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永恆的主題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若是為這句話而來,翻開第一頁便可離去了,張愛玲將故事的靈魂放在了最前面。玫瑰的比喻是怎麼來的呢?為什麼不是比為茉莉花向日葵或其他的什麼花朵呢?希臘神話中愛神阿芙羅狄特為了尋找愛人阿多尼斯而在玫瑰花從中奔跑時被刺破了手,鮮血將白玫瑰染紅——這可能是玫瑰花成為愛情象徵的來源吧。紅玫瑰和白玫瑰是一樣的,只不過是多了鮮血的滋潤,看來愛情就要花費心血的。
張愛玲的書中的故事少有好結局,《紅玫瑰與白玫瑰》算是結局溫和的一個。本書完成於一九四四年——張愛玲最負盛名的時候,即便是一篇中篇小說,《紅玫瑰與白玫瑰》涉及的事也很豐富:嫖妓、談戀愛、異性的勾引、將就的婚姻、戀人數年後的相遇等等。書的主題是愛情和婚姻,振保娶了白玫瑰,愛著紅玫瑰,最終嫌棄孟煙鸝,拋棄王嬌蕊。
愛情是漂洋過海去看你,是踏破鐵鞋眾裡尋你,是春風十裡不如你,是暮靄沉沉、江水歷歷也不畏懼,是挽斷羅衫不忍離去,是看到對方就才思如泉、笑靨如花,是希望每一刻都豔陽高照,是想一次就白頭到老——可似水年華亦如細水長流,苛刻地要求「常常」與「漸漸」,如此則難免夜長夢多節外生枝。每個人都在獨處的房間裡學匡衡鑿壁,偷看那個自己無福消受「與子偕老」之福的靈魂,見到時卻只借夏目漱石那句「今晚月色很好」讓心靈破鏡重圓,他日欲待遙問終無憑,也只怪現今能欣賞她的好,卻未懂得她的苦!為不懂而悲哀,悲哀是什麼?我的悲哀是候鳥的悲哀,只有春天理解這一份熱愛。」
能夠欣賞一個人的好並不是接近的理由——看到一塊石頭你稱它為石頭有什麼自豪的呢?懂得其苦楚才是更加靠近了。振保欣賞王嬌蕊的好,欣賞玫瑰的好,但他在關鍵時刻想到的都是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未來,說白了,振保的愛情是要衡量一下值不值得。他誰的想法也摸不清,他不知道玫瑰為何是那樣的個性,亦不知道在自己拒絕娶嬌蕊後,她絲毫不拖泥帶水。振保欣賞得了好,參不透她們心中的想法。
經典有一顆不死的心,話劇版《紅玫瑰與白玫瑰》便是這本經典的另一次心跳,但在第一遍看話劇時可能會有點困惑——臺上竟然有兩個振保四朵玫瑰。這是話劇創作的獨闢蹊徑,我是第一次見到「主角分身」情況。
02鮮活的人物
《紅玫瑰與白玫瑰》是中篇小說,書中人物有振保、王嬌蕊、孟煙鸝、玫瑰(振保的初戀)、巴黎妓女、篤保、王士洪、振保母、振保女兒慧英、孫先生、艾許太太母女、裁縫和三個傭人,這些是出現的全部人物。關鍵人物就是振保、王嬌蕊和孟煙鸝三人,現在就為這三人作小傳。
男主人公佟振保的經歷可分為三個時期:讀書時,遇見王嬌蕊時和結婚後。後兩個時期都很精彩,情節也能夠帶給讀者極大的觸動,振保讀書時期的經歷有兩點是最重要的,可以將兩點抽象化稱為家境與女人。「苦學生在外國是看不到什麼的,振保回憶中的英國只限於地底電車,白煮捲心菜,空白的霧,餓,饞。像歌劇那樣的東西,他還是回國之後才見識了上海的俄國歌劇團。只有某一年的暑假裡,他多下幾個錢,勻出點時間來到歐洲大陸旅行了一次。」
振保便是「苦學生」,經濟上的「苦」給他帶來思想上的窘迫,在遇到玫瑰時,在遇到王嬌蕊時,振保都曾為這個問題苦惱過。沒有豐厚物質的支持,只單單憑藉一句「喜歡」就像是開一個一眼就看完的故事——結果即便別人不嫌棄,自己也愧疚,只能分道揚鑣。振保的初戀玫瑰不是「有女一人,清揚婉兮」樣的溫馨,亦不是「所謂佳人,在水一方」樣的氣質:「她和振保隨隨便便,振保認為她是天真。她和誰都隨便,振保就覺得她有點瘋瘋傻傻的。這樣的女人,在外國或是很普通,到中國來就行不通了。把她娶來移植在家鄉的社會裡,那是勞神傷財,不上算的事。」
書中的女性中只有孟煙鸝有一些簡單的外貌描寫,其餘的人幾乎沒有外貌描寫,玫瑰也是,即便寫王嬌蕊的篇幅很大,也大多是「調情」式的描寫,只寫其身材而未寫其長相。想來這樣做也對,「相由心生」,寫其外貌便是寫人物的心理,寫其心理就難免會將其模式化,模糊地處理人物外貌讓人物更有魅力。從上文可知玫瑰的性格大致是什麼樣,但即使振保心中對玫瑰做了「不上算」的評價,他也仍舊將喜歡的女人成為「玫瑰」,即便抗拒可還是喜歡,這是振保的性格。「他喜歡的是熱的女人,放浪一點的,娶不得的女人」——這是他看到王嬌蕊時想到的話,也是他的性格。
振保歸國後租住在朋友王士洪家中時就遇到了王嬌蕊。振保和嬌蕊第一次相見,振保心中就燃起了火花,「這女人把右手從頭髮裡抽出來,待要與客人握手,看看手上有肥皂,不便伸過來,單只笑著點了個頭,把手指在浴巾上揩了揩。濺了點沫子到振保手背上。他不肯擦掉它,由它自己幹了,那一塊皮膚便有一種緊縮的感覺,像有張嘴輕輕吸著它似的」,張愛玲把振保和王嬌蕊糾纏不清的這段寫得有點色情——不是《金瓶梅》那種,或者稱其為「調情」更貼切。
振保和王嬌蕊從相見便存留了一絲曖昧,在王嬌蕊的攻勢下,振保最終於拜倒在石榴裙下,嬌蕊想要同王士洪離婚,而振保卻無意娶她。此時的振保在工作中成績突出,他害怕失去已經得到的一切,害怕背上沉重的道德包袱,他覺得自己無恥,「怎麼不是無恥的?他這女人,吃著旁人的飯,住著旁人的房子,姓著旁人的姓」,一陣糾結之後振保和嬌蕊分開了。但振保婚後遇到過王嬌蕊,但和老套的故事不同,王嬌蕊淡定地坐著,振保卻流下淚水。
振保母親託人給振保介紹對象,這便遇到了孟煙鸝。「就是她罷。」——如此勉強的選擇註定這是個將就的婚姻,噁心了自己,傷害了雙方。結婚後振保婚前的不滿逐漸放大,他甚至當著傭人的面訓斥孟煙鸝。此時振保開始在外宿妓,甚至把妓女帶到家裡拿錢再出去,絲毫不顧及孟煙鸝的感受。一個雨天振保回家拿傘,從蛛絲馬跡中發現了孟煙鸝和裁縫的親密關係,深深地覺得噁心,一段時間後,他和孟煙鸝把臉撕破,但第二天清晨他看到地上的繡鞋,感覺心中的善意慢慢復活——這是書中最後一句話。
王嬌蕊便是「紅玫瑰」——我這樣覺得,因為書中說孟煙鸝外貌的最大特點便是「白」,如此便能斷章取義,將她當成是「白玫瑰」,王嬌蕊自然就是「紅玫瑰」了,此外,王嬌蕊極喜歡顏色豔麗之物,也可以作為憑據。王嬌蕊也是國外留學回來,具有「交際花」的性格與性感的身材,當然,性感的身材並不是留學獲得的,「嬰兒的頭腦與成熟的婦人的美是最具誘惑性的聯合」讓振保初見就想入非非。
在王嬌蕊和振保的感情中,王嬌蕊佔絕對主動權,在一起喝茶、走廊中接電話、彈鋼琴、逛街,振保逐漸被引誘——真是引誘。王嬌蕊本以為振保會同她結婚,但振保無意於此,振保生病時她照顧著振保,即是面對振保的拒絕她也沒有死纏爛打,而只在振保房間裡哭了兩次便離開了。即便振保不娶她,她也堅持和王士洪離了婚。王嬌蕊和振保在公交車上再次相遇時,嬌蕊帶著孩子去打針——她已嫁給另一人。嬌蕊與振保在車上的談話書中寫得詳細而意味深長。振保下車後,嬌蕊便再未出現——這番談話便是振保與她最後的交集。
最後講孟煙鸝。孟煙鸝第一次出現在書中是和振保相親,即便她還要幾個月才從學校畢業。孟煙鸝和王嬌蕊最大的外在差別便是身材,振保看到穿著肥大衣服的王嬌蕊都會憧憬她的身體,但孟煙鸝僅僅讓振保體會到一點「少女氣」,甚至這些最後都消失了。「起初間或也覺得可愛,她的不發達的乳,握在手裡像睡熟的鳥,像有它自己的微微跳動的心臟,尖的喙,啄著他的手,硬的,卻又是酥軟的,酥軟的是他自己的手心。後來她連這一點少女美也失去了。對於一切漸漸習慣了之後,她變成一個很乏味的婦人」,張愛玲對孟煙鸝有點刻薄了,沒有給她飽滿的胸部,似乎還加給她性冷淡。沒有給她有趣的靈魂,亦未給她充滿魅力的身體,這就無怪乎振保嫌棄了。
開始時,即便聽到振保嫖妓的事情,她也想辦法為振保打圓場,即便在振保將妓女帶到家裡她也沒有暴跳如雷。他被家裡的傭人鄙視,所以她希望經常更換傭人,以便享受幾天發號施令的機會。她似乎有點心理疾病——這是我的猜想,書中並未這麼寫。誰到家裡都要馬上離開,她缺少嬌蕊那種女主人的氣質,別人很難與她說話,她也沒有朋友,既沒有說話的欲望又無說話的對象,不停地聽著收音機;她也不想做事,以至於喜歡坐在廁所裡而患上便秘——上廁所時是無需說話和做事的。振保的行為越來越出格,孟煙鸝漸漸也改變了態度,開始抱怨振保。孟煙鸝和裁縫有親密的關係,她覺得振保並未發現而膽子越來越大,但裁縫再出現在書中就已經去鄉下了——離開。最後孟煙鸝和振保大打出手, 而振保第二天醒來後,地上留下了一雙繡鞋——這究竟是孟煙鸝的妥協,還是孟煙鸝已經自殺了,書中並未給答案。——小說的結尾太明白,也會成為敗筆!
03不安的騷動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恃無恐——前一句送給振保,後一句形容嬌蕊再恰當不過。振保身上可以明顯的地看出「騷動」的跡象,無論是性還是感情。振保在巴黎讀書的時候曾經嫖妓,這算是性上的騷動。而振保年齡越來越大,事業有了著落,在婚姻上的騷動也出現了——書中雖並未這樣寫。騷動本就有一絲不安的意思,先不去管它,暫且加上「不安」。
我們將「表裡如一」看成誇讚語,但這樣誇別人卻幾乎是胡說,看得清「表」就已不簡單,又何以知道「裡」究竟是什麼樣呢?你又不是人家肚子裡的蛔蟲怎麼知道別人怎麼想?不排除某些合理的推測,但最好別用「表裡如一」去評價別人。振保就是「表裡不一」的一類人,他一直覺得自己是正人君子,不會做出出格的事情,但當他與王嬌蕊糾纏不清的時,便開始自我反省:「他一向以為自己是有分寸的,知道適可而止,然而事情自管自往前進行了。跟她辯論也無益。麻煩的就是: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根本就覺得沒有辯論的需要,一切都是極其明白清楚,他們彼此相愛,而且應當愛下去。沒有她在跟前,他才有機會想出諸般反對的理由。」振保不知不覺便深深陷在王嬌蕊布設的「陷阱」裡。
為何會這樣呢?大概是因為振保和王嬌蕊心中都有不安的騷動,騷動只是心中有了想法,無論什麼想法都不為過——因為這些東西什麼時候都不會放在別人面前去讓人評判,多出格都不出格——這是私事。
振保心中的騷動是從性開始的,從那個巴黎妓女那裡開始,或者說那時才從內心顯露到外表。上面說到振保是留洋回來的,有著紳士派頭,他也一直覺得自己是正人君子,但張愛玲似乎反感「正人君子」的名頭,讓正人君子振保嫖妓,讓他喜歡有夫之婦,讓他結婚後再宿妓,讓他做了正人君子不應該做的事。這些便是振保的騷動,人性不是善的也不是惡的,而是黑暗與光明的交替——這樣如此合理,就像地球環繞著太陽轉,地球上的任何一點理論上白晝和黑夜的時間是相等的。我們將黑暗看成邪惡,「黑暗」不應擔受這個罪名。
振保的第二次騷動更多體現在情感上,當然也有肉體上的。「她那肥皂塑就的白頭髮下的臉是金棕色的,皮肉緊緻,繃得油光水滑,把眼睛像伶人似的吊了起來。一件條紋布浴衣,不曾系帶,松松合在身上,從那淡墨條子上可以約略猜出身體的輪廓,一條一條,一寸寸都是活的。世人只說寬袍大袖的古裝不宜於曲線美,振保現在方知道這話是然而不然。」「這女人比玫瑰更有程度了,她在那間房裡,就仿佛滿房都是朱粉壁畫,左一個右一個畫著半裸的她。怎麼會淨碰見這一類女人呢?難道要怪他自己,到處一觸即發?」這就是前面說的有些色情的片段。振保難以抗拒嬌蕊身體的誘惑,後來感受到了嬌蕊「孩子的頭腦」,心中的「騷動」就顯露出來了。
王嬌蕊的騷動簡單得多,文中看不出她肉體上的騷動——畢竟她是有夫之婦。她是有女主人氣質的女人,有著極好的交際能力,能把男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振保詢問她為何如此,她卻回答,學會了一樣本領便捨不得不用。保持曖昧是王嬌蕊的強項,在男女的感情上,最大的吸引力便是曖昧:比曖昧淺一些就是兩不相干,比曖昧深一些就是走在一起;前者沒有交流的理由,後者能說到無話可說,而似乎最好的關係就是中間若即若離忽遠忽近的「曖昧」。嬌蕊在曖昧中施展三十六計,而振保終未能夠逃出五指山。「如果你不調戲女人,她說你不是一個男人;如果你調戲她,她又說你不是一個紳士。」——這是許多人面臨的難題,振保是個典型;這也是許多人的利器,嬌蕊是個典型。
嬌蕊的騷動又深入一步,想要和振保結婚。她是為愛情的一類,即便振保明確拒絕她,她也未能夠撲滅「騷動之火」而堅持和王士洪離婚。我很佩服王嬌蕊,她能夠做到「真」,振保是最缺少「真」的,活得太累。兩人來的騷動來得兇,去得狠。
他們的這段感情由躁動所引起,又因嬌蕊是有婦之夫而罩上一層不道德的色彩。對於有夫之婦和有婦之夫來講,再遇到男女之情便只能算「豔遇」,文學作品尤其喜愛這種故事構造,但是古往今來道德文章太多了,寫別人未寫過的事就難了,難免轉入「變態」。《水滸傳》中故事就可作為例證,施耐庵將潘巧雲姦情中的男主角安排成和尚,偏偏讓「四大皆空」的和尚去做這等事。隱秘的感情總是最吸引人的,寫成文章都是精彩的,越打破規矩越能激起我們心底最深處的刺激感,那麼我們的心中是否都有成為「變態」的蛛絲馬跡呢?
孟煙鸝似乎也有「騷動」的蛛絲馬跡。孟煙鸝在家中的遭遇讓她似乎患上抑鬱症,而對待不滿的最有力的報復便是背叛——這也許是孟煙鸝的出發點,我覺得孟煙鸝和裁縫的感情不是振保和嬌蕊的那樣。孟煙鸝太寂寞,甚至「太」字都程度太淺了。她的騷動是打破寧靜的,不是在漁網中看到一條最大的魚,而是冰面上的有力一錘——不是為了獲取,而是渴求著破壞。
04將就的婚姻
他母親幾次向他流淚,要他娶親,他延挨了些時,終於答應說好。於是他母親託人給他介紹。看到孟煙鸝小姐的時候,振保向自己說:「就是她罷。」——這是振保結婚前的處境與選擇配偶時的隨意。我不相信優秀會成為一種習慣,卻相信將就會成為一種習慣,振保的婚姻便是將就著開始,將就著進行,最後噁心著將就,他一副蝨子多了不怕咬的樣子。振保不說離婚,遭受「家暴」的孟煙鸝也不說分開,就這樣將就,既讓人覺得可憐,又讓人生恨;可憐他們之間的虐待,恨他們遊戲人生。
將就的過程是最讓人揪心的,孟煙鸝與振保結婚時是剛剛畢業的學生,她與王嬌蕊所接受的知識和生活的氛圍完全不同。王嬌蕊是留學歸來,深諳禮節與撒嬌的技術,但孟煙鸝在這個方面卻與之相差甚遠,振保難免不將兩人比較,「登泰山而小天下,遊於聖人之門者難為言」,孟煙鸝和振保的結合本就不般配,不「門當戶對」,她理解不了紳士的需要,便滿足不了振保的需要。
振保將就這段婚姻的動機是維護自己「好人」的形象,即便振保在外宿妓。振保就是一個矛盾體,一方面讓自己的作為不出格,保證不失去已經獲得的東西,另一方面又駕馭不了騷動,為騷動所操控做出了違反第一個原則的事情。一面注意著自己的形象,一面又親手破壞著自己的努力。
孟煙鸝的將就出發點也是明顯的,怕不能維持生活應是最大的原因。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到孟煙鸝為了什麼能夠忍受如此待遇,而留在婚姻的囚籠裡。想到這裡突然想到一個可笑的話:人最大的痛苦是遭受精神上的痛苦。我覺得人最大的痛苦是肉體上的痛苦,精神痛苦反在其次,往往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是心靈,如我們用「如坐針氈」「心如刀絞」「刻骨銘心」等詞語形容心靈的痛苦,而這些心靈上的痛苦都在藉助肉體的摧殘來證明。
《圍城》的結尾留給讀者極大的思考空間,孫柔嘉還會不會回來,方鴻漸接下來會做什麼?《紅玫瑰與白玫瑰》也一樣留下了這樣的問題,振保究竟要做什麼樣的選擇?是拖泥帶水?是既往不咎?還是一刀兩斷?
張愛玲別出心裁地為振保和嬌蕊安排最後一次相見,這次相見振保流淚了,是為了以前的事情,為了現在的處境,我覺得兩者都有。書中是這樣寫兩人相會的:嬌蕊笑了一聲道:「我不過是往前闖,碰到什麼就是什麼。」振保道:「你碰到的無非是男人。」嬌蕊並不生氣,側過頭去想了一想,道:「是的,年紀輕,長得好看的時候,大約無論到社會上做什麼事,碰到的總是男人。可是到後來,除了男人之外總還有別的……總還有別的……」最後禪意芬芳的愛情流於世俗,成為心中的一道傷疤,而婚姻是一份事實。
振保問嬌蕊的第一句話是「怎麼樣?你好麼?」,分手的情侶、離婚的夫妻再會時的第一句話應該也是如此,帶著一絲惋惜,一些滑稽,沒有合適的身份,一人不深不淺地問,一人不尷不尬地答。那再見呢?再再見呢?再再再見呢?能如何問答?相見時的脈搏跳動幅度越來越小直至於無,舊故事便能壽終正寢,但難保新的故事有個好的劇本,能遇到好的演員。
你的故事是什麼樣?該是什麼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