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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第一篇文章,講這部電影再合適不過了。
《悲慘世界》,維克多·雨果著名作品,法國音樂劇作曲家克勞德-米歇爾·勳伯格和阿蘭·鮑伯利以小說為藍本共同創作為一部音樂劇,並由當今最負盛名的歌劇製作人卡麥隆·麥金託什轉制為英文版(《歌劇魅影》、《貓》都是他的作品)。2012年,為紀念雨果誕辰210周年即《悲慘世界》小說發表150周年,歌劇電影版公映,並在第85奧斯卡獎中榮獲8項提名3項大獎。整部電影都是歌曲,能找到的我都插入到文章裡了,強烈建議一邊聽歌一邊閱讀:
整部電影在「Look down,look down,you'll always be a slave」渾厚而悽涼的歌聲中展開(我覺得這個歌詞就是對著《國際歌》裡的「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寫的)。我們的主人公冉阿讓是一位苦役犯,19年牢獄終於熬到假釋,發放假釋證明的頭號反派沙威爾督察在風雨中帥氣登場:
正反頭號人物開始了第一次直面較量:
毫無疑問,冉阿讓對於法律的判罰非常不滿,他的外甥快要餓死,就因為偷了一塊麵包,服刑了十九年苦役:
而沙威爾督察針鋒相對的表示,法律就是法律,你外甥快餓死了不代表你就可以偷竊,你所受的懲罰罪有應得:
好了,我們這裡可以停一下,經典就是經典,影片的一開頭就給我們拋出了一個偉大的思想實驗:我的親人快餓死了,我去偷食物是對是錯/我的妻子患有重病,而藥店老闆趁人之危抬高價格我無力承擔,這時候我去偷藥品,是道德還是不道德?這個思想實驗和那個著名的「電車難題」一樣有名,這種糾結的問題應該從什麼角度入手之前的文章裡說過很多這裡不再贅述了。
單就這部電影而言,法律衛士沙威爾的理論基礎在哪裡呢?就是洛克的理論,法律、社會規則、制度基於「多數人同意的原則」,這個「同意」的原則被盧梭發展衍伸,就是著名的「社會契約論」。沙威爾認為,你冉阿讓既然是社會的一份子,自然就要尊重我們的社會契約,犯了法就要認罰。
當然,對於洛克「同意」原則的詬病也很多,因為洛克在設計規則的時候,並沒有把「無產者」考慮在內,就是如果你沒有資產、沒有土地,你是沒有權利去「同意」的。熟悉歷史的人不會驚訝,西方窮人、婦女、黑人等獲得普選權,才不過是半個世紀之內的事。毫無疑問冉阿讓就是這種觀點——這是你們趙老爺同意的規則,不是我屁民同意的規則,我外甥快死了,我偷一片麵包就要受到這樣慘重的代價,我認為不公平,我所以才會越獄,我不服氣:
盧梭在構造偉大著作《社會契約論》的時候,對這一點也一直記掛在心頭,所以他又創作了另一部偉大的著作《論人類不平等起源》——在這部著作中盧梭明確的、毫無保留的提出了「私有制」是人類所有不平等的根源。當然,盧梭的探究僅限於此了,下一位登場的,就輪到馬克思了。
如果看上面理論知識感覺困難,請先看我這篇文章補補課:《生而貧窮(下)》
這種關於法律、關於社會規則不同觀點的碰撞,在後面兩人交鋒中也有所體現:
我們看沙威爾督察,一副頑固、泥古不化的形象——法律就是我的準繩,你違反法律就是人渣。如果你認為他的形象僅限於此,那就實在是too simple了。我們來看電影中的神來之筆,在電影的後部分,沙威爾督察混入起義的青年學生軍中搞破壞,被認出並抓獲,當學生告知他將接受審判的時候,我們的沙督察這樣說的:
看到這個前後呼應實在是拍案叫絕,不要以為人家沙督察很固執很一根筋,人家精明著呢。作者這一神來之筆讓一個統治階級(鷹犬)的形象躍然於熒幕,呼之欲出。
記得之前看過聶紺弩老先生講《水滸傳》的一本書,說為什麼魯智深、武松等人踐踏規則蔑視法律,反而被人們認為是英雄,傳誦至今,就因為當時的統治者是反動的,法律對人民來說也是反動的,所以他們破壞這個反動的、腐朽的、落後的東西是進步的、高尚的、替天行道的。這個說白了就是一個立場問題,聶紺弩老先生作為一個馬克思主義者,從不保留的,赤裸裸的永遠站在無產階級的立場說話,所以是《水滸傳》而非《蕩寇志》(當然,像李逵這種反人類的行為屬於恐怖主義,老先生還是批判的)。毫無疑問的,站在肉食者的立場、站在趙家人的立場,這個問題會得出一個相反的結論。毛主席說得好,馬克思主義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這個「理」從何來;「替天行道」,這個「道」是哪裡的「道」?如果面對這些問題你開始沉思,你的腦海裡開始波濤洶湧,那麼恭喜你,你已經步入一個更高階的哲♂學挑戰了。
怎麼樣,這只是個開頭,我已經說了兩千字出去了,經典就是經典。相比於近期熱映的某國產影片,一群高呼「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無比政治正確的青年,最後被怪力亂神的封建迷信打臉,真是高下立判。當然啦,作為一個商業電影,我們也不能苛求更多,畢竟要迎合一些人民的小情緒的,畢竟我們這個時代人們用個wifi都怕致癌,做個高鐵都擔心輻射,用個地暖怕得白血病,吃個食物還想著相生相剋……他們看著拉倒石像被一群蝗蟲吞噬的知青相比也會覺得大快人心——誰讓你們唯物主義者不敬畏神秘力量呢!
及格商業作品迎合人民的口味,高檔文藝作品能給人以思考、提升,這就是差距。我們再回到電影,冉阿讓出獄了第一件事想做什麼?報復社會。當然我要做了十九年的牢可能我比他報復社會的欲望更強烈。他偷走了教堂的銀器,然而很遺憾,被抓到了,然而的然而,善良的主教大人為他作證,替他洗清罪責,並贈送了更多的路資。冉阿讓由此受到感化,成為好人。
當然,勞動人民畢竟苦大仇深,冉阿讓依然拒絕承認他因偷麵包而承擔的罪責——撕碎假釋文件就是證明(這也是為什麼沙威爾一直在追捕他,逃離假釋相當于越獄)。不過他依然被主教的善意說感化,他有了新的目標,我不去報復這個世界,我按照我自己的規則去改變這個世界。這個社會規則不需要我去「同意」,我便盡我所能「同意」我最自己的規則。
這裡要說一下這個主教的形象,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內,勞動人民受苦受難,於是會產生許多精神寄託,比如公正嚴明清廉、為民做主的青天老爺——包拯、海瑞等;比如劫富濟貧聲張正義的俠盜、好漢——瓦崗寨、梁山泊;比如普度眾生懲惡揚善的神佛——觀音菩薩、濟公等。這些形象反映了底層人民樸實的訴求,但他們都是虛幻的、無用的。正是由於制度上的不完善、社會規則的缺陷,正式因為體制上的「惡」,老百姓們才會把自己精神寄託放在單個人、文學形象再創造的人、宗教形象上面。這也是底層群眾局限性體現。劇中的主教就是這個形象,冉阿讓的人生因這個慈祥而慷慨的主教改變。但雨果作為一個劃時代的偉大作家,不會單單創造一個「完美神明」類的形象並從此讓男主角如同《基督山伯爵》一般人生開掛走向巔峰,後面種種跌宕起伏、種種對社會殘酷的描述、種種命運的矛盾與糾葛,反映了其超高的思想境界。
清官、俠盜、活菩薩,他們救的了一個人、一些人,這是他們的偉大;他們普度不了眾生,這是他們的局限性。那麼什麼是普度眾生的事情?影片後面的革命者,他們想做的是普度眾生的事情——打破舊山河,再造新世界,創建一個公平公正人人權益得以保障的新社會——這才是有用的——這也是後面青年學生起義軍想要做的事。當然,大多時候,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創造人類的幸福,
全靠我們自己!
——偉大的作品永遠是心意相通的。
知道建國初為什麼要批判《武訓傳》了麼?我們後文可以慢慢看到《悲慘世界》的思想高度。比如說善良的主教能救得了一個冉阿讓,他救不了這些人:
(先聽歌)
(這是沙威爾督察,匆匆去見新市長,他的老朋友冉阿讓)
貧窮中革命的火種在孕育:
「只等報應之日到來」
男主角靠著主教贈送的財產開了工廠、當了市場,成為了資本家,於是我們的女主角(或者是女配角)在歌聲「At The End of The Day」中登場。
這一段唱詞也是意味深遠。如果看過我《生而貧窮》這篇文章,就會記得:第一,資本主義生產關係會造成大量剩餘人口,所以工頭會說出「你們要惜福」這種話,因為還有好多失業人口在嗷嗷待哺:
第二,就因為有這些相當數量的失業「剩餘人口」,資本家才敢於把工資壓到最低。最低是多低?就是我在那篇文章中寫到的那樣,壓低到僅僅夠勞動者維持第二天再生產的需要——食物、住宿,僅此而已。這就是馬克思的剩餘價值理論。就像歌詞裡說的「只要有口氣就要幹活,不然全家就要餓肚皮。付給房東,付給商店,繼續做直到你倒下」。為什麼一定要做到倒下為止,因為剩餘價值都被資本家剝削了,他們可以榨乾你最後一絲剩餘價值,剩餘人口讓他們有恃無恐。勞動者就這樣陷入了貧困死循環之中,每天耗費掉自己最後一絲精力,卻永遠沒有積累。這就是「看不見的手」在調節,「看不見的手」是血淋淋的。
馬克思的理論不是白寫的。《悲慘世界》的唱詞也不是白寫的。
我們的女主角(或者是女配角)芳汀小姐,年幼時被小白臉欺騙,生下一個女兒獨自撫養,每個月要寄送生活費給酒店老闆。這次她在寄信時候被同事偷看,未婚先孕一事公之於眾,而一直覬覦她而不得手的色鬼監工趁機報復。
還是要說,為什麼寄託青天大老爺沒用,沒有制度的保證,青天大老爺也有走眼的時候:
主教救的了一個冉阿讓,然而冉阿讓救不了一個芳汀:
芳汀被掃地出門,為了給孩子寄錢——酒店老闆的信中說她的女兒重病急需一筆錢——她不得不去某些女孩子不該去的地方……這裡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氣不說理論知識了,趕緊感慨一句女神好美(/ω·\*)
……之後就是,被強暴,被剪光頭髮,被拔掉牙齒,太慘了,我就不貼圖了,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終於不用講理論了,趕緊說一下演員吧。安妮·海瑟薇,就是演《穿普拉達的女魔頭》的寶寶(是不是感覺挺像《天使愛美麗》裡的奧黛麗·塔圖)。為了扮演生活貧困的芳汀,安妮·海瑟薇減重20磅。當被問及是如何在短時間內減掉這麼多體重的時候,安妮·海瑟薇守口如瓶。她說自己的方法會對生命健康產生威脅,所以她不願意公布自己的方法,不希望年輕的女性效仿。話說多年之前,安妮·海瑟薇曾經有機會在百老匯的舞臺上主演歌舞劇《歌劇魅影》。但是當時她卻拒絕了這個角色,因為她那個時候要拍攝《公主日記》。出演芳汀,也算是圓了她一個歌劇夢,同時也收穫了一座奧斯卡小金人:
在頒獎典禮的時候她還是一頭短髮,因為要扮演芳汀所以剪光了頭髮。女神好美(/ω·\*)
還有,我們的男主角,你們看出來是誰演的了麼……狼叔,休·傑克曼:
狼叔本來就是歌劇演員,接受採訪時他說「我們沒有提前給音樂劇錄音,而是邊演邊唱,這樣就加強了現場性,讓觀眾感受更深刻,這一點正是《悲慘世界》這樣的故事情節所需要的」。同樣為拍攝保守牢獄之苦的冉阿讓,休·傑克曼減重二十公斤,緊接著拍完《悲慘世界》就要拍《金剛狼2》,又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內練出了一身腱子肉,身不能至,心嚮往之。我記得狼叔辭演金剛狼之後說了句話,大意是「我已經快五十歲了,我也想嘗嘗甜點的味道了」。
再回歸劇情,因為有人被當做他誤抓,冉阿讓在法庭上勇敢的承認了自己的身份,這足以證明他從意圖報復社會的服刑犯變成了一個高尚的人、勇敢的人、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芳汀在傷病中去世,臨死前冉阿讓承諾照顧她的女兒,於是他從旅店老闆處接到了珂賽特,重新踏上了逃亡之旅。
珂賽特也是一個可憐的寶寶,生來沒見過爹,娘又要去城裡打工,跟現在農村留守兒童一樣,還要在酒館裡幹各種髒活累活、受虐待。聽一下少年珂賽特唯美的歌聲吧 Castle On A Cloud
在逃避沙威爾的追捕中,冉阿讓跳入了水中,而沙督察一臉難色放棄追捕,可見他是十分怕水的。這為後面埋下了一個伏筆。
時間來到了1832年,巴黎,也是本劇的的高潮部分:
「Look down,look down」的歌聲再一次響起
就像前面講的「電車難題」「偷藥困境」一樣,哲♂學上不講什麼「對和錯」。底層人民活不下去就會造反,不要講什麼對和錯,要把這種事情當成一個客觀現象來看,就跟三角形兩邊之和大於第三邊一樣的客觀存在。
在當今「去革命化」的主流話語權浸染之下,無數打著「歷史真相」的旗幟給歷史上的統治階級翻案,用捏造的史實汙名化起義軍、農民軍,這些人基本都是壞,還有一些跟風符合的阿Q基本都是蠢。在想想自己屁股做到哪裡之前先問問自己姓不姓趙。還記得「第十放映室」年度回顧裡講《雪國列車》的時候,極盡嘲諷之能勢,大意是說下等人為什麼不老老實實的吃蟑螂,反而如此有暴力傾向攻打上層車廂,整個電影劇情不知所謂。可見第十放映室不過言語風趣吐槽犀利,思想境界未必有多高明。
就比如歷史上,針對《悲慘世界》的批評聲不絕於耳。天主教作家巴貝爾·多爾維利(Barbey d』Aurevilly)表示:「《悲慘世界》不是一本好書,更有甚者,這是一個惡毒的行為。」路易·弗約 (Louis Veuillot)1862 年在《天主教世界評論》裡說:「書中有很多可惡的思想,用的討厭的風格……而《悲慘世界》的作者向群眾發出呼籲,非但是無幫助的,只會加重苦難。」
「層層疊疊有一堆大得可怕的東西,法律、偏見、人和事堆積如山,直到望不見的高度,崇危峻岭,令人心悸……用一種兇殘卻又平和、安詳而又苛刻、無可言狀的態度踐踏和蹂躪下層人民」——雨果《悲慘世界》
聽歌,這裡出現了一個小孩子的形象,就像高爾基《我的大學》一樣,這位小朋友讀的也是社會學校。
小孩子的形象,在西方眾多文學作品中都非同一般。自從安徒生《皇帝的新裝》之後,小孩子經常扮演一些「說出大人所不能說的」這類角色。在《悲慘世界》中,這不是小孩子,這是先知:
「當年我們殺了國王,結果又回來個新國王」——這句話就非常了不得。革命之後,如何避免出現新的統治階級,這是馬克思主義指導下的無產階級革命要首要考慮的問題。這個話題我說過一萬遍了,再說你們肯定要煩了,這次我堅決不說了23333。沒看過的看完了本文之後再補一下之前的文章吧:
《失傳的屠龍術》
《生而貧窮(下)》
《「龍女王」丹妮莉絲·坦格利安的革命生涯》
「我們曾經為自由而戰,現在卻只為掙一口飯」——1789年,巴黎人民攻陷巴士底獄,掀起了轟轟烈烈的法國大革命,自由、平等的思想從此深入人心。然而法國大革命是資產階級發動底層人民反對封建貴族的壓迫,當底層人民發現拋頭顱灑熱血推翻了封建貴族之後,還是要受資產階級的壓迫,該吃土吃土該吃草吃草。
法國工業革命也沒有英國來的那麼徹底,無產階級的生活更加悲催(雖然英國已經更差了)。因此法國的革命也風起雲湧,一浪高過一浪,從1789年到電影的1832年,短短四十年時間,法國經過了雅各賓派、霧月黨人、拿破崙、波旁王朝、七月王朝,僅巴黎發生的大大小小街頭革命達數十次之多。《悲慘世界》描寫的1832年革命,只是整個大革命海洋中的一朵浪花,遠沒有之後的1848年革命和巴黎公社運動重要。如果不是雨果和電影,它很快就會被人忘記,但千千萬萬革命黨人的精神,同樣不朽。
1862年,雨果在《悲慘世界》序言中寫道:「在文明鼎盛時期,只要還存在社會壓迫,只要依仗法律和習俗人為地把人間變成地獄,給人類的神聖命運製造苦難;只要本世紀的三個問題——貧窮使男子沉淪,飢餓使婦女墮落,黑暗使兒童羸弱—還得不到解決;只要在一些地區還可能產生社會壓制,換言之,也是從更廣泛的意義來說,只要這世界上還存在愚昧和困苦,那麼,和本書同一性質的作品都不會是無益的。」
劇情發展太快,有好多都忘了介紹,我們革命軍中一位骨幹在路邊看上了長大的珂賽特,一見鍾情(看這個小眼神)。
當這位少年的情書送到冉阿讓手中的時候,就跟每個父親聽到女兒有男朋友的感覺一樣——多年養的白菜被豬拱了。
當然,我們的冉阿讓畢竟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當他知道暗戀珂賽特的少年要參加革命,他毅然決定為了女兒的幸福拼卻性命也要保護這位少年的周全。
當晚,各路人馬合唱一曲 One Day More,電影也迎來了一次小高潮。
有的在憧憬革命:
(感覺我不小心截了個暴走表情包)
有的沉浸在愛情之中:
有的因為愛情而感傷:
一直沒有介紹,這個寶寶就是酒店老闆夫婦的女兒,暗戀我們的青年革命黨,而上面那位青年革命黨卻心屬珂賽特。畢竟這位革命黨人是個官三代,珂賽特也算個富二代吧,窮屌絲註定是不能和官三代在一起的。這在以前叫「門不當戶不對」,這在現在叫「三觀不合」。
沙威爾督察老當益壯,再次登場,要讓學生們付出代價:
當然,永遠少不了以旅店老闆夫婦為代表的投機分子:
要說的東西太多,一直來不及介紹旅店夫婦這對重要角色。整個一部氣勢恢宏的《悲慘世界》,很難找到第三個人像他們兩位這樣招人厭惡。德納第是個無賴,滑鐵盧戰役上時他在戰場上專門盜屍,有個受傷的軍官被他翻動身體,甦醒了過來,還以為是德納第救了他的命。他利用在滑鐵盧偷來的錢在孟費梅開了家客棧,專門敲詐旅客,電影中苦難人民的典型代表芳汀母女便是他們敲詐的搖錢樹。
德納第夫婦的角色已經超越了階級,被寫成一個集一切醜惡和卑鄙之大成的人物,幾乎成了一個惡的化身,其嘴臉的醜惡、行徑的卑汙世間難找。當他成為富有階層時,他就是萬惡的資本家,當他是一個落魄的流浪漢時,他就是一個流氓無產者。他的信條是「自私是人間的法律……人人都為自己,私利是人們的出發點。黃金是天然的吸鐵石。」他嚴格地信奉這一人生哲學,損人利己、敲詐勒索、卑鄙無恥、以至行兇搶劫、謀財害命、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雨果的作品雖然以同情勞苦大眾而著稱,比如他在《巴黎聖母院》那句著名的「下水道是一個城市的良心」——意思是下水道居住著流浪漢、乞丐、賣藝者、小偷等各種窮人,但是相比於骯髒的巴黎上流社會,他們樸實的品格撐起了一個城市的良心——結果這句話被近年來公知們用作「排水系統發達的城市才是好城市」,實在讓人哭笑不得。但是雨果在作品中絲毫不會掩蓋底層社會中的惡,善與惡是人性中的部分,並不是根據你財富劃分的。
這裡可以多說一點流氓無產階級,馬克思、恩格斯《共產黨宣言》中說的非常明白:「流氓無產階級是舊社會最下層中消極的腐化的部分,他們有時也被無產階級革命卷到運動裡來,但是,由於他們的整個生活狀況,他們更甘心於被人收買,去幹反動的勾當。」毛澤東在著名的《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中指出,中國的流氓無產者由逃兵、痞、丐、黑幫等組成——他們是一股黑暗原始的破壞力量,他們一小部分經過思想改造可以為革命力量所利用,但他們必然是革命專政的對象。現在總有想當數量的別有用心的人斷章取義老毛的原話,保留前半段「利用流氓無產者」的話語,切割後半段「必然是革命專政的對象」,這群人什麼意思早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不過也怪老毛,晚年沒hold住無產階級,直接血崩。當然要說到那十年,帶頭興風作浪的先是劉某某為代表的官僚投機階層,後面鬧起來的才是流氓無產者,反正讀那十年的歷史就感覺真TM沒一個好人了,太黑暗了,歷史不忍細讀。
扯得太遠了,回歸電影劇情,在看到渣滓的同時,還有希望。來看看我們的先知:
「每個人都將做國王」——這就不是「春風楊柳萬千條,六億神州盡舜堯」嘛!不過國王尚未做成,同志仍需努力啊。
第二天,也就是1832年6月5日為他出殯之時,備受民眾愛戴的共和黨領袖拉馬克將軍的葬禮舉行,護送遺體隊伍經過巴黎林蔭大道,通過奧斯特利茲橋,圍觀群眾有數萬人之多。正如電影裡的場景那樣,共和黨人乘機喊出支持共和的口號,葬禮轉變為大規模示威,共和黨人領袖舉出紅旗作為運動的旗幟,然後示威失控,一部分示威者和群眾與警察發生衝突,部分被派去彈壓的軍隊卻反水加入共和黨人的隊伍,示威隊伍轉向有著特殊意義的巴士底廣場,也就是電影中青銅大象所在地。經過了一天的大混亂,起義者被趕到巴黎老城區,進入街壘戰階段。
這裡是全片的高潮,主題曲、經典之作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
請點視頻:
這首歌有多經典就不用我說了。2011年美國人民佔領華爾街,高唱著兩首歌,一首是《國際歌》,一首是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
巴黎市民紛紛扔下家具,幫助起義者構建街壘:
然而僅僅一天,巴黎所有街壘都被攻陷,僅剩這最後一座。
就在此時,一個稚嫩的聲音再次唱起了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這是這首歌第二次在電影中響起,唱歌的是我們的先知:
起義者決心不懼一死。
「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今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譚嗣同
歷史上和小說及電影裡的描述類似,暴動沒有發展成全巴黎大起義,軍隊也沒有出現大規模倒戈的跡象。五四運動成功的核心不是學生罷課,而是學生罷課帶動的工人罷工。缺乏社會基礎,僅僅由學生的熱情支撐的起義可以說註定失敗。據當時史料,執行鎮壓的政府軍人數大概3萬人,而起義者則只有3000人。儘管學生們在奮戰,可是高層共和黨人政治家如拉法葉侯爵卻在躲避,他們在起義發動後不久就已經感到運動必將失敗,於是逃到周圍的省份,高層投機分子政客的醜陋一覽無餘。
分舉紅旗和三色旗的對壘兩方的最後決戰在6月6日早晨。國民自衛軍和起義民眾在聖梅利修道院(Clo tre Saint-Merry)展開血戰,起義學生堅守的街壘最終在大炮的轟炸之下被打破,這個場景相信看過電影和小說的人不會再陌生。雙方的總傷亡在800人左右,其中政府軍死73人,傷344人,起義者死93人,傷291人。
最後的群眾一反貢獻家具構築堡壘對的革命熱情,反而拒絕為學生打開求生的門窗:
這跟《讓子彈飛》中,張麻子討伐黃四郎,帶來了一群鵝的劇情如出一轍:
我一直在說,《讓子彈飛》就是按照中國革命的藍本一筆一划的描的。
最後,該介紹一下我們各位主角的命運了:
學生革命軍全部英勇就義。
酒店夫婦侄女為愛人擋子彈而死。
意味深長的一個鏡頭,沙威爾督察把他的勳章放在了我們小先知的屍體上。如果我沒有記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手頭也沒有《悲慘世界》的原著,如有錯誤多多指正),這是原著裡沒有的情節,也是電影的一處點睛之筆。
愛上珂賽特的革命青年被冉阿讓拼死救出,在下水道中,遇到了昨晚被冉阿讓放走的沙威爾。我在開頭提到過這個劇情,沙威爾混入革命軍,被我們的先知發現,然後革命軍交給了他們所信任的冉阿讓處置,我們的沙威爾畢竟是條硬氣的漢子:
然而我們高尚的、純粹的、脫離了低級趣味的冉阿讓放走了他:
沙威爾本來在被放走的時候放下了這樣的狠話:
但是在下水道中,看見奮力救人的冉阿讓,他最終心軟了:
他放走了冉阿讓,心靈收到了巨大的衝擊,走上了巴黎的大橋,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我看沙威爾自殺這個劇情經常被人詬病,說沙督察這樣一個鐵石心腸的人為什麼說自殺就自殺呢,這說不過去啊、這不合理啊、這很奇怪啊。
其實沙威爾的自殺一點都不奇怪,我們需要費一點筆墨來講一下這最後一個重要角色的結局。餘秋雨先生在《一個王朝的背景》中講,對於清朝,歷史老師講到「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時眼含淚花,這是清代的開始;而講到「火燒圓明園」、「戊戌變法」時又有淚花了。
梁漱溟的父親梁濟,他在《伏卵集》中記載了民國成立之後諸多令人心灰意冷的見聞,在60大壽之前在積水潭投水自盡。而比粱濟名氣大的很多的王國維,這位漢族文化大師拖著清代的一條辮子,自盡在清代的皇家園林裡,遺囑為「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經此事變,義無再辱」。
陳寅恪先生認為,王國維先生死於文化之死:凡一種文化值衰落之時,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現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則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迨既達極深之度,殆非出於自殺無以求一己之心安而義盡也。(《王觀堂先生輓詞並序》)——是的,舊社會死了,舊文化也無處容身,他們這些舊文化塑造的人格也在翻天覆地的新社會中舉步維艱。
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這是陳寅恪先生題寫在《清華大學王觀堂先生紀念碑銘》中的十個大字。王國維先生的學術可能是獨立的,思想可能是自由的,但是他的靈魂是禁錮的——永遠綁在了那個逝去的舊文化、舊社會中。
——是的冉阿讓對舊社會代表的沙威爾是魔鬼,他和學生們是新的力量,是摧毀這個舊社會的新力量。隨意他們讓沙威爾恐懼、所以沙威爾要費盡力量追捕他們、摧毀他們。
——他屈服了,屈服於自己的人性,他發現冉阿讓們代表的新生力量——雖然他不認可這種是新生力量而是反動力量——竟然代表著善、代表著每個人美好的追求,這讓他多年以來的新年產生了觸動。
——是的,他當年頑固的越徹底,現如今就崩塌的越慘烈。
——面對滾滾而來的新力量,舊時代的沙威爾自然寸步難行。其實革命還遠遠沒有成功,雨果讓沙威爾自殺,只是一種政治隱喻,是一種冉阿讓代表的新的、進步的力量與沙威爾代表的舊的、反動的力量一次縮影式的交鋒。
——就如字面意思,屬於沙威爾的舊社會已經四分五裂,新生力量雖然屢遭打壓卻永遠無法遏制。
——是的,無路可退,無法前行。這時候的沙威爾想必就是王國維先生的心境:「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經此事變,義無再辱」。
——革命失敗了,冉阿讓逃走了,為什麼這世界卻是冉阿讓的?這是最有深意的一句話,這是一則政治隱喻、這是一則未來的預言。只有最頑固的守舊者才能感受到最細微的新變局,毫無疑問,沙威爾就是最頑固的守舊者。
我再說一遍,《悲慘世界》的每一句唱詞都不是白寫的。
在影片的開頭,冉阿讓撕碎了假釋證件,代表著他與這個舊社會的決裂。
影片的最後,沙威爾面對自己恐懼新社會,與其投入自己恐懼的水(這就是我開頭說的那個伏筆)
再見吧沙威爾督察,毫無疑問你也是一條響噹噹的漢子,但是這個時代註定不是你的時代,就讓你帶著舊社會隨著滾滾的潮水而去吧!
雨果從19世紀20年代開始醞釀這部小說,到1861年完成,前後長達30餘年。1840年,他擬定了這部小說最初的框架:計劃寫「一個聖人的故事」、「一個男人的故事」、「一個女人的故事」、「一個孩子的故事」。這部融合了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的傑作,其主要人物都有真人真事為依託。 雨果為了創作大量搜集有關黑玻璃製造業的材料,這便是冉阿讓從苦役犯變成企業家,開辦工廠並發跡的由來。此外,他還參觀了布雷斯特和土倫的苦役犯監獄,並在街頭目睹了類似芳汀受辱的場面。
由於電影篇幅的原因,無法全面的展示小說中的所有情節,僅僅是選擇了具有代表性的幾個場景,並用十分經典的臺詞,將雨果想要表達的思想爆破性的、直白而突進的展示出來。雖然說有些情節跳躍的讓人摸不著頭腦,有些人物塑造的還不夠豐滿,但可以說這部歌劇、這部電影,都是與原著《悲慘世界》一樣的經典之作。
到結尾了,我們的冉阿讓也走完了他人生中最後一段旅程。在芳汀的帶領下,步入天堂。
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 在芳汀的天籟之聲中第三次響起(不同的歌詞):
歌聲中所有去世的角色一一登場:
《悲慘世界》卷帙浩繁,長達1900多頁,這部史詩性的巨著涵蓋法國歷史的方方面面:政治、道德、哲學、法律、宗教……雨果寫道:「這個世紀在出庭,我是它的見證。」
這時候用這段話結尾再合適不過了:
人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生命屬於人只有一次。一個人的一生應該是這樣度過的: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愧。這樣,在臨死的時候,他就能夠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經獻給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全人類的解放而鬥爭。」
客觀 理性 思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