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藍(Blind Blues Masters)

2021-02-18 圭零

把個人信息放入自己的名字,是布魯斯音樂家經常幹的事。什麼Slim、Blind等等,要不攔著點兒可能早有人把身高三圍門牌號碼加進去了。這其中特別引人矚目的便是Blind,名字裡帶Blind的知名布魯斯音樂家至少有十數位。再加上眼盲卻沒有把Blind加進名字的幾位,失明者顯然是這個群體不可忽視的一部分,他們為布魯斯音樂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每每談及此事,Bob Dylan的歌曲《Blind Willie McTell》總是繞不過去的。Blind Willie McTell在其中並不是真正主角,但歌曲透露了作者對他的推崇欣賞。

Seen the arrow on the doorpost

Saying this land is condemned

All the way from new orleans

To jerusalem

I traveled through east texas

Where many martyrs fell

And I know no one can sing the blues

Like blind willie mctell

Well I heard the hoot owl singing

As they were taking down the tents

The stars above the barren trees

Were his only audience

Them charcoal gypsy maidens

Can strut their feathers well

But nobody can sing the blues

Like blind willie mctell

See them big plantations burning

Hear the cracking of the whips

Smell that sweet magnolia blooming

See the ghosts of slavery ships

I can hear them tribes a-moaning

Hear the undertakers bell

Nobody can sing the blues

Like blind willie mctell

Theres a woman by the river

With some fine young handsome man

He's dressed up like a squire

Bootlegged whiskey in his hand

Theres a chain gang on the highway

I can hear them rebels yell

And I know no one can sing the blues

Like blind willie mctell

Well God is in heaven

And we all want whats his

But power and greed and corruptible seed

Seem to be all that there is

I'm gazing out the window

Of the st james hotel

And I know no one can sing the blues

Like blind willie mctell

(圖源:alldylan.com)

看著門框上的箭頭

說這片大地受到詛咒

從紐奧良一路到耶路撒冷

我經過德克薩斯州的東部

許多烈士在那裡犧牲

我知道沒人能把布魯斯

唱出盲眼威利·麥克泰爾的味道

我聽到貓頭鷹在歌唱

當他們在收拾帳篷的時候

透過光禿禿的枝椏可以看到夜空的星星

它們是唯一的聽眾

手抓炭筆的吉普賽姑娘

一定能把貓頭鷹的羽毛描繪得栩栩如生

沒人能把布魯斯

唱出盲眼威利·麥克泰爾的味道

看到大種植園熊熊燃燒的烈火

聽到鞭打的聲音

聞到木蘭花開的味道

奴隸船上的鬼魂

發出悽厲的悲啼

入殮師敲響鐘聲

沒人能把布魯斯

唱出盲眼威利·麥克泰爾的味道

河邊有位女士

和幾個年輕英俊的男士站在一起

他一副鄉紳模樣

手裡端著走私回來的威士忌

高速公路上有一群鎖鏈囚徒

他們的嘶喊聲震耳欲聾

而且我知道沒人能把布魯斯

唱出盲眼威利·麥克泰爾的味道

上帝住在天堂

一個人人趨之若鶩的地方

但是權利,貪婪和腐敗的種子

霸佔了這塊土地

我凝視窗外

聖詹姆斯的酒店映入眼帘

而且我知道沒人能把布魯斯

唱出盲眼威利·麥克泰爾的味道

Blind Willie McTell出生於喬治亞州湯姆森(Thomson, Georgia),原名William Samuel McTier。他很難說成功,也從沒推出過大熱唱片,他的價值在身後才得到重新發掘,現在湯姆森每年都舉辦以Blind Willie McTell命名的布魯斯音樂節。Blind Willie McTell出生時有一隻眼睛失明,並且很不幸尚未度過童年就喪失了全部視力。不過他從小就有音樂特長,父母、叔叔也都彈吉他。他進入盲校後還繼續學習音樂,1927年起他為亞特蘭大的Victor唱片公司工作。Blind Willie McTell被認為是最有成就的布魯斯吉他手之一,12弦吉他是他最拿手的樂器。他的歌聲與很多當時的布魯斯音樂家不同,偏向鬆弛舒展,喜歡用高音。被後人寫進歌裡的盲人布魯斯音樂家不只是Blind Willie McTell。Nick Cave & the Bad Seed也創作過一首歌曲,名為Blind Lemon Jefferson。

Blind Lemon Jefferson

(1893.9.24~1929.12.19)

Blind Lemon Jefferson被譽為「德克薩斯布魯斯之父」,還有「12弦吉他之王」的稱號。他天生失明,是家裡七個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個。他的主要活動基本以達拉斯為中心,距今大約百年前那裡正興起一場布魯斯運動,Blind Lemon Jefferson是主要人物之一。後來他還教尚未成名的T-Bone Walker吉他演奏,而後者以導盲作為回報。Blind Lemon Jefferson有一種獨一無二的高亢嗓音,且擅長用吉他彈奏複雜旋律。他是Paramount公司最成功的布魯斯音樂家之一,四年內創作了90首歌,僅次於另一位盲人布魯斯音樂家盲人Blind Blake。

關於盲藍有兩個問題需要回答:

1. 為什麼布魯斯音樂家中有如此多失明者?

布魯斯起源於二十世紀初的美國黑人奴隸音樂。早期布魯斯音樂家都生活在惡劣環境下,不僅遭受種族歧視和階層壓迫,飢餓與疾病也時常伴隨。最糟糕的是,很多疾病發生在窮人身上會由於資金和技術原因而無法治癒,比如腦膜炎、麻疹、猩紅熱、天花、高血壓、性病等等,窮困的黑人有的因此致盲。另外,艱苦條件下的勞動事故也可能導致失明,並且不止發生在農田工廠。1920年代禁酒令的實行造成很多地下酒坊非法生產私酒,而蒸餾酒操作不當,產生的甲醇也會摧毀視神經。

2. 為什麼如此多失明者成了布魯斯音樂家?

並不是眼盲者對聲音的敏感幫助了他們,很多人走上音樂道路是迫不得已。當時美國底層黑人除了體力勞動幾乎不可能從事其他工作,在有限的選擇中演奏音樂看上去還算是一個出路。盲校針對這一實際情況也將音樂教育納入教育體系,所以不少盲藍音樂家都受過基本音樂訓練。唱片公司出於商業目的也會將音樂家的悲慘境遇作為賣點,順帶對盲藍起到了一點發掘作用。

他原名Arthur Blake,出生即失明。後人記住他主要是因為他的指彈拉格泰姆(Ragtime)吉他,他也是這個領域最出色的吉他手。Blind Blake錯綜複雜的指法影響了許多人,最終他成為Paramount公司旗下最有成就的布魯斯藝人。

據說繼母跟父親打架時不小心把鹼水溶液潑到了童年的Johnson臉上,然後他就失明了。長大後Blind Willie Johnson成了一名街頭歌手,他的演唱大部分都在德克薩斯的街道上進行。儘管生活中充滿不幸,他仍然錄製了30首歌曲,其中《Dark Was the Night》、《Cold Was the Ground》還在1977年被列入送往太空的歌曲之一(共27首)。

滑音吉他是Blind Willie Johnson的標籤,他是這種風格的翹楚。在去世後的1960年代,他的價值重新被人們發現,民謠樂隊Peter, Paul & Mary翻唱了他的《If I had my Way》,使之再度流行。

與Blind Blake一樣,Blind Boy Fuller也是皮德蒙特布魯斯(Piedmont Blues)領域一位影響深遠的藝術家。他原名Fulton Allen,21歲在北卡羅來納的一個農場工作時喪失了視力。他通過Blind Blake等人的唱片學習布魯斯,後來自己也通過唱片公司發行了共130多首歌曲。他與其他布魯斯歌手不同,彈奏的是一把鋼製諧振吉他。

在徒弟Josh White眼裡,Blind Joe Taggart既狡猾又刻薄。他似乎生來就有一隻眼失明,但Josh White透露其實他只是白內障而已,而且眼睛能看到一點。所以他能否使用Blind冠名值得商榷,也許是唱片公司的商業考慮。然而他可能是曾用名最多的布魯斯藝人,並且名字總是以Blind開頭,Blind Joe Amos、Blind Jeremiah Taylor、Blind Tim Russell、Blind Joe Donnel,、Blind Percy等等。

原名Reverend Gary Davis。奶奶告訴他,因為醫生的失誤,他在三周大時就失明了。他是個出眾的12弦吉他手,並且精通班卓琴和口琴。1930年代他曾暫時退出樂壇,專心去做牧師,不過1950年代他又重新拾起吉他。他的強勁指法有點像拉格泰姆風格,而總體上仍屬於皮德蒙特布魯斯。Blind Gary Davis影響了不少民謠、搖滾歌手,其中包括Bob Dylan、The Grateful Dead、Peter, Paul & Mary等。

本名Joe Sheppard,出生在路易斯安娜,大概是盲藍大軍裡最彪悍的一位。他僅有的照片看上去都有點嚇人,那是因為他年輕時與人爭執被獵槍擊中面部,故而失明。但據說他仍然憑藉敏銳聽覺繼續使用手槍,並且在監獄裡度過了不少時光。他似乎與Charley Patton有過合作,至少風格有近似之處,而且他們是由同一名星探推薦給Paramount唱片公司的。

原名Theodore Roosevelt Darby,出生在肯塔基州,後來搬家到密蘇裡州的聖路易斯。他從小就不讓人省心,美國禁酒令實行後他仍非法製作私酒為生。20歲時他因青光眼而失明,好在母親早就教會了他彈吉他,他就和表親Tom Webb等人合作表演布魯斯。後來Tom Webb被殺,Teddy Darby也停止了他的音樂活動。他還使用過Blind Darby、Blind Blues Darby和Blind Squire Turner等別名。

原名Le Moise Roosevelt Graves,出生於密西西比,他和自己同樣幾近失明的兄弟Uaroy Graves一起出唱片。他最值得一提的成就,是1929年創作的《Crazy On My Baby》,被人們普遍奉為第一首搖滾風格歌曲。又一位密西西比音樂家,不幸的是他九歲就失去了視力。他擅長鋼琴演奏,風格以Boogie Woogie為主。他跟當時很多布魯斯藝人有合作,包括Big Bill Broonzy、Sonny Boy Williamson I、Tampa Red、Merline Johnson等名家。不過他在歐洲比在美國更受歡迎。

隨著時間的推移,布魯斯音樂登上了主流舞臺,藝人們的生活境況也不斷改善,甚至還有幾位商業上大獲成功者。二十世紀中期以後出生的布魯斯音樂家,即使其中的眼盲者,也漸漸改變了自我冠名Blind的習慣。

所以看到Blind Mississippi Morris這樣的名字,很容易錯把他看高一輩。

原名Morris Cummings,密西西比人。他系出名門,家人中很多都是布魯斯音樂家。雖然他四歲時因先天性青光眼致盲,但後來憑著日臻精湛的藝術,成為三角洲布魯斯的化身。他與Muddy Waters、Bill Wyman、B.B. King等名家都有合作,還曾被某雜誌評為世界十大口琴家之一。Blind Mississippi Morris無論嗓音還是樂器演奏,都充滿張力。

以Blind自我命名的盲藍藝術家固然還有不少,比如Blind Arvella Gray、Blind Boy Paxton、Blind Connie Williams、Blind James Campbell、Blind Melon Jefferson、Blind Mamie Forehand、Blind Snooks Eaglin、Blind Willie Davis、Blind Willie Dunn、Blind Willie Harris、James "Blind Jim" Howard等等,他們因為沒有足夠多作品而難以進入人們視野。然而,我們更不應該忘記那些沒有將Blind加入名字的盲藍藝術家,他們不是你簡單鍵入「Blind」就能找到的。

其實從第一張唱片開始,布魯斯音樂便伴隨著失目之讖——最早正式發行布魯斯音樂、被稱為「布魯斯之父」的William Christopher Handy (1873.11.16~1958.3.28)在70歲時跌下地鐵站臺,從此失明。當然,這對他的職業生涯已無影響,也沒有被當作賣點。

(圖源:img.celebritybio.org)

而與布魯斯之父同時代的藝術家,有的因為年代久遠,作品已經不容易聽到。Nathan Beauregard (1887或1893或1896~1970.5.25) 就是其中一位。他生來就失明,但很長壽,並且在去世前兩年被重新發現,還在音樂節登臺演出過。對他的生平人們一直了解不多。(圖源:allaboutbluesmusic.com)

Nathan Beauregard - Nobody's Business But My Own

原名Armenter Chatmon,三角洲布魯斯音樂家。他出生在一個被解放的奴隸家庭,父親彈小提琴,母親彈吉他,家中兄弟幾個會玩多種樂器,他們還組成家庭樂隊演出。雖然在1920年代末喪失了視力,Bo Carter仍然憑藉高超的吉他技巧獲得了發行唱片的機會。讓他獲得成功的是一些迎合低俗口味的暢銷歌曲,當中充滿性暗示。不過他也有《Corrine, Corrina》這樣有價值的作品,它幾乎成了鄉村布魯斯的樣本,後來被無數歌手翻唱。

Sleepy John Estes

(1899或1900.1.25~1977.6.5)

原名John Adam Estes,出生于田納西,有學者稱他對整個南方的布魯斯音樂都產生了重要影響。少年時他的右眼被小夥伴扔來的石頭砸中而失明,1940年時左眼也失去了視力。拋開這些不幸,他12歲就學會了吉他,19歲正式登臺演出,後來以孟菲斯為基地發行唱片。他以獨特的哭泣風格而聞名,很多作品都是敘述身邊的人和事。

Cortelia Clark也是一位留在別人歌聲裡的盲藍藝術家。他在1950年代因一次手術而失明,但年屆半百的他沒有沉淪,反而從此走上納什維爾街頭演唱布魯斯。1973年唱作人Mickey Newbury寫了一首歌曲《Cortelia Clark》向他致敬,2000年鄉村布魯斯歌手Josh White Jr.更是推出了紀念專輯《Cortelia Clark》。

原名Saunders Terrell。發生在農場的兩次事故導致他在16歲時失明。

以他的成就,Sonny Terry完全不需要以blind為賣點。他出生在喬治亞州,屬於皮德蒙特布魯斯音樂家。他最擅長口琴,還用它模仿火車和動物的聲音。成名前他在Blind Boy Fuller的樂隊裡。他有個長期音樂夥伴Brownie McGhee,還有另外一些鼎鼎大名的合作者,Lightnin』 Hopkins、Woody Guthrie、Rev. Gary Davis、Leadbelly等。他還曾在百老匯音樂劇裡拋頭露面。

1987年Sonny Terry入駐布魯斯名人堂。

紐奧良頗受歡迎的音樂家,有人肉點唱機的雅號,因為他演唱的歌曲多,風格也包括布魯斯、爵士、流行等多種。他因青光眼在一歲時失明,通過收音機學會了吉他。有時他也使用其他名字,Blind Snooks Eaglin、"Lil" Snook、Ford Eaglin、Blind Guitar Ferd。

又是一位紐奧良音樂家,他被親切稱為Braille Blues Daddy。八歲時他完全失去了視力,但他對布魯斯音樂很感興趣,後來學會了吉他,並且從1982年開始在紐奧良獲得了穩定的演出工作,直到今天仍然沒有離開。

原名Norman Jeffrey "Jeff" Healey,出生於多倫多,是一位加拿大爵士、布魯斯搖滾歌手。在他一歲時罕見的視網膜母細胞瘤奪走了他的視力。三歲起他開始彈吉他,但跟別人不同,他將吉他平放在膝蓋上彈奏,而且後來一直沿用這種風格。

15歲時他作為音樂神童被布魯斯名家Albert Collins發掘,並同臺演出。後來他還獲得機會與Stevie Ray Vaughan、B.B.King等大牌一起表演。1980年代晚期他終於跟兩個夥伴組建了自己的樂隊The Jeff Healey Band,從此基本以樂隊的形式發行音樂以及舉行演唱會。

Jeff Healey與Eric Clapton、Steve Ray Vaughan、Johnny Winter、Jimme Vaughan一起,被人們稱為五大白人布魯斯樂手。

Blue Jean Blues

盲人音樂家數量甚眾,不少大家都熟悉,比如聞名遐邇的安德烈·波切利,比如中國的瞎子阿炳。而根據音樂類型劃分,盲藍大軍無疑是其中最規模化的,它的集合性不僅體現在數量上,還因為他們之間存在合作傳承,亦攜帶了社會變遷的特定信息。但實際上,只要我們願意,也可以拋開那些附加物,只聽音樂,不在乎他們是盲藍、藍瘦(Bluesmen slim)或是藍巫們(Blues women)。

Referenc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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