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似乎更值得敬佩」
反英雄與情感投射
對於向來需要明確正反的公主童話來說,花木蘭的正則必須擁有與之相對的惡,而在女性力量的要求下,將惡霸單于直接變為女巫似乎更容易接受,而鞏俐飾演的女巫似乎將高大全的花木蘭淪為了「真正的女性力量」的陪襯。
「我覺得女巫似乎更值得欽佩。」
這種奇特而倒置的反派流行似乎成為了社會現實下的複雜症候,從不安分的李雲龍到碎嘴的死侍,不像英雄的英雄似乎更受歡迎,在英雄光芒的餘蔭下,離經叛道的反派元素成為了複雜而曖昧的不可言說。 花木蘭與女巫,構成了英雄敘事與龍的隱喻,女巫在無盡的壓迫中成為了男性的領導者,但似乎永遠逃避不出被木蘭所代表的英雄擊敗的命運,就像所有人笑稱《火影忍者》中的最強忍術是嘴遁,再強的忍者也逃避不了被大道理擊敗的命運。相比於天賜光環,只要靠著自己對性別認同就能覺醒「氣」的木蘭,越來越多的人將女巫,這一失敗的反派視作真正的女性。相比於永遠正確光明的英雄,女巫似乎寄託著女性主義所有的失落與憤怒,「如果只能覺醒氣才能被尊重,那不能覺醒氣的女性是什麼?」對既有世界觀與規訓的不滿,讓更多的目光再次集中於被撕裂的現實危機上,「如果這樣的女性仍不夠被尊重,那能夠期待所有人都是被上天選中的主角嗎?」 動畫版花木蘭中,單于的形象僅僅只是狡詐的異國首領,在勇武機智的花木蘭與李翔面前,臉譜化的匈奴單于承擔了更多的道德教化功能,無禮、跋扈,動畫版對立著單于的「惡」使其承擔了更多的批判功能,王國的敵人,殺戮士兵的惡魔,而單于的惡也僅僅在於生存,對其解釋的缺失換來的是觀影者的道德厭棄,而在轉換性別後,對女性角色的理解使得觀影者更願意依照自己的理解補全反派女巫的生活軌跡。 草原民族,女性壓迫,一位女性在如此情況下成為了男性的首領,被隱去的世界觀被重新賦予,單于成為了女巫,女巫不再是一個僅存在於敘事中的,沒有過去的女性,觀影者腦補了女巫的誕生。在現代女性主義的框架下消解了英雄的對立面,重塑著反派女巫的正當性,在女性主義的認知框架中重新理解整個故事,在社會結構性壓迫下誕生的新女性,往往比高舉口號的天選之子更具有普世的價值與自我的代入感,也更能明確自我的情感投射。 似乎傳統的英雄已然失去了吸引觀眾的可能,單一的英雄模板似乎似乎迎合著反英雄的誕生,「英雄電影獨特的疲憊感」使得反派被觀影者重新在現實中加以詮釋,逆反與拷問呼喚著改變的一切可能。中國式的武俠與懷揣美國夢的牛仔似乎在結局上有著相似的價值取向,歸隱山林或做個簡單的農場主,亦或是繼續遠遊行俠仗義,其作為社會良心的守成者與至高武力擁有者,在不可抗拒的時代潮流前平靜地接受著自己遠行甚至是消失的命運。
就此江湖只有傳說,或許是其對「屠龍者終究成為惡龍」的畏懼,在民眾對神的畏懼中成為被敬仰的對象,以此形成對惡的震懾。
這是近期超級英雄電影的套路,世界怎樣與我無關,「我」只是仲裁者而不知天地安危,而脫胎於迪士尼公主故事的《花木蘭》則有著更大的野心。花木蘭的結局則在成為英雄時戛然而止,就像古早童話的那樣,「她和她的家人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木蘭辭》中則以「安能辨我是雌雄」收尾,一個女子想要憑藉自我的忠誠與勇武對抗社會的偏見本身構成了一種悲壯感,對個體尊嚴與命運的不屈成為了《花木蘭》本身最被寄以厚望的錨點,而也正是這種至今無法解決的性別問題與「將木蘭作為方法」的儀式性匯聚,讓所有人都對其報以超脫電影本身的期待。「令人困惑的事實是,六世紀那首中國民謠都比這部電影更具有女權主義」「鳳凰是木蘭一家的守護神",相信JK羅琳下一條推特會寫:花木蘭其實是霍格沃茨魔法學校校長。」可以說,花木蘭的期待從根源上來自於對個體尊嚴的強調與社會壓力下的自矜,女性拯救王國,女性拯救世界,迪士尼的導演選擇了「自以為的中國文化」-忠、孝、勇去附庸這一樸素的人本表達,或許其在對中國文化止步於左宗棠雞的西方人看來已然足夠「異域」,可在國人看來這本身並不是大道理,而是儒家文化倫理的底層視角所帶來的膚淺共鳴。可「忠孝勇」的表達在完人人格下也失去了足夠的表達空間,不罵人的李雲龍不是李雲龍,不離經叛道的死侍也似乎少了內味,與動畫版相比,相關情節的缺失與替換(蒙古烤肉、李翔、木須龍、惡霸單于)在迴避爭端的同時也逐漸磨平了原生木蘭的戲劇性,以消極迴避妄圖淡化可能存在爭端的迪士尼只能將木蘭塑造為道德榜樣般的公主。「她天生如此。」這也正是許多家長樂於讓孩子觀影的原因,因為很安全,沒有飆血,沒有髒話,沒有性暗示,只有好人與跳反的壞人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