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友變患者」的武漢醫生:我們怕了退了,武漢怎麼辦?

2020-12-20 新京報網

2020年2月2日凌晨,一則武漢一線醫生自述的文章被廣泛傳播。發文者是武漢市中心醫院(後湖院區)疼痛科的主任蔡毅,他講述了一線護士被感染的經歷,呼籲大家做好自我隔離,不要辜負醫者眼淚。


他們所在的醫院是距離華南海鮮市場最近的醫院,也是最早收治新型冠狀病毒患者的醫院之一。

 

在1月22日,醫院被徵用為第二批定點醫院後,蔡毅和被感染的護士便主動報名,要求支援前線。

 

護士的感染讓蔡毅難過。但戰鬥還在繼續,「我們怕了、退了,武漢怎麼辦?」

 

「不僅要給患者治療,還要防範身邊可能被感染的戰友」


 

新京報:你在朋友圈寫道,科室有護士感染了,經過大概是怎樣的?

 

蔡毅:感染的護士和我都是1月23日第一批報名上前線的,也是同一天進病房。我們每天都很辛苦,八到十個小時工作,護士跟患者的接觸比我們要更多。前天我突然接到她的電話,電話那邊她在哭,說自己被感染了。我趕過去看了她剛拍的CT,上面有一塊熟悉的肺部白塊,我一下子不知道怎樣才能安慰她。

 

新京報:她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蔡毅:她現在自己在家裡隔離,吃一些抗病毒的藥,但是效果不太好,我在考慮把她收治入院。她的父母都去查了CT,父親的肺部也顯示有感染,所以可能也會把她爸爸收進來。

 

新京報:得知她感染的消息之後,你們同事的反應如何?

 

蔡毅:有的同事知道了,就開始繞開她走。其實按規定,我也應該繞開的,但我做不到。她說她家裡還有父母,害怕感染,想自己租房子隔離,我就加了層口罩,陪她去我們集中住的如家酒店退房,然後背著她向組織報告了,請他們安排給她的住所消毒。

 

按原則,接觸了她,應該是要進行14天隔離的,但沒有辦法,畢竟我們手下還有32名患者。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給同事們打氣,鼓勵他們,我們不僅要給患者治療,還要時刻防範身邊可能被感染的戰友。

 

防護裝備數量足夠、質量欠缺


 

新京報:你現在每天的工作是怎樣的?

 

蔡毅:我是疼痛科主任,要管我們科室負責的這個病區,負責病人的診療全程,收治病人、開藥等等,每天早晚都要去查房,上班時間加一起大概是十個小時。

 

新京報:你們病區整體的情況怎麼樣?

 

蔡毅:我們病區是發熱二區,總共是32名患者,大多數年紀都在40歲以上,輕症、重症、危重都有。

 

從硬體方面來看,這個病區以前是腫瘤科的病房,有單人間也有雙人間,臨時用來收治傳染病患者之後,進行了一些改建,但是肯定沒辦法一下子就達到嚴格的隔離病房標準。

 

從人員來看,我們還是比較充足的,我們疼痛科的醫護人員都過來了,醫生有12個,護士30個,所以還能實現正常的排班,按各自的體力條件來,不會讓誰超負荷工作。



蔡毅和他的團隊身著防護服在工作。受訪者供圖

 

新京報:物資也都能保障吧?

 

蔡毅:防護裝備的數量還是能滿足的,但符合質量要求的比較欠缺。平時有好的就用好的,沒有好的,我們就把兩件沒那麼好的湊在一起,儘量增強保護。

 

我們也向社會發起了物資捐贈的公告,大家都非常積極,有位市民在疫情暴發之前準備好了20個N95口罩,知道我要上一線,他送了我10個,跟我說「我們平時不怎麼出門,你們醫護人員更用得上」。

 

現在如果能多一點N95口罩、給我們醫院捐贈一些無創呼吸機,就更加好了。

 

「為了不麻煩我們,患者不忍去按呼叫鈴」


 

新京報:在這段時間的工作中,碰到了哪些問題?

 

蔡毅:1月27日晚上是我第一次值班,我們病區也剛剛開放,進病房沒幾個小時,病人就已經住滿了,當時真的心理上和身體上都沒有做好準備。因為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患者、陌生的疾病、陌生的環境。

 

逐漸適應以後,我發現最關鍵的問題還是疾病本身。這個病毒比較難以掌控,潛伏期會傳染,容易讓人掉以輕心,而患者每天的病情變化也很快,可能今天還是輕症,明天就會加重,尤其是對那些有基礎疾病的、年紀比較大的老人來說,風險很高。

 

再有就是穿著防護服工作,有很多不便,防護鏡常常會起霧,人站在幾米之外我們就看不清了,交流只能靠扯著嗓子喊,也給我們和患者溝通帶來了一些困難。不過協和醫院的楊東教授教了我一招,加上患者、家屬的微信,把他們拉進不同的小群、分組管理,這樣我們就能隨時溝通了。

 

新京報:患者對你們的態度如何?

 

蔡毅:這32名患者給予了我們最大的支持,諒解,我很感謝他們。甚至為了不麻煩我們,忍受著疾病帶來的不適和恐懼。很多症狀,都是我們問出來的,沒去查房的時候,即使喘息,他們都忍著不說,不去按呼叫鈴。因為他們怕我們累,怕傳染我們。

 

新京報:有沒有讓你印象比較深刻的患者?

 

蔡毅:今天上午,我對一名危重的男患者進行了搶救,他今年60多歲。我記得接管病區那天,他是自己一個人開著車來看病的,進病房隔離治療之後就一直把車停在醫院附近。他本身有合併心肺功能不全,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呼吸衰竭了,在病房住了快一周,上午病情危重,儘管經過搶救,還是沒挺過來。

 

他去世之後,殯儀館的車就過來把他的遺體直接拉去火化了。他的兒子還在美國,老伴和弟弟趕來也沒能見到最後一面,哭得不成樣子。後來我幫他把車開回家,進行消毒。這個病人真的讓我覺得很遺憾。

 

「只想對得起身上這件『白皮』」


 

新京報:從什麼時候開始,你意識到了這次疫情的嚴重性?

 

蔡毅:我們醫院是離華南海鮮市場最近的醫院,最早在去年12月底就收治了患者。但醫院其他科室,尤其我所在的外科,對這個情況並不是很清楚,整個醫院太大了,好幾千名工作人員。

 

1月初,我看到有人說這個病毒類似非典,也有同事開始出現肺炎相關的症狀,但冬天本身就是病毒性感冒流行的季節,大家都沒太把它當回事。所以大多數人也是到1月20日,鍾南山院士在電視裡講,這個病毒可以人傳人,我們才發現,它的傳染性可能很強。

 

新京報:你是一名外科醫生,在此之前有過救治傳染病患者的經歷嗎?

 

蔡毅:沒有,非典的時候,我還在醫學院上學。但這一次,醫院在1月23日下外科動員令的時候,我很主動就報了名。

 

新京報:報名後是什麼感想?

 

蔡毅:醫生也會怕,但這個時候只有互相鼓勵、迎難而上,我們怕了、退了,武漢怎麼辦?我跟我們科室的人說,醫生一輩子不碰一次疫情,就像是當了兵,一輩子沒有扛過槍那麼鬱悶。我們只想對得起身上的這件「白皮」。


新京報記者 周小琪

編輯 陳曉舒 校對 楊許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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