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多說,知道你們等它很久了。
由李滄東執導的——
《燃燒》
很多人一開始會被吸引,或多或少應該帶著些「獵奇」之心。
而圍繞本片最大的噱頭,莫過於女主在夕陽餘暉下,那段長達3分鐘的裸舞長鏡頭。
不少觀眾甚至感嘆稱:
這段裸舞,是值得載入影史的美麗畫面。
雖然直至電影節落幕,除了獲得國際影評人獎外,《燃燒》未獲得坎城所頒發的,任何有實質意義的獎項,多多少少有些陪跑性質。
但港真,這片子能不能得獎都已經是其次,從社會反響來講,它妥妥已經捲走大量的關注度:
不僅獲得坎城場刊3.8分的超高成績(滿分4分,創下坎城影史記錄);
最近熟肉資源才剛出來,豆瓣卻早已聚集一萬七千多人,給這部片子打出了8.1的高分:
不只裸舞那麼簡單。
《燃燒》真正讓觀眾與評委心服口服,給出高分的緣由,還是在於導演充滿詩意的繪彩,與陰暗病態的社會描畫。
李滄東這個導演,個人風格過於明顯。
而今這部《燃燒》,亦然如是。
本片的主人翁,或者叫他「講述者」,是個名叫鍾秀(劉亞仁飾)的快遞員。
學文學創作的李鍾秀大學畢業後沒有找到什么正經工作,想寫小說卻遲遲不知寫什麼,更像是自己一個逃避的藉口。
鍾秀沒有女朋友,父親患有憤怒調節障礙,母親因此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有個姐姐現在也已經結婚。
鍾秀的家庭關係基本潰散,社會關係也十分疏離。
一個偶然,他遇到了發小惠美。
惠美也沒有長期的工作,和家裡也不聯絡,看上去活得自在隨性,隨時隨地都可以睡著。她正在學啞劇,兩人喝酒時,她一邊表演「剝橘皮」,一邊提出了貫穿全片的重要理論:
「不是以為這裡有橘子,只要忘掉這裡沒有橘子」。
正是這個完全引用自原著的片段,用虛實交織的行為和思想,奠定了整個影片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色彩。
同時,也將惠美這一角色的不確定性增強,令觀眾在對她可信與否的狀態中抱以猶疑。
影片還對「剝橘皮」做了補充說明——來自惠美家的貓咪。
惠美要去非洲旅行,她提出讓鍾秀幫她照顧自己的貓。鍾秀來到惠美家中,這是一間多站一個人轉個身都有些困難的小公寓,朝向不好,曬不到太陽,只有運氣好的時候,偶爾對面大樓玻璃反射進一點陽光來。
兩人在這裡發生了關係,這一場性愛,看上去只是兩個寂寞已久的年輕人碰到了彼此,連皮膚都在顫抖,笨拙,還有些尷尬。
但這場戲,李滄東還是給它加上了一些浪漫色彩,就在這時,牆上出現了若隱若現的陽光,卻稍縱即逝。
惠美去旅行後,鍾秀不時來餵貓,卻從未見過這隻貓,甚至連貓叫都沒有聽到過。這隻貓是否如同「橘子」般不存在?但消失的貓糧和貓砂上的糞便卻又似乎確有其貓。
惠美去非洲是聽說了有兩種人的存在—little hunger和great hunger。
little hunger,那些只為生存而活著的人;great hunger,那些為尋找生活意義而活著的人。
惠美此行,就是想找到great hunger。她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一個男人名叫Ben,兩人在滯留機場時相識,本來開開心心前來接機的鐘秀發現是三人行,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更尷尬的是,他開著自己的破卡車接上兩人,最終發現Ben讓司機開著自己的保時捷在後面跟了一路。
無法逾越的財富差距讓鍾秀對Ben產生好奇,但對方卻輕描淡寫地形容「工作就是玩」。
鍾秀認為Ben是蓋茨比般的存在,那些謎之富有但又不知道在幹什麼的年輕人,他還試圖提醒惠美,也許Ben跟她的接觸含有某種目的。
幾個人後來又聚過幾次。
鍾秀、惠美和Ben及他的朋友一起,惠美講述little hunger和great hunger之舞,眾人起鬨讓她現場表演,她真的開始跳起來。鍾秀有些不忍看,他觀察著眾人的神情,只是在看一場笑話,而保持一貫微笑的Ben卻開始打起哈欠。
另一次,Ben開車突然和惠美造訪鍾秀的老家。
三人坐在門口,吃著小吃喝著酒,最後吸上了大麻。隨後也就有了片中最動人心魄的一幕。
興奮的惠美站在夕陽下脫去上衣,耳邊響起薩克斯風,跳了一段半裸舞。
這或許是自由未來的樣子,她在亦真亦幻中面對著自己成長過的土地,一無所有,肉體也不再崇高,所以選擇袒露自己的身體和悲傷。
也正是在這之後,惠美再次睡去,Ben和鍾秀聊起了「燒塑料棚」的愛好。
那些沒人看管在意的塑料棚,好像在等著別人去燒一樣,燒完一個甚至用不到十分鐘,燒完也不會有人發現,所以不用擔心會被法律制裁。
當他點燃它們,他會感到喜悅,骨骼中會發出貝斯聲。似乎這就是他活著的唯一激情所在。
而他接下來要燒的,就在鍾秀家附近,這次就是來踩點的。
這次分別之後,鍾秀每天跑步觀察周圍的塑料棚,一個都沒少,惠美卻失聯了。
鍾秀幾次跟蹤Ben,最終也只問了關於塑料棚的事。Ben說塑料棚已燒,而惠美像一陣煙一樣消失了。
鍾秀在Ben家中發現了惠美的手錶和她的貓,最後得出了自己的結論。
到此,被窩就不多做劇透了。
電影進行到這部分,很多人開始關注影片所呈現的懸疑要素。
但還是想告訴各位:
真相對於這部片子而言,未必那麼重要。
你所不可忽視的,是其中對邊緣人群的刻畫,與他們可悲而渺茫的願望。
從非洲回來時,美惠提到某次看日落的經歷:
晚霞消失以後,她瞬間泣不成聲。
說希望也像晚霞一樣,消失掉就好。
不被人需要,沒有人在乎,欠一屁股債,無處可去,無枝可依。
被生活巨大的空虛感所蠶食,內心有塊巨大的石頭,無論做什麼都無法得到真正的快樂。……
這樣的人,應該就是所謂的「great hunger」吧?
是因為貧窮限制了追求快樂的權利嗎?
也不然。
因為生活優渥的本,同樣也是個「great hunger」。
他不會哭,覺得別人流淚是件很神奇的事。
生活之於他就是遊戲,只要為了「玩」,為了「開心」,什麼都可以做。
像燒塑料棚這項病態的愛好,亦指向他內在,無比枯竭的靈魂。
當自我存在的界限被模糊化,會自然而然衍生三種人生觀。
要麼像鍾秀,渾渾噩噩、麻木佝僂、被動游離、像個軟骨病人一樣,毫無生氣。
要麼像惠美,旅遊、自我轉變、探索發問,等發現找不到答案以後,恨不得自我毀滅。
要麼像本,得到想得到的一切,卻失去對生命與愛的感知。通過傷害與玩弄,一次次提醒自己活著去呼吸……
本片改編自日本文豪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燒倉房》,同時又結合美國作家威廉·福克鈉短篇小說《燒馬棚》中的一些設定。
在李滄東的駕馭下,文字向影像語言的過渡顯得尤為自然,絲毫沒給原著減分。
同時,主演們對角色的詮釋都可圈可點。
劉亞仁的演技自不必說,把一個頹廢萎靡的底層形象,演得入木三分。
第一次來到本的豪宅,他想端起尊嚴,又忍不住驚豔,所以嘴始終出於一種微張的狀態:
事實上在正片裡,他大部分時候都嘴唇微張,顯得麻木、呆滯
真的非常傳神。
而本的扮演者,是美籍韓裔演員史蒂文·元。
只要是美劇《行屍走肉》的粉絲,肯定都很熟悉這張臉。
生長在美國,韓語不及格的史蒂文,為了參演本片狂補韓語。
最後呈現出觀眾所看的效果,非常對得起幾個月以來的努力了。
但院長最大的驚喜,是飾演惠美的新人演員全鍾淑:
她的長相不算出眾,卻在片中無時無刻散發一種頹廢美。
身為女性,真的很容易與這個角色產生共情。
全片幾個淚點,都是從她的自白裡感觸到的。
開頭美惠演了段啞劇,表演自己在吃橘子。
她說,演啞劇這事不是靠天分。
關鍵是別想著這裡有個橘子,而是忘記這裡沒有橘子這件事。
那麼什麼是生活?什麼是自我存在?生命的意義又有哪些?
或許生活也和啞劇一樣,重要的不是尋找其中的意義,而是忘記生活本沒有意義這件事……
很可惜,很多人偏偏就是忘不掉,求不得,怨迭生,拼命追求,乃至燃到殆盡。
在這群人身上,你有沒有或多或少,看到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