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5日重陽節,歌唱家龔琳娜將攜手龔鑼新藝術樂團以及深圳的飛越彩虹多民族童聲合唱團,帶來一臺以「流動的時光」為名的二十四節氣古詩詞音樂會。
音樂會的曲目緣起於龔琳娜與作曲家、人生伴侶老鑼在2017年啟動的《二十四節氣古詩詞歌》系列:摘選24首古詩詞代表24個節氣,每到一個節氣就發布一首對應的新藝術歌曲創作。
飛越彩虹多民族童聲合唱團執行團長王芳特別撰寫長文,從二十四節氣始,詳細介紹了這場音樂會在詩與歌層面的藝術文學內涵。
作為文化主體的「詩」與「歌」
文學和音樂素來被譽為一對藝術上的孿生姐妹:
一以文字映目,一以音聲入耳,各成其藝術門類間的寬廣湖泊,風景蔚然大觀。多少創作者、熱愛者、遊心者、欣賞者、研究者……在個體為生命、為藝術,在集體為家國、為社會,前赴後繼,絡繹不絕。有好事之文學者自然歡喜「文學為音樂之母」說辭,同理,好事音樂家則樂見「文字窮盡處,音樂響起」的超然,作為人類心靈於情感抒發與語言表達上或視或聽、或靜或動的兩端,而在二者(簡稱之以「詩」與「歌」)關係起源中,在西方可追溯至
《荷馬史詩》文稿和盲眼遊吟歌者荷馬,在中國的漢語言世界則
由三千年前《詩經》源起,經偉大的編輯家孔子刪定成冊,一則呈現為民歌(風)、宴飲(雅)、國禮祭祀(頌)的文學集大成,二則社會建設功能上則體現著文獻自周公到孔子對於禮樂社會與邦國營建的致力。在全球東亞學、漢學研究領域範疇,中國上古思想、政治、社會、文學、音樂等諸多學術領域,都基本圍繞
「詩禮樂」這三個字及其內涵的邦國治理、社會教育等諸多理念、方法及為其後幾千年幾乎為整個東亞社會主流遵循、嚮往的理想社會秩序建設研究。如果說,《荷馬史詩》是以詩以歌、以文學的方式記錄了古希臘所在的地中海區域重大神人傳說、疆域擴張、特洛伊木馬戰等重大歷史事件,發展了文學的敘事功能;而在古中國,從《六經》詩、書、禮、樂、藝、春秋與《詩經》所存俱「歌詞」及失傳的《樂經》等文獻記載史實看,
文學與音樂二元一體,已成為「禮」社會文明高度發達的表徵,十分形而上,從民間的從個體或集體的抒發,螺旋式上升到天子實施邦國聽政、問政、社會與人心教化、燻潤之用的社會功用。歌唱家龔琳娜,2010年以一首神曲《忐忑》通過網絡迅速走紅,在普羅大眾中知名度劇增。一個真理是,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成功。
早在《忐忑》之前,1999年,龔琳娜已榮膺文化部「民歌狀元」稱號,自中國音樂學院畢業,實力派唱功可見一斑。而自2001年開啟合作、相繼由戀愛到婚姻的作曲家、音樂家、人生伴侶德國人老鑼以及居住海外孜孜以求的生命履歷,都將具備民族文化與聲樂根基、求知與創新熱忱飽滿的歌者龔琳娜從聲樂、文化、審美等多維度都展開了暴風驟雨洗禮般的再塑造,不斷地推陳出新,不斷以歌者之力融匯東方與西方、傳統與現代。為老鑼,為藝術,命運賜予龔琳娜一個巨大的緣份,一朵美麗的玫瑰。如果說《忐忑》一曲,龔琳娜因歌唱技術綿延不絕的充沛氣息與音域開闊自由轉換塑造出獨樹一幟的藝術效果而遭遇大眾封神,而之前不為人知的是,
龔琳娜和老鑼一直在小眾專業範圍內致力的,正在於中國古詩詞。有意思的是,作為貴州生人與民族聲樂系專業出身的龔琳娜,人生第一張專輯《孔雀飛來》,全無疑義地以中國少數民族民歌曲成為主體,之後幾年間在
「民族的、世界的」螺旋式上升的歌藝精進道路上,將藝術重心投注至中國古詩詞,某種意義上說,具備必然性。中國為數眾多少數民族音樂文化的固然琳琅滿目,俯拾皆是,然而立足於中華文化的世界影響力這一基點,唐詩宋詞無疑牢牢佔據著「中國」傳統文化的「國際形象大使」地位。而對於老鑼這位德國籍作曲家,唐詩宋詞和中國歌唱家太太一樣,擁有一種勢不可擋的中國魅惑。從龔琳娜作品成果看,07年《靜夜思》、10年《夜雪》,
中國古典詩詞都成為專輯當仁不讓的主體,而這批融匯歌唱家龔琳娜和作曲家老鑼各自領略之東西方樂思與表達的
「中國新藝術音樂」,成為既區別於《走西口》等中國傳統民族歌曲,又明顯與上世紀初劉半農、趙元任等旅歐藝術家創作的《教我如何不想他》等那個時代為「新」的中國藝術歌曲相左。龔與羅的「新」,既於在老鑼這個德國籍「中國作曲家」突破中國音樂傳統、令人始料未及的作品創作,又呈現為在龔琳娜在東西文化灌注與歌技千錘百鍊後形成由情感主導的氣息獨特、聲腺、共鳴腔等聲樂藝術精深處的煥然一新。可以這麼說,《流動的時光——二十四節氣音樂會》則是
這對黃金「中國新藝術音樂」搭檔二人組的完美作品演繹。唐詩宋詞&二十四節氣
——中國在世界文化史的兩座豐碑
全球文化界共識是,對於世界而言,中國,或稱中華文明,已成為一種神奇而古老的存在:這是唯一一個歷經五千年、朝代更替、戰火綿延都無法令之中斷的文化,關於內在根由,不同人文研究領域各有側重,而其中共識之一——
以漢字為載體漢語文化與時俱進的兼收並蓄、海納百川,是成就中華文明的要意所在;十九世紀,傳教士翻譯《詩經》,成為第一部漢語英譯名著,古老的中國因為《詩經》、《論語》、《道德經》等文學思想著作插上翅膀,步入百餘年間「東學西漸」的道路;而唐詩宋詞為巔峰代表的中國古典詩詞,則成為文學藝術獨領風騷、當仁不讓的一面中國旗幟。「春雨驚春清谷天,夏滿芒夏暑相連。秋處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在傳統文化專屬特徵上,「二十四節氣」稱得上
中華農耕文明社會人類對自然、對宇宙認知上的偉大結晶:以「兩分」、「兩至」、「四立」為基準,對太陽運行周期上的精準定義,對北半球東亞大陸農耕文明社會氣候變化、農時起居等的精準總結與指引,令天文、地理、氣象等在近代之後的「科學世界」震驚,依託近現代持續發展的科學理論、方法、實踐探測、觀察而成的宇宙與世界,和數千年前中國古人智慧觀察結晶,竟然如此相同;而「立春」、「小滿」、「白露」、「大寒」等富於自然詩意的命名,又
令二十四節氣成為與文學、思想等相映成趣的一個獨特的中國經典文化現象。在周代既已形成《詩經》且詩且歌的儀式與範式,又兼孔子精準總結出言、歌、律、聲等的關係:
「詩言志,歌詠言,聲依詠,律和聲。」現代意義上文字的詩和旋律的歌在中國傳統中一直成為抒情與表達的雙翼。文學史上,魏晉南北朝才開始出現詩與歌分離的方向,而唐詩可吟可唱,宋詞更是音樂的精妙處,宋以後,詩與歌漸離,與文相親,雖是如此,卻依然保留下吟誦的傳統,清時的童蒙讀物,如《百家姓》、《千家詩》、《三字經》都以吟誦見長。現代漢語後,詩更為文所替代,文意漸普及,文字詩更近
「文學王冠上的明珠」。
對古中國傳統「詩」與「歌」誕生時雙面一體、到隨著朝代以降漸獨立又貌合,而至現白話文時代的兩相分離,希望讀者領略並洞察的,是龔琳娜這場《流動的時光——二十四節氣演唱會》的旨意所在。應該說,作為「中國新藝術音樂」代言人,龔琳娜和老鑼,以唐宋詩詞經典名家們因節氣特別揮就而出的錦繡辭章,以這對搭檔融匯東西文化氣質的曲風與演唱,在實施對中國三千年前以《詩經》典定的詩歌一體範式古老傳統一次軌跡明澈的大追蹤:
且詩且歌,以「歌詠」之形,抒「言志」之實——從這個立場看,《流動的時光》這場演唱會從起意的瞬間開始,便包含有了鮮熾而宏大的意旨與野心(純褒義)。自然,「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抱負文化野心的實力派歌唱家的這個專場,無論在學術價值還是欣賞角度,便值得格外期待。在詩詞粉文學熱愛者眼裡,這首先是一場歌聲中的文學盛宴。
《流動的時光》,這個音樂會取名已然融匯時空交匯的文心爛漫。由東亞大陸自地理而人文的農耕文明主導的生產生活特質,以及在「創建之初便已高度成熟」中國文化三千年前便已確立「人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類宗教哲學,其在文學上的呈現為古典詩詞裡的時時處處,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融注著作者濃烈情感——這是中國人獨有的「有情世界」、情景相融、物我觀照的註解與寫照。
古詩詞中不僅以錦心繡口、美詞慧句引人流連忘返,其中更折射出中國人與自然親密無間的「物我關係」,詩評家有雲,「一切景語皆情語」,而與寒暑交演、耕耘勞作、日常起居無不密切相關的「二十四節氣」「因時而興、因事而作」的詩詞,更在短短五言、七言絕句律詩中,抒發著所託之「志」。
以膾炙人口、我喻之為中國孩子三歲前必背唐詩前三甲之一的《春曉》為例:「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此詩出自唐代山水田園詩代表孟浩然之手,音樂會時令歸於「春分」可謂恰如其分,3月22日,農曆二月末,正是花繁似錦、春雨驟起時分,二十個字,字句通達,平白如話,幼齒小兒無一字不識,無一字不懂;然而成年後再讀此詩,便能深味出為青幼讀詩時忽略的情感,讀出身為求出仕而不能得的「被隱」的作者在某次春夜沉睡醒來,在忽聞啼鳥、驟見落花的大塊春景的邂逅間瀰漫出天地般廣闊的嘆惋和「無可奈何花落去」的散淡輕愁。龔琳娜歌聲響起時,直稱得上「歷歷鶯聲」,而隨著與琴笛等樂器的相和,春日明媚與綿長相繼呈現,而終至問「花落知多少」的無盡宛惜,
詩意如畫卷,隨她的歌聲徐徐呈現,宛若親見。演唱會曲目排布上,春之讚歌有四,包括春分前的宋代詩人張拭的《立春偶成》,以及之後清明、穀雨之歌。如果說《立春偶成》是一首典型的宋代文人詩,與唐詩重表現相比更偏說理,比如「律回歲月冰霜少,春到人間草木知」中的冬去春來、天道輪迴,而此首詩心詩眼則在於「便覺眼前生意滿」,「生意」正是春相比於冬,最令經歷肅索寒冬後渴春與渴望春日暖陽照臨間流連不盡的人生嘉處,而冰霜、草木、東風、綠水,無一個字與欣悅相關,但作者目力所及與身心溢出,
令讀者悉數看到、觸到、感到的,儘是春天降臨的歡喜。唐詩重意境,宋詞訴衷情,本場清明、穀雨二節氣選篇特別體現出作曲家與歌唱家很特別的藝術旨趣,柳永《蝶戀花》與蘇軾《定風波》,兩首詞各自金句
「為伊消得人憔悴」和「一蓑風雨任平生」,一般而言,此二首並不因節氣而名,然而詞中既然分別有「望極春愁」和「料峭春風吹酒醒」等時令情景提示,便是詞作者在特定的時節中,因為獨特的時事情境中的懷人,生發出與季節強大的共情,這是中國詩詞作者與讀者經由文本、季節從而心境相通的原點。不得不說,龔琳娜的唱將功力和學養寬度決定她具備開闊的能力去把握住婉約與豪放兩位大家因酒、因春、因人、因事而生出的「風細細」之細膩與「誰怕、歸去」之疏狂風格炯異的情感表達。有趣的是,這兩首籍不同情境春景詞中人使酒前後春詞,雖在創作緣起、詞風大相逕庭,但婉約也好,豪放也罷,或曰執著,或曰灑脫,
字裡行間卻都充斥著一股子「豁出去」的生命境界,無論「憔翠損」的消減卻「終不悔」,或是酒後不羈、無雨無晴的人生豁境,都分明以文字經營一種生命逆境中的張力——
以生命與命運抗爭之力。面以此兩首選篇揣摩,龔琳娜心中的春天有著紛復百轉的人生況味:既不限於「東風吹水綠參差」初春的欣喜,亦不止於「花落知多少」的輕輕嘆婉,龔琳娜從成千上萬惜春、傷春、詠春等浩瀚章句擢取出的片羽間,分明能感知到歌者心中奔流的那股不甘、不屈、不舍晝夜的春之力量。小滿、大滿。這是二十四節氣名稱中最具文學色彩的兩個。
穀雨天后立夏,從春雨綿綿到初夏震雨,大小河流裡水日漸一日地滿了,正如那首雲南民歌唱道,「大河淌水小河滿。」對於傳統農耕社會,每一條河流都養育、灌溉著一個或者多個村莊的中國鄉村,小滿、大滿是最美麗、最充滿希望的季節。從詩詞歌賦上,這個節氣上的「農桑詩」也就顯得如此因時順勢,心情富足,比如宋朝翁卷這首《鄉村四月》:「綠遍山原白滿川,子規聲裡雨如煙。鄉村四月閒人少,才了蠶桑又插田。」「農桑詩」,在中國源遠流長的詩歌傳統中是一個很特別的類別,從《詩經.七月》開啟,記錄、描述的是世俗最真實的生活——這個話題,也是全球尤其是西方哲學思想家們聚焦得最密集的,中國為何沒有產生虛空的宗教,答案是,
因為淳樸善良的中國人民如此安於塵世的勞作與欣然。《鄉村四月》以近乎白描的筆法,為讀者留下了色彩分明的「小滿「鄉村即景:前兩句寫景,」綠遍「與」白滿「,子規鳥,煙雨,一種飽滿的喜悅力透紙背;後兩句寫人間,為何「閒人少」,因為桑與田。這首七絕在這個時節、這片土地截取的景致,無一字寫如何蠶桑、如何耕作,而絲毫不妨礙其成為最美、最勞作、最進取、最珍惜大地饋贈的中國鄉村唯美寫照。
和「農桑」正相對的,是文人詩——中國詩詞裡數量最豐富的類屬,
文人抒情詩從屈原的傳統開啟,順流而下,貫注文學中國傳統全程。本場音樂會芒種節氣選詩為唐代詩人高駢的《山亭夏日》:「綠樹陰濃夏日長,樓臺倒影入池塘。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便為典型一例。
全詩寫景,樓臺亭閣,水光人影,綠樹濃陰,薔薇幽香,建構出一個安寧、幽靜、古典的夏天——話外音是,高駢是中晚唐名將,世家子弟,而履立軍功官封王候,一位策馬揚鞭、叱吒疆場的大將軍,此首七絕將一個初夏午後描寫得如此細膩、嫻靜,令人遙想至唐朝全社會詩意盎然、煥發生命大光彩的那個時代。夏至選詩令人稍有意外,辛棄疾《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位列中小學教材必背篇目。南宋稼軒詞冠絕一時,這位文韜武略的著名愛國詞人,壯年時「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的收復失地的激越與頓挫,
以思想性與藝術高度樹立了他在中國詞壇不可撼動的王者地位。而這首《西江月》,是他夢想未成、賦閒江西上饒時之作:「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教科書裡對於這首詞,以清趣、以疏朗、以豐收見稱。夏至日,忽略暑熱將至的當下,在清風夜半的稻穗抽花中遙想豐收的金秋,和《鄉村四月》「才了蠶桑」一脈相承,這是一個充滿美麗與希望的夏天。
而龔琳娜在這首曲目融入的高腔營造而成的激越感,不得不說,內裡包含著一種對中國傳統意境的大膽突破。對中國傳統意境美學具備創新型思考的人們,值得做出這個突破。
「悲哉,秋之為氣也。」宋玉此篇開啟了中國詩歌中傷春悲秋的傳統。作為冬天來臨之前人類與世界暫別的季節,在中國古詩詞裡發展至極致。世界上幾乎還尋覓不到另外一種文化與中國相類,春與秋的自然特質裡融匯著濃鬱人文色彩,中國哲學「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如此廣泛而普遍滲透於具體事件與人文點滴。
柳永《少年遊》、劉禹錫《秋詞》、馬致遠《天淨沙》三首擔綱了秋日篇章。「長安古道遲遲-古道西風瘦馬」,「高柳亂蟬嘶-枯藤老樹昏鴉」,「不似少年時-斷腸人在天涯」。少年遊和天淨沙形成了秋愁的層層深入。在傳統秋詩中,劉禹錫《秋詞》是表達歡欣的獨特情緒的一首,「自古逢秋多寂廖,我言秋日勝今朝」。這首系劉禹錫貶謫到廣東連州所作,中國「謫貶」詩不乏愁雲密布,以韓愈「雪湧藍關馬不前」為範例,而劉禹錫初到廣東,雖然無限傷情,但深為嶺南炯異於長安的開闊氣象感動於心,寫下這首一洗詩壇秋愁的「詩情碧霄」的名篇。以《離騷》《上下求索》作為秋冬之間的「轉」與「承」,從秋的悲與喜進入冬的沉寂。一首《別董大》,一首《梅花醉》,
龔琳娜在有限的時間內嘗試表達中國人冬日獨特的情感。冬至雖至,然而豪情不減,「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大寒雖徹骨,但有梅花凌霜傲骨,冬天之於中國人,越發呈現為一種精神世界的存在,自然界既有風雪酷寒,但亦有「歲寒三友」的自然應對,而與自然一體、富於人文精神的中國人,從松、梅、竹植物中,尋找到了獨屬於中國的風骨與氣節之所在。如果說,古詩詞選篇、譜曲、演唱,更側重於寄情詩詞,循文制樂,言志抒懷。而夏之來臨的「火浴」和冬季「走生命的路」,則可視之為龔琳娜的「興」。
興者,言甲物而實指乙物也。火浴,作為余光中一首激昂之作,徵示出東西方文化衝突、交融的現代詩,取材於「鳳凰涅槃」,對於模擬帶著光與熱降臨的夏季,極符合起興之意。而歌詞取意死亡題材的天鵝與鳳凰,白與紅,水與火,靜與動,寂滅與重生,應該說,余光中當年面對東西文化強烈的衝突、思考中感受到的矛盾和衝擊力,生成胸中塊磊,迸發成詩:「在東方/在炎炎的東方/有一隻鳳凰/從火中來的/仍回到火中」這種觀照,與在成長的時代、社會環境以至家庭生活中或宏大、或點滴直面文化衝突而致力於融會貫通的龔琳娜,無疑激發了高度共鳴。而有趣的是,音樂會主題策划起承轉合中將此首意象鮮明、現代文化衝突意識濃鬱的篇章,安排為領銜夏日篇章的開端「轉」,頗具匠心,意象色彩煥然。當然,「承」張九齡《海上升明月》而非《春江花月夜》具備鮮明節令屬性的詩歌作為春的篇章結束,
「不堪盈手贈,還請夢佳期」,或許正是龔琳娜這場演唱會人文情感指向明確的旨趣,龔琳娜在「後疫情時期」來到深圳這座濱海城市,把廣東賢相張九齡傳頌兩千年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獻給這座城市、這片海洋,歌者聽者同氣共情,或許這正是「春雖逝,情猶在」的深情表白、潸然淚下時刻。同理同構,在冬的篇章,現代原創《走生命的路》隱約具備著起承轉合中「合」的力量。冬
寒凜冽,萬象皆寂,然對藝術家而言,卻正是思考生命與未來的絕好「空時間」:「生命的路有許多方向,夢的地方未必是天堂,天空還晴朗,人們還在成長還在忙,結束的結束、開始的又開始。走走走,走自己的路,路路路,路過春夏秋冬,冬冬冬,冬天過後,春春春,春又來,走走走,所有的人,走走走走,所有的事,都會走過,過過過,過了今天,過過過,過了明天,走過一生所有的困惑。」某種意義上,這首歌詞本身承載了生於1975年龔琳娜代言同齡人唱出的四季迴旋往復中,生命持續向前,行到「中流激水」後,自然而然浮出來的生命意義思考與答案,曲風時而鋪敘,時而激昂,堪比《忐忑》。這是一個善感善思的當代中國歌唱家,從四季輪迴與生命進程參照中悟出的「人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樸素真理。不得不說,每一個中國人,以觸感敏銳、既學且思的藝術家猶甚,無論從現代社會生長,紛繁西方文化觀照、知識技藝習得,
但「天人合一」哲學思想與萬物有情的文學底色奠定的中國基因,及至而立、不惑及往後的人生深處,便如寒梅在枝、水月㨕手,美麗而頑強地,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綿延往復的一棵樹,一朵花,或者一顆種子,又或者,那個播撒種子的人。龔琳娜如是,千千萬萬默默地愛著、沉浸著、享受著、發展著中國的人們,亦如是。龔琳娜從傳統詩詞中獲取了豐盛的生命養分,以她獨特的領略與極富個性化的表達,展示出她認知與成就的中國人文精神。我想,作為聽眾,既能在音樂會中重新領會耳熟能詳古詩的境界,更可以通過一個致力於現代與國際語彙發展中國傳統文化的歌者,她的視角,她的歌詠,她的志向,她的創造。
或許,能夠給我們一種全新的視角和啟迪,讓每一個身處當代世界的我們,思考包括我們自己在內的,中國的未來。或許,這正是同時遇見龔琳娜和二十四節氣古詩詞這場《流動的時光》音樂會給我們展示出的音樂與文學盛宴之外的,更重要的意義。
飛越彩虹項目簡介
「飛越彩虹」是深圳市松禾成長關愛基金會實施的核心公益項目,通過在民族聚居區邀請民族文化傳承人進入校園,並在學校組建民族童聲合唱團的方式傳承民族原生態音樂、民族經典歌舞,並創造機會讓合唱團走出大山,把歌唱到外面的世界,展示我國各民族文化的陽光、多彩和獨特性。 十二年以來,飛越彩虹民族童聲合唱團項目已經覆蓋了包括雲南、四川、貴州、新疆、甘肅、內蒙古、湖北、海南、廣西、廣東等地區的24個少數民族的36個童聲/少年/教師合唱團,已經在全國舉辦6次大型「山海和聲-飛越彩虹民族文化分享音樂會」及多次在民族地區開展民族老師培訓。直接參與受益人數超過5000人,間接受益人群超過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