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庭筠(812~約870年),本名岐,字飛卿,太原人。溫庭筠自然也是一位大才子,但他和李商隱、杜牧可不一樣。杜牧雖然風流倜儻,但能憂國憂民,三分風流,三分兼濟,還有三分深沉。李商隱是儒生本色,固然才高八鬥,不失儒學本意。好比巨石下面的青藤,任憑磨萬折,只要委曲求全。溫庭筠才是真正風流才子。不但風流才子,而且有三分無賴氣。先前也曾有心上進,只是管不住自己,後來乾脆順流而下,管他什麼修、齊、治、平,天、地、君、親、師,老子不言天下第一,老子何妨天下第一!甚至連第一第二也不管他,能縱情樂去只管縱情樂去。溫庭筠出身高貴,他是初唐宰相溫彥博的裔孫。溫彥博是唐初名相。他出身世家,看天下事便有幾分貴族公子氣。這一點和杜牧相近,和李商隱相異。但他家道中落,到他這裡已成破落戶子弟。偏他才高氣盛,才高使他有過人本領,氣盛又使他不容於權貴。
他的藝術才能也是非常全面的,他能詩、能文、能樂、能詞。自我評價說:「有弦就能彈,有孔就能吹。用不著什麼名貴的琴,也不要名貴的笛。」他的文名與李商隱、段成式相埒。因為他們在本家族中均排行十二,人們稱他們的文章為三十六體。他的詞極有名,不但有名,而且在有唐一代,足稱大家。大約只有韋莊、韓偓可以與他一比優長。他的詩才敏捷自如,人考場,賦官韻,只消八次叉手,就可以完成試帖詩,人稱「溫八吟」又叫「溫八叉」。他才思敏捷,又自由放蕩,不把官場規矩放在眼裡,也不把儒家傳統放在眼裡,他似乎認為儒、道、佛都沒有什麼了不起,只是不曾言之,也不屑言之。他自己屢考進士不中,卻能為旁人作弊,結果自己不中,別人能中,這點頗受前人諷刺。但實事求是地講,該諷刺的不該是溫庭筠,而應該是那些埋沒了溫氏才能的考官與考制。
溫庭筠放浪形骸,常出入於裡肆妓院之中他的各類朋友均多,唯獨對權不。一次還因為酒後撒瘋,被巡邏的士卒打斷了牙齒。但看他以後風流如故,似乎掉幾顆牙也不放在心上。他當初受宰相令狐綯賞識,但他自由如閒雲野鶴,放蕩如花花公子,散漫如山野村夫,荒唐如王公貴胄,令狐綯對其日益反感,以至屢屢壓抑他仕途發展。他一生不曾中進士,只做過諸如京城縣尉、國子助教一類的小官。晚年更其潦倒,致使後人無法確知他故世的時間。
溫庭筠的詩歌多香濃意韻,善脂粉風流。過去史家對他這個缺點,十分反感。舊時代道學先生當行,反對這點,以為不合「溫柔敦厚」之古意;現代人也反對,認為不合反映人民疾苦的現實主義精神。其實濃歌豔詩,未可一概否定,即使現代人類,一樣既需要航空母艦,也需要時裝模特;更何況溫庭筠的豔詩,還頗能反映當時破落子弟的生活方式,一味反對,似乎不智。他的這類豔詩,雖有濃麗縝密風格,並不十分難懂。後人責之沒有深刻內容,正確,但沒有深刻內容的生活也是一種生活。他的一些樂府詩歌最具這類特點。如他的《春愁曲》《春曉曲》,描寫舊時女子生活,雖似齊梁舊體,卻是晚唐聲音。其《春曉曲》全詩如下:
家臨長信往來道,乳燕雙雙拂菸草。油壁車輕金犢肥,流蘇曉帳春雞早。籠中嬌鳥暖猶睡,簾外落花閒不掃。衰桃一樹近前池,似惜紅顏鏡中老。
溫庭筠還是寫景高手,他的《商山早行》中的名句「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最為後人稱道。鄭板橋因之而得名,歐陽修稱讚這詩的妙處在於寫道路辛苦見於言外。他有一首《燒歌》,頗得今人稱許,說它有現實主義之風。其實這詩的價值不僅因為它反對官府肆意徵稅,反映百姓困苦不堪生活,還因為他寫了唐時燒山種田的種種習俗。
他的詠古詩聲譽很好,七律《經五丈原》,不但繼承傳統諷喻之風,而且寫得氣度非凡,頗得大家風範,與杜甫的《蜀相》相比,亦未遑多讓,且另成一段風流。末句詩眼,尤其為識家激賞。溫庭筠風流才子,各類詩體,無所不能。但因為他沒有杜牧那樣情系家國式的深沉,也沒有李商隱那樣的曲意求成式的束縛,他的詠古,不再如杜牧般的向著唐王朝大聲疾呼,也不似李商隱式的為著這王朝的不滅而委委屈屈進一言。他只管目有所見,口有所言,題材儘管嚴肅,終不失才子身份。
參考資料
《春曉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