛君詞句皆清新。
澄湖萬頃深見底,清冰一片光照人。
雲中昨夜使星動,西門驛樓出相送。
玉瓶素蟻臘酒香,金鞭白馬紫遊韁。
花門南,燕支北,
張掖城頭磧雲黑,送君一去天外憶。
這首詩是岑參在朝中所寫,送別的對象張獻心,被任命為河西節度副使,要前去赴任。《新唐書·方鎮表》記載,河西節度副使「治甘州,領都知河西兵馬使」,詩的結尾說「張掖城頭磧雲黑,送君一去天外憶」,正印證了史書的說法。
張掖之北的合黎山
至於甘州,值得一提的是甘州樂。元稹有寫甘州樂的《琵琶》:
學語胡兒撼玉玲,《甘州》破裡最星星。
使君自恨常多事,不得功夫夜夜聽。
唐代涼州樂中有《甘州》大曲,「破」是音樂術語,指曲子演奏到一半時節奏轉為急促,進入高潮。星星,形容樂聲美妙。
晚唐詩人薛逢有《醉中聞多〈甘州〉》詩,也是寫聽《甘州》大曲的感受:
老聽笙歌亦解愁,醉中因遣合《甘州》。
行追赤嶺千山外,坐想黃河一曲流。
日暮豈堪徵婦怨,路傍能結旅人愁。
左綿刺史心先死,淚滿朱弦催白頭。
詩人當時在綿州刺史任上,官做得不得志,醉中借聽甘州樂抒寫愁懷。
居延·長河落日圓
其實,唐詩中有一個與張掖直接關聯的重要地名,那就是居延。將張掖與居延連接起來的,是黑河。黑河發源於祁連山,從張掖城中流過(所以又稱張掖河),向西北方向曲折流去,古稱弱水。
弱水攔腰穿過甘肅,一直流到內蒙古自治區的額濟納旗,在那裡涵養出一片水草豐美的綠洲,稱作居延海或居延澤。漢代,在這裡修築了居延城。
黑河(古弱水)
居延連接著漠北草原與河西走廊,是草原絲綢之路上的重要通道。居延南部有峽口山,峽口山既是胡騎南下的要道,又是唐軍駐守的要塞,同時也是產生了不少唐詩的地方。陳子昂不但到了張掖,而且到了居延,在居延作有《度峽口山贈喬補闕知之王二無競》,詩中描寫了居延的地理風光:
峽口大漠南,橫絕界中國。叢石何紛糾,赤山復翕赩。
遠望多眾容,逼之無異色。崔崒乍孤斷,逶迤屢回直。
信關胡馬衝,亦距漢邊塞。豈依河山險,將順休明德。
……
王維有著名的《使至塞上》詩:
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徵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蕭關逢候騎,都護在燕然。
這是詩人以監察御史身份赴河西節度軍中慰問戍邊將士,行到居延所作。詩寫於穿過峽口山時。大漠,指居延南面的巴丹吉林沙漠;長河,指弱水,即額濟納河。
視野遼闊,畫面壯麗,洵為邊塞詩的絕唱。王維雖然是「詩中有畫」的寫景高手,但非親歷其地,絕不能憑空想像出「大漠」「孤煙」這樣的詩句。
額濟納河邊上的胡楊
王維這次「問邊」的過程中還寫有一首《出塞作》:
居延城外獵天驕,白草連天野火燒。
暮雲空磧時驅馬,秋日平原好射鵰。
護羌校尉朝乘障,破虜將軍夜渡遼。
玉靶角弓珠勒馬,漢家將賜霍嫖姚。
壯美的邊塞風光與豪縱的邊塞生活場景相輝映,代表了典型的盛唐邊塞詩風格。
天山路·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
《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詩中所謂「天山路」,是連接庭州與西州的一條重要通道。岑參詩告訴我們,當時由北庭往長安,所取道路是經天山路到達西州,然後沿絲綢之路中道向東行進。
這條翻越天山的道路叫他地道,又叫金嶺道。因為漢代時西州地為車師前王國,庭州地為車師後王國,所以,他地道又稱作車師古道。
天山北坡
岑參還有一首《天山雪歌送蕭治歸京》,詩中有句:「交河城邊飛鳥絕,輪臺路上馬蹄滑。」「輪臺路」也是指他地道。岑參有首題為《使交河郡郡在火山腳其地苦熱無雨雪獻封大夫》的詩:
奉使按胡俗,平明發輪臺。暮投交河城,火山赤崔巍。
九月尚流汗,炎風吹沙埃。何事陰陽工,不遣雨雪來?
吾君方憂邊,分閫資大才。昨者新破胡,安西兵馬回。
鐵關控天涯,萬裡何遼哉!煙塵不敢飛,白草空皚皚。
軍中日無事,醉舞傾金罍。漢代李將軍,微功今可咍。
開頭四句「奉使按胡俗,平明發輪臺。暮投交河城,火山赤崔巍」,明確記載了由輪臺往交河的行程,平明出發,日暮到達。吐魯番出土文書中有「岑判官」(以及武判官)的馬料帳,出土文獻與傳世詩歌互相印證,奇妙得令人叫絕,岑參騎著驛馬在輪臺路上奔馳的情景如在目前。
他地道的北端山口距北庭故城約40公裡。山口有村鎮,叫泉子街。由泉子街進山,山路沿著河道蜿蜒而上,水流上架了六座橋,依次叫頭道橋、二道橋,直至六道橋。我當年到過頭道橋的山口,此地叫大龍口,估計岑參為友人送行,也是送到這裡,而後目送行人的坐騎在山路上消失。
頭道橋
走完六道橋,就是翻越天山的險途,翻山的路程約50公裡,最高處叫金沙嶺,是天山南北的分水嶺,也是庭州與西州的分界。南端山口距交河城約70公裡。由北庭到交河,全程約160公裡。按九月天氣的晝長計算,正是岑參騎馬一天的路程。
據敦煌文書《西州圖經》殘卷記載,西州北向穿越天山的通道有花谷道、移摩道、薩捍道、突波道、烏古道、他地道、白水澗道等。
二道橋
三道橋
白水澗道至今仍是烏魯木齊通向吐魯番的大道,而且已建成了高速公路。而移摩道的南口在今鄯善縣,是唐代的赤亭口所在,所以又稱赤亭道。北口在今木壘哈薩克自治縣。兩頭乘車的路程不算,徒步翻越需兩天時間。
如果有機會去走一回,第一天會上到雪線以上,翻過山脊,在北坡宿營,而第二天將沿著一條河道下山,這一路拄著登山杖,一步一趔趄,可以親身體會岑參詩中「一川碎石大如鬥」是何景象。
隨著旅遊業的發展,他地道正在適度開發,以利遊人徒步穿越。或許有一天,我們真的能在岑參行經的這條路上親自走一回。
車師古道路線圖
龜茲·行到安西更向西
《新唐書·西域傳》記載,貞觀二十一年(647),朝廷任命阿史那社爾為昆丘道行軍大總管,率安西都護郭孝恪等討平龜茲,「徙安西都護於其都,統于闐、碎葉、疏勒,號『四鎮』」,這應該是設置「安西四鎮」的開始,龜茲是安西都護駐地。
龜茲舊地是今天的庫車。庫車東距庫爾勒300公裡。從庫爾勒到庫車的公路和鐵路基本平行,都是沿著絲綢之路中道,即塔克拉瑪幹大沙漠,傍著天山,向西延伸。途中經過輪臺縣,這裡是西漢時輪臺國所在的地方。
若我們要尋訪與安西相關的唐詩,首先便要說到岑參。
玄宗時,設安西四鎮節度使。天寶八載(749),高仙芝為四鎮節度使。岑參前往安西,入高仙芝軍幕。到達安西後,岑參作有《安西館中思長安》詩:
家在日出處,朝來起東風。風從帝鄉來,不異家信通。
絕域地欲盡,孤城天遂窮。彌年但走馬,終日隨飄蓬。
寂寞不得意,辛勤方在公。胡塵淨古塞,兵氣屯邊空。
鄉路眇天外,歸期如夢中。遙憑長房術,為縮天山東。
由「彌年但走馬,終日隨飄蓬」二句可知,詩寫於岑參來到安西軍中一年之後。詩中充滿鄉思,東風吹來,詩人覺得好像帶來了家信,結尾處甚至幻想仙人費長房施展「縮地術」,拉近安西與長安的距離。「縮地」不可能,但現代交通的發達等於「縮地」,想想今人真是比古人幸運得多。
岑參此期寫於安西的詩,與第二次來西域在北庭軍中供職時所寫的詩篇,有明顯差異:北庭詩多七言古體,此期多絕句及五言律詩;北庭詩有鮮明的客觀寫實性,此期以抒寫鄉思為基調;北庭詩慷慨奮發,此期所作意緒悲涼。如以下:
走馬西來欲到天,辭家見月兩回圓。
今夜不知何處宿,平沙萬裡絕人煙。
——《磧中作》
黃沙磧裡客行迷,四望雲天直下低。
為言地盡天還盡,行到安西更向西。
——《過磧》
北庭故城內城北門
俯瞰北庭故城
那首著名的《逢入京使》,也似此期所作:
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鍾淚不幹。
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
岑參之外,其他唐代詩人所寫與安西相關的詩篇,為數不少,內容幾乎全都是送人之作。
如王維《送劉司直赴安西》:
絕域陽關道,胡沙與塞塵。三春時有雁,萬裡少行人。
苜蓿隨天馬,蒲桃逐漢臣。當令外國懼,不敢覓和親。
杜甫還有一首送安西都護高仙芝的詩,題為《高都護驄馬行》,題下有註:「高仙芝開元末為安西副都護。」
安西都護胡青驄,聲價欻然來向東。
此馬臨陣久無敵,與人一心成大功。
功成惠養隨所致,飄飄遠自流沙至。
雄姿未受伏櫪恩,猛氣猶思戰場利。
腕促蹄高如踣鐵,交河幾蹴曾冰裂。
五花散作雲滿身,萬裡方看汗流血。
長安壯兒不敢騎,走過掣電傾城知。
青絲絡頭為君老,何由卻出橫門道。
此詩專寫馬,其實是寫人,寄託了對高將軍立功的期待。
李白也有一首《送程劉二侍御兼獨孤判官赴安西幕府》,可能寫於他供奉翰林的時候:
安西幕府多才雄,喧喧唯道三數公。
繡衣貂裘明積雪,飛書走檄如飄風。
朝辭明主出紫宮,銀鞍送別金城空。
天外飛霜下蔥海,火旗雲馬生光彩。
胡塞塵清計日歸,漢家草綠遙相待。
由這許多送人赴安西的詩篇,可以想見安西在唐代軍事地位的重要,也可以想見安西軍中人才濟濟的盛況。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李白《江西送友人之羅浮》詩中有「鄉關渺安西,流浪將何之」的詩句,「安西」所指,應是他祖上的流寓之地碎葉。隨著李白詩句,我們可以將考察的目光沿著絲綢之路向更西方向延伸,那便到了蔥嶺那邊的吉爾吉斯斯坦。
飛躍蔥嶺
如今,站在長安城牆向西眺望,或許我們可以聽到穿越千年的駝鈴聲在耳邊響起,它在提醒我們絲綢之路是盛唐的重要組成部分,絲綢之路途中誕生的文學也是盛唐文學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希望有一日,你能夠親自踏上這段穿越千年的文學旅行,在絲路中讀懂唐詩。
今日活動
從長安到天山,你去過哪些地方?還記得多少描寫這裡的唐詩?在留言區和大家交流下,小北將挑選2位幸運讀者,贈出今天的主題圖書《從長安到天山:絲綢之路訪唐詩》。
全景展示絲路唐詩輝煌的文學旅行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