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鑊」這個字是讀《藺相如列傳》,裡面有「臣知欺大王之罪當誅,臣請就湯鑊」這樣的話,那個時候知道「湯鑊」就是把人在鑊裡給活煮了。鑊就是大鍋,用來煮熟肉食,像鼎,沒有足。鑊很大,大的有一米多高。《項羽本紀》裡還有一個故事,說項羽欲捉劉邦不著,便捉住劉邦老爹,揚言說要把他給煮了(「今不急下,吾烹太公」),劉老頭體肥,估計也得在鑊裡煮。
還有「鑊氣」一說。作家阿城說,過去大戶人家請客吃飯不下館子,要把名廚請到家裡做。廚師進門,先問在哪間屋子擺席,然後選最近的另一間屋子做廚房,說,這樣才能保證鑊氣不散。
啥叫「鑊氣」?按照阿城的理解是「熱氣」,中國菜講究「煎炒烹炸蒸燜涮燉」,總之,要熱乎著吃才好,涼了就不好吃了。我卻以為「鑊氣」指的是吃飯時的氛圍。上大學的時候,我們喜歡去一家廣東飯店吃飯,老闆是廣東人,做得一手好廣東蝦餃(我們習慣叫包子)。飯店很小,門口是一口大鍋,一張几案,裡面再擺兩張餐桌就滿了。人們來了,買上兩籠包子,站在門口吃完就走了。我們都是走裡面坐下,等他忙活完了,把最後兩籠包子給我們,還要給我們切一點廣東臘肉或者廣東泡菜,說,這是自己做下的,大家嘗嘗。剛工作那會,學校旁有一家燒烤店。我本來不喜歡吃燒烤,只是喜歡這家的小服務員,多去了幾次。小姑娘不過20歲的樣子,長得白白淨淨的,見面是一口一個「大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甭提多熱情了。別人喝酒,我閒著沒事,就跟小姑娘說話。
現在我們沒事經常去胡兆柱家聚聚。媳婦問我為什麼,我說,有鑊氣。胡兆柱是好脾氣,嫂子也和和氣氣的。胡兆柱說,我買了鹹菜燉鯽魚,挺新鮮,你來嘗嘗。別人給我兩盒新茶,我趕緊給他送去,就著一塊喝點。
回頭再說說「鑊」。有人說,「鑊」不就是現在的火鍋嗎。我說,倒是有幾分像。我們那裡請客人吃飯一定要擺碟子擺碗的,這樣才「正式」。菜剩下了,才會折騰到一塊,用鋼精鍋在煤球爐子上一燴,謂之「雜燴菜」,洋氣點說,叫「吃火鍋」,熱氣倒是足了,鑊氣卻散了。我現在不喜歡吃火鍋,除了這個原因,還有就是一吃火鍋,就不自覺地想起劉邦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