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的邂逅如何催生迷人的愛情，久別的重逢能否再續遺落的情緣，溫柔的堅守如何挽留搖曳的婚姻。本期《麥田電影院》將帶你重溫經典文藝愛情三部曲，欣賞《少年時代》導演理察·林克萊特的另一部時間精品，在「黎明」、「黃昏」、「午夜」的交替間品味真實的愛情和人生。
愛情是一次邂逅，是一段重逢，是一份堅守。當一個接著一個九載時光的約定被兌現，導演理察·林克萊特用他精準又現實的鏡頭記錄下的，是一段綿延悠長的愛情故事，也是一首字字珠璣的人生長詩。
愛在黎明破曉前
一、愛在黎明破曉前
一場等待愛情萌發的旅程在疾馳的列車上徐徐拉開，清新可人的法國女孩賽琳娜為了避開一對夫妻的爭吵，將座位換到另一處，這個意外的舉動吸引了過道對面美國男孩傑西那傾慕的眼光。這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在隨後的交談間升溫發酵，它指引著傑西發出冒昧地邀請，也鼓勵著賽琳娜放棄最初的目的地，接受這浪漫地邀約。
這部名為《愛在黎明破曉前》的電影1995年1月於美國上映，其導演理察·林克萊特憑藉此片榮獲當年第45屆柏林電影節銀熊最佳導演。整部影片沒有跌宕的情節，只有男女主角傑西和賽琳娜關於人生、愛情、世界、生活的對白。從他們偶然結伴停靠在維也納車站開始，兩人就在遊覽城市的攀談間加深對彼此的了解。《愛在黎明破曉前》被影迷稱為「話癆電影」，但即便情節如此淺近平淡，影片的上映依然收穫了理想的票房和口碑。
拍攝《愛在黎明破曉前》時，31歲的林克萊特已經創辦了奧斯丁電影學會，擁有了自己的電影製作公司，並憑藉低成本的《都市浪人》驚豔亮相，打響了獨立電影圈中的名氣。在本片中林克萊特創新性地採用了紀實式鏡頭，如實呈現了男女主人公偶遇的半天。在每個別有用心的場景裡，傑西和賽琳娜都被放置在開放的敘事環境中。鏡頭沒有用刻意的對焦來突顯主角，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漸行漸遠的電車、無足輕重的看客都被生活化地記錄，觀眾恍惚間變成陪同他們的玩伴，耐心傾聽著他們的絮語。導演通過營造生活常態般的開放環境，使得原本枯燥的對話變得幽默而深邃。傑西和賽琳娜在公車上回顧戀情，在教堂裡談論信仰，在巷陋間爭論兩性，在墓地中感慨生命。他們的話題接連不斷，他們的思維天馬行空，在分歧和共識的交錯間，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愛情悄然萌發。瀰漫於維也納幽靜的街角，瀰漫於顧盼流轉的眼神，瀰漫於溫婉曖昧的夜色，瀰漫於生澀甜蜜的擁吻。
《愛在黎明破曉前》作為三部曲系列的第一部實則是一場關於四個人的電影。除了參與劇本編寫的男女主演伊桑·霍克和朱莉·德爾佩，還有一位鮮有人知的艾米·賴豪普特女士。正是她與理察·林克萊特的邂逅誕生了這部電影最初的靈感，然而年輕的她卻在影片上映前意外去世。導演林克萊特與賴豪普特女士現實中的遺憾在影片裡得到了圓滿——情至深處的傑西和賽琳娜在夜幕下的公園完成了最後的交融。
當新一天的黎明升起，這對露水般的戀人面臨著永久的別離。於是在初次相遇的車站，他們不舍地擁抱並許下了半年後再見的約定。導演在影片的最後給觀眾留下了懸念，一個個唯美的空鏡頭隨著詩意般優美的音樂緩緩掠過，象徵著愛情走過的痕跡。至於分別的戀人能否重聚，我們期待著下一個破曉時分的來臨。
2004年初春，《愛在日落黃昏時》作為《愛在黎明破曉前》的續篇被搬上了柏林電影節的熒幕。影片雖與當年的大獎失之交臂，其劇本卻收穫了包括奧斯卡在內的多項提名。這部由伊桑·霍克，朱莉·德爾佩和理察·林克萊特共同創作完成的新片，與其說是一次開拓，不如說是一段懷念，它履行了九年前的執手之約。
影片從傑西設在巴黎的一場新書記者會講起，此時的他已不再是火車上初見的不羈少年，套在左手的婚戒和額頭泛起的皺紋，都在講述不為人知的匆匆那年。此次現身巴黎，傑西帶來了根據自己與賽琳娜的浪漫邂逅改編而成的小說。一番問答過後，傑西返程的航班不久將要起飛，但就在此刻，書店角落一尊纖細的身影留住了他迴轉的目光，這是那個令他記掛了九年的女孩賽琳娜。歲月雖然褪去了她迷夢般的氣息，卻增添了不少酣醇的性感。這瓶經時光沉澱的「美酒」又一次留住了傑西悸動不已的心。冒著誤機的風險，傑西再次與賽琳娜並肩而行，兩人用相見恨晚般的喋喋不休問候著對方，想用最短的時間獲知對方這九年來的境遇。從談話間我們得知，賽琳娜由於失去了至親的祖母而辜負了傑西的半年之約。當拋去失約的遺憾，重逢的兩人一如當年般默契，開啟了另一段走走停停的漫步。只是細細品味，如今的談話不再有那年的懵懂。因為關於死亡、生活和愛情的話題，他們都付出了自己切身的體會。現實和熒幕中的傑西都身陷糾結的婚姻，賽琳娜則一直徘徊在愛情的邊緣，在他們看來，九年前的那個夜晚仿佛耗盡了所有對浪漫和愛情的期待。
愛在日落黃昏時》的臺詞與前一部相比顯得更加簡練純粹，從兩人結伴而行開始，幾乎沒有來自第三人的幹擾。看似平淡的背後是主創人員字斟句酌的推敲，導演和兩位主演甚至花上整個夏天的時間來完成劇本的打磨，伊桑·霍克和朱莉·德爾佩也用演技完美呈現了這些即興感十足的生活化臺詞，他們的每一個舉手投足都賦予了對話靈動的氣息。在巴黎這個移步即成風景、轉角皆有詩情的浪漫之都，導演林克萊特沒有辜負天賜的良辰美景，他用大量長鏡頭孜孜不倦地捕捉著對話，從一個轉彎到下一個路口。導演嘗試的客觀敘事在《日落黃昏》中被推到極致，電影時間、事件時間、敘述時間三者完美吻合。咖啡館裡的流連，塞納河上的駐足，這些重逢的點滴都被攝像機精確的記錄下來。
隨著航班時間越來越近，傑西的心也一點點深陷而不能自拔。在賽琳娜的住處，她為傑西彈唱起舒緩的《小華爾茲》。這首由朱莉·德爾佩原創的曖昧曲調，憑藉她無拘無束的演繹，徹底俘獲了傑西最後一絲離別的想法。他輕撫自己的婚戒，笑而不語地注視著賽琳娜，任時間一點點流走。這一刻，我們已然明了，這便是愛情的降臨。
三、愛在午夜降臨前
作為《黎明破曉》和《日落黃昏》的續篇，2013年上映的《愛在午夜降臨前》因講述傑西和賽琳娜的婚後生活，似乎不再浪漫依舊。42歲的伊桑·霍克早已不是《死亡詩社》裡的羞赧男孩，43歲的朱莉·德爾佩也遠離了《藍白紅之白》的青春少女。影片中的主角絲毫不掩歲月的痕跡，生活的變故在他們身上清晰可辨。同樣跨越九載光陰的《愛在午夜降臨前》，是導演林克萊特雕刻時光的又一誠心之作，但在緊隨其後的熒幕黑馬《少年時代》的襯託下，這部影片顯得風光不再。不過，這首講述愛情的溫婉長詩仍能喚起一代影迷的悠悠情懷。
經過影片開頭六分鐘的鋪墊，觀眾才知道在那首九年前的《小華爾茲》唱響之後，傑西和賽琳娜終於結為夫妻，並養育了一對雙胞胎女兒。這次的故事發生在希臘伯羅奔尼撒的一個夏天，傑西在機場依依不捨送走了和前妻生養的兒子，隨後驅車返回借宿的友人家中。在駕車行駛的長鏡頭中，有關傑西婚姻，賽琳娜工作等瑣屑的問題漸漸浮現，這也註定該影片終有它避免不了的一地雞毛。與此前的二人世界不同，《午夜降臨》加入了多人場景對話。那場餐桌間觥籌交錯的一幕尤其讓人回味，其中雋永的臺詞值得珍藏，它們傾吐著或青澀或深刻的思考，像不願長大的孩童，又似暮年垂首的老者。有關愛情的討論依然火熱，但已經不是唯一的主題。
在好友的精心安排下，傑西夫婦打算暫時放下對孩子的顧慮，在酒店度過一個難得的兩人之夜。在去往酒店的路上，他們再度打開了久違的話匣。走過殘損的遺蹟，穿過愜意的小巷，暫駐古老的教堂……一路上傑西和賽琳娜的話題再也離不開自己的生活，儘是有關婚姻、子女、生命的點滴，言語間流露出對衰老和死亡的憂懼。影片最讓人動容的一幕，是坐在海邊的傑西和賽琳娜倒數著殘陽的落盡，隨著最後一縷餘光的消散，這對夫妻露出了五味雜陳的表情。我們並不能體會他們此刻的心境，但毋庸置疑的是，潛藏在他們心底的某些東西已經悄然改變。
酒店的入住迎來了整部影片的高潮，夫妻兩人正在熱火纏綿時，傑西的兒子打來報平安的電話，激發了兩人積蓄已久的情緒。賽琳娜歇斯底裡地歷數自己的犧牲和委屈，傑西不甘示弱地強調自己的苦衷和付出，相處九年的兩人將心底的不滿和懷疑全盤託出。這場戲的拍攝，導演林克萊特刻意讓演員挑戰即興的爭吵，在亢奮的情緒中兩人持續不斷地肆意攻擊對方的缺點,混雜著幽默與悲傷的氣氛仿佛隨時都能被點燃。賽琳娜的離開結束了這次爭吵，但也給他們的婚姻留下前所未有的危機——「我想我已不再愛你」。
《午夜降臨》的最後，傑西找到了獨自生悶氣的賽琳娜。在欣賞餘暉的同一地方，傑西拿起空白的紙巾，即興編造了一個時光機器的童話。在意外的童話裡，有傑西真摯的承諾，也有賽琳娜「與子偕老」的願景。爭吵過後的兩人，慢慢放下了情緒的防備，將低聲私語融進了柔美靜謐的夜色。導演依舊留下了開放式的結局和一個未完成的答案，但不論這部愛情系列是否還有續集，我們都已知曉，在午夜的轉角，永遠等待著下一個黎明，就像此時此地的愛情從未離開過。
理察·林克萊特用他對時間的敬意打造了《愛在》三部曲，這場長達十八年的光影盛典，被濃縮在僅有一天的朝暉夕陰之間，它們講述了愛情，卻不止於愛情。二十多歲時輕挽黎明，愛情是一次邂逅；三十多歲時擁抱黃昏，愛情是一段重逢；四十多歲時靜撫午夜，愛情是一份堅守。觀眾在一路陪伴的同時，目睹了真實的愛情，也感悟了自己的人生。我們毋須追問導演然後的然後，因為愛情的答卷和人生的命題，終要在時間的細流中慢慢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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