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7日到6月30日,在文德斯基金會的支持下,中國電影資料館和北京德國文化中心·歌德學院(中國)共同主辦了「文德斯電影專題回顧」系列活動。此次文德斯專題涵蓋21部電影和40餘場放映,其中
包括5場文德斯親臨現場的映後交流活動。此外,
還舉辦了一場電影修復主題講座,文德斯親臨現場開講。我們特別整理了這5場文德斯映後交流活動以及電影修復主題講座的現場錄音和速記,形成文字版陸續通過公眾號發出。5月20日
文德斯電影修復主題講座速記整理請戳連結:今天,給大家帶來的是
5月17日《德州巴黎》(1984)映後交流的錄音整理。
由於篇幅較長,內容將會分成兩部分陸續發出,今天是第一部分。作為本次影展的開幕影片,《德州巴黎》不僅獲得了坎城電影節金棕櫚獎,與中國也有著不解之緣,這是文德斯導演在中國公映過的第一部電影,也是唯一一部有中文的拷貝影片。資料館再次放映一場《德州巴黎》,不僅對文德斯導演對中國的觀眾也有不同的意義。《德州巴黎》按照導演的解釋,這是「失去愛人和事業,拋下兒子,出走在德克薩斯荒漠中的崔維斯,最後回到文明生活」的故事,輔以蒼涼有力的吉他曲調,集擊了許多影迷的心。映後北京大學戴錦華教授與文德斯進行了對談。左起:主持人沙丹、導演維姆·文德斯、翻譯、戴錦華教授
維姆·文德斯:德國著名導演、編劇、製作人。代表作:公路三部曲《愛麗絲城市漫遊記》(1973)、《錯誤的舉動》(1974)、《公路之王》(1975);《德州巴黎》(1984)獲得坎城電影節金棕櫚獎;《柏林蒼穹下》(1987)獲得坎城電影節最佳導演;《皮娜》(2011),獲得奧斯卡最佳紀錄片提名。
戴錦華:北京大學中文系比較文學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導師。著有《電影理論與批評手冊》《鏡與世俗神話--影片精讀十八例》《鏡城突圍》《隱形書寫——90年代中國文化研究》《猶在鏡中——戴錦華訪談錄》《鏡城地形圖——當代文化書寫與研究》《霧中風景——中國電影文化1978-1998年》等。
沙丹:謝謝大家來到中國電影資料館,今天為大家獻上的這部影片在上世紀80年代獲得了金棕櫚獎,是非常重要的一個作品。首先歡迎文德斯先生再次來到中國電影資料館,大家用熱烈的掌聲把他請上臺。非常榮幸也非常激動能和自己的偶像坐的這麼近,給大家帶來這場交流。今天非常榮幸能請到我特別喜歡的戴錦華老師作為對談的嘉賓,再次感謝北京大學的戴錦華教授。戴老師是我的偶像,文德斯先生也是我的偶像,有生之年能做這個活動也是我的榮幸,也感謝這麼多影迷來這裡。我們選擇《德州巴黎》這部影片作為本次影展的開場,一方面這個影片是文德斯先生最有名的影片之一,獲得了大獎。另一方面,這個電影大概是文德斯先生第一部在中國公映過的電影,也是唯一有中文拷貝的影片。這部影片對於文德斯先生的創作是什麼意義呢?尤其是這個電影大家曾經評價過它是美國化傾向最高的文德斯影片,就這個問題想請文德斯先生給我們做一個簡單的分享。
維姆·文德斯:當我年輕的時候背井離鄉,1978年的時候從德國離開,然後搬到美國去,我當時也沒有想到這部電影我會拍四年,所以其實當時我還挺不高興的,因為這是一個工作室花費很大製作的項目。這樣一部電影,我覺得它跟我自己心目當中美國的電影還是有差距的,沒有讓我滿意。但是我也就此認識了《德州巴黎》的這個團隊,包括編劇、攝影、聯合製片等等,團隊是我自己滿意的。
沙丹:下面請戴錦華老師簡單的談一下您對這部電影的觀感,同時請您和戴錦華老師交流。
戴錦華:我當時在中國的電影院買票看到《德州巴黎》,這也是我看到的第一部文德斯電影,當時做了中文配音。今天我特別強烈地想起當年的翻版拷貝的色彩的損失和影像的損失,今天能面對一部這麼好的拷貝非常激動。但是我更強烈地感覺到的是,當我第一次看這部電影的時候,我們的世界和我的生活離這個世界是那麼遙遠,當時對我來說它是一個幾乎不可思議的故事。而今天我發現影片原來是這麼溫暖,就是當年那個把我「凍傷了」的電影這次我看到的都是暖意,而且會發現它是這麼優雅。請翻譯告訴文德斯先生,我今天主要的功能是一個提問器,傳遞一些資料館的朋友們收集的大家非常想就影片來問的問題,我努力的加一點私貨,也努力不加私貨,先做一個聲明。記得上一次和文德斯先生坐得這麼近,應該是2003年的柏林電影節,我是坐在他的後方,在開幕式的主席臺上。但是基於對偶像的敬畏和我自己小小的矜持,我沒敢和他打招呼。還有一次是他的畫冊出版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序言,非常僭越冒犯地做了個序言。今天看電影中的攝影圖片,會想到當時在我心裡喚起那樣一個世界,今天那個世界再次到我的眼中。我的問題是,在這個影片當中,「巴黎,德州」,指的是美國的西部一個具體的地方嗎?還是你體驗到的一種帶有象徵意味的現代人的生活環境?
維姆·文德斯:當然在美國,在德州真的有這樣一個城市叫做巴黎,但實際上對於我來說這個影片選取這樣一個名字其實包含的是一個故事,一種絕望的感覺,因為這個故事就像影片裡面說的是她父親介紹他遇到她母親的時候,說巴黎,然後停頓很長時間,然後再說德州,因為巴黎代表的是歐洲,德州代表的是美國,中間有一個停頓,這個是主要我想表達的這樣一個意義。
戴錦華:我想問的是你是想用巴黎-德克薩斯表現的是你和美國的相遇,還是你想要表現的是人們關於巴黎的浪漫想像?或者巴黎的女人、巴黎的放浪,與德州的荒蕪或者德州的男性化並列或對比,你更想強調的是哪個層次?
維姆·文德斯:首先我覺得這個解讀非常好,巴黎是女人,德州是男人。但是其實我在拍這部電影的時候,它其實更多的來說是一個歐洲電影,是一個歐洲團隊創作,只是在美國來展開的這麼一個電影。
戴錦華:我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看這部電影了,但是在大銀幕看真的是一個很好的體驗,而且我強烈的感覺到了以前我沒有注意到的影片的音樂,音樂不光是補充傳遞情緒的一個東西,而是電影中的一個角色。我很想知道文德斯先生會自己直接處理音樂嗎?或者是如何使用音樂的?
維姆·文德斯:因為大家看到影片描寫的這個地方是一個美國獨有的廣袤的西部這樣一個景色。我當時聽了很多的音樂,希望避免進入這樣一個陷阱,我聽到一個指彈的吉他,是非常開放的美式的音樂,這個傳遞出來的是一種孤獨的感覺,所以可能都不需要一個什麼樣的音樂設計,完全唯一的一個樂器就是指彈吉他,很老派的方式。
戴錦華:像是有一個內心的獨白。大概是從1990年開始我一直在用《柏林蒼穹下》作為我的電影課的教材,但是今天我有一個特別強烈的衝動就是這一部也納入,把這一部也納入的原因不光是它的道路主題特別清楚,而且更重要的是影片最後一場戲,相信大家和我一樣深有感觸。通過一面單向玻璃,將一場不可能的對話變得可能,並且達成一種迷人的氛圍。我很高興有機會當面請教文德斯先生,這個場景當中的戲做了怎樣的一個特別的設計,在多大程度上是導演已經決定了這個基本的鏡頭和調度方式,在多大程度上是影片的攝影師貢獻了非常有趣的映像,自己的映像、他人映像的疊加和映像最終被穿透的過程,很想聽導演能夠當面告訴我們這個秘密。
維姆·文德斯:其實這個故事一開始是沒有結尾的,當時編劇寫到中間寫到父子倆離開洛杉磯的時候,就沒有劇本了,後面都是他和攝影師兩個人在過程中慢慢的來探索這個故事該如何結束。我希望有這樣一個探索的過程,能夠給到演員驚喜,讓大家覺得這是一種美國的方式,這是一個丟失了自己的人、丟失了家庭的人以及他如何把自己和家庭找回來的過程,這是我最後做結尾的時候的一個探索。可是現實總是事與願違,我想跟編劇探索結尾的過程當中,編劇就棄我而去了。最後電影快要到結尾的時候,他愛上了一個姑娘,然後就跟姑娘跑了,我還挺傷心的。我當時非常嫉妒,覺得傑西卡肯定是一個特別漂亮的姑娘,所以把編劇給勾走了。編劇沒了怎麼辦?突然就停機不拍了,大家回家,有的人回了歐洲,有的人可能在洛杉磯,然後用一年時間來想一想這事該怎麼辦。當時我在德州閒逛,找一些取景的地方,我去了亞瑟港,我當時去那兒是因為我有一個非常喜歡的歌手在那裡演出。去了之後就找了一個比較荒廢的酒吧,在那個地方有一種特別的演出,你能看見演出的人,但是演出的人看不見你,是一種比較有情色意味的演出。我當時有一種想法,就是為什麼不把它改成不是情色的東西,而是懺悔,就是男的坐在這裡進行懺悔,但是屋子裡的女孩是看不見你的,你只能看見她,把它改成另外一個東西,而不是跳脫衣舞表演。有了這個想法以後我就半夜打了兩個小時的電話給編劇,問他覺得這個主意怎麼樣?他說想過之後答覆我,過了三天之後他就打電話說有筆嗎?需要進行聽寫,我就聽寫了編劇二十頁的對話,然後就跟女主說我們有對話了,就拿到了這部電影裡來拍。不好意思,這個故事有點長。
-END-
欄目編輯 | 李婉嬌 責任編輯 | 李婉嬌 陳思潤
掃碼關注「全國藝術電影放映聯盟」官方微信公眾號,第一時間獲取聯盟影訊、活動預告、購票渠道等相關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