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小說的最大特點在於，避開政治，永遠只談人性。這也是為什麼她的作品放到任何時代背景下，都能讓人產生共鳴的原因。《紅玫瑰與白玫瑰》就是這樣一部作品，其中一段話流傳之廣，以致於時至今日，都讓男主人公佟振保，成為男人婚姻心理的代言人。
也許每一個男子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
這不就是「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嘛。婚姻在很多男人看來，就是催花辣手，別管當初是紅玫瑰還是白玫瑰，最終都逃不脫歲月風雨的侵蝕。選擇紅玫瑰，還是選擇白玫瑰，自己的人生到底會不會有不同？張愛玲試圖在這本小說中給出答案。
01. 佟振保為什麼會拋棄紅玫瑰？
佟振保貧寒家庭出身，母親撫養他和弟弟長大成人。振寶很爭氣，靠自己勤學努力，留洋英國念了紡織工程。學成歸國後，在上海一家老牌外資廠做到高級經理，妥妥的鳳凰男。以世俗眼光看，佟振保絕對是個「好人」，靠自己搏出一片天地，善待老母兄弟，熱心幫助同事。
振寶和初戀女友玫瑰互相愛慕，但他知道周圍的人不會接受一個混血女孩做自己的妻子。在回國前的晚上，玫瑰情難自已，想委身于振寶。可佟振保只是擁抱和吻了玫瑰，振寶很滿意於自己的坐懷不亂，可時間一久，不免又後悔起來。
在佟振保按部就班的人生規劃中，紅玫瑰王嬌蕊的出現，絕對是個意外。她是南洋華僑的女兒，是振寶朋友的妻子，也是振寶落腳上海時的女房東。
王嬌蕊有著成熟女性的慵懶與性感，卻有著孩童般簡單的腦袋，這種又欲又純，讓佟振保控制不住自己，陷入了與嬌蕊的愛情，哪怕是明知「朋友妻，不可欺」。
陷入熱戀的王嬌蕊告訴振寶，她已經寫信告訴丈夫自己和振寶之間的情事，振寶表面上沒說什麼，可心裡卻害怕起來，認為嬌蕊原不該如此。
一次兩人在去看電影的路上，偶遇的朋友有意無意地打量嬌蕊後，讓振寶更堅信和朋友妻子的感情不被世俗所容。很快佟振保去意已決，任憑王嬌蕊抱著大腿哭著挽留，但郎心似鐵，不可挽回。
如果這麼怕事，當初就離「小妖精」王嬌蕊遠遠的，一直做他的正人君子就好。可書裡很清楚地寫了，早在嬌蕊試探振寶前，振寶初次見到嬌蕊，就已經動了肉慾之心。他甚至把嬌蕊洗完澡落在地上的頭髮撿起來，放進自己口袋裡。
振寶是自私而脆弱的，作為一個鳳凰男，自己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怎麼能因為男女不倫之情而讓自己名譽受損呢？所以他第一時間抽身離開，往日情愛一筆勾銷，這種決絕一如當時拒絕初戀女友玫瑰一樣。
02. 拋棄紅玫瑰，也無白玫瑰
結束了和王嬌蕊的情人關係後，母親給振寶相中了一位家道中落的大家閨秀孟煙鸝，大學畢業。佟振保雖不曾對她動心，可依然覺得這是可以作為妻子的人選。
無愛的婚姻生活味同嚼蠟，孟煙鸝在振寶眼裡，既沒有風情，又沒有共同語言，甚至連操持家務和待人接物都不合格，佟振保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在外宿娼，作為對自己拒絕玫瑰和嬌蕊的補償。
孟煙鸝一天都沒有做過白月光，從來都是衣服上的飯黏子。糟糕的婚姻生活，讓佟振保忍不住懷念起他胸口的那顆硃砂痣，那個熱烈奔放的紅玫瑰王嬌蕊。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果然，在一趟電車上，振寶碰見了前女友王嬌蕊。多年不見，王嬌蕊也變成身材略胖的中年婦女，妝扮豔俗。紅玫瑰凋謝了，現在成了一抹蚊子血。
振寶和嬌蕊寒暄過後，問起她和現任丈夫的感情，嬌蕊說愛自己的先生。
是從你起，我才學會了怎樣愛。認真的愛到底是好的，雖然吃了苦，以後還是要愛的。
就是這樣一個不再明媚動人的中年婦女，卻讓振寶感到難堪的妒忌，在公共汽車的鏡子裡，振寶看見自己的眼淚刷刷地流下來。他覺得這種會面如果必須有人哭，也該是那個被拋棄的女人哭才對，可是他竟不能止住自己的眼淚。
振寶原本以為離開嬌蕊，找到一個更適合自己，或者說是在大眾眼裡更適合自己的女人，才是自己人生道路上的正確選擇。不曾想那個被自己拋棄的女人，早已用自己的包容與堅韌，在生活中獲得新的力量，而自己卻在一團亂麻的婚姻中喘不過氣來。這不是對振寶自認為正確選擇的嘲諷嗎？
用過去映照現在，我們才能發現，原來生活竟然是這樣一場讓我們始料未及的騙局。
而對佟振保最大的諷刺，來自於他意外發現自己那位看起來純良天真的聖潔妻子，出軌了一個下賤的瘌痢頭裁縫。
王嬌蕊曾經在振寶面前嬌滴滴地說，「我的心就像一個公寓，裡面可以住很多很多人」，佟振保有些膽怯地問：「你的公寓裡有沒有一個房間是我的」？熱情而魅惑的女人或許他沒有把握完全拿捏住，而現在像孟煙鸝這樣寡淡無味的女人都給自己戴綠帽，是可忍孰不可忍？佟振保索性破罐破摔，公開狎妓，只差把女人帶到家裡。
03. 男權社會裡婚姻的虛偽與無奈
有人說，既然婚姻這麼不幸福，幹嘛不離婚呀？
會問這個問題，說明你還不理解佟振保的為人。離婚，那就跟他對朋友妻下手一樣，不被他認為的社會正統力量所認可，是讓自己名譽受損的事情。
張愛玲在《紅玫瑰與白玫瑰》中，第一次以男性為視角，來看待愛情與婚姻。佟振保小心地規劃了他的學業事業和婚姻，可是到頭來發現自己所有自以為正確的規劃，竟然都是生活對自己的嘲諷。
王嬌蕊為愛情努力過，對於大家閨秀出身的她，婚內出軌也是極不名譽的事情，如果論失去，她失去的不會比佟振保少，可是她飛蛾撲火般地愛過了。
孟煙鸝渴望愛情，哪怕只是男人的溫情也好，既然在自己丈夫身上得不到，她就和癩痢裁縫好上了，她別無選擇。這是她在死氣沉沉的婚姻中的一種掙扎。
在一個以男性為絕對主導的舊社會裡，再玩女人，佟振保也算不上壞，他只是自私，保守和懦弱。他既沒有嬌蕊一樣面對愛情的純粹熱烈，也沒有打破婚姻樊籠的勇氣。他最終被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裹挾著，繼續在婚姻的泥淖中做個「好人」。
自己選的路，哪怕腳走出了血，就算爬也要爬完。
佟振保曾經擁有過紅玫瑰，可是硃砂痣終究成了蚊子血。佟振保從來沒有擁有過白玫瑰，白玫瑰從一開始就只是他對於婚姻的美好想像，以及想像破滅後，繼續麻痺自己，和在外人面前塑造「好人」人設的說辭。
陷於泥淖無法自拔時，我們都曾想過逃離，希望一切歸零後重新開始。可是終究發現自己無處可逃，打斷骨頭連著筋。一個人永遠無法完全否定自己的過去，沒有那些過去，哪有現在的自己。佟振保再對婚姻不滿，卻沒法子毀了它，聽起來真是無奈。
玫瑰和王嬌蕊，都曾經試圖甦醒過佟振保的生命，但是都被他拒絕了。也許到了最後，振寶才會明白，生命中最珍貴的，就是那種飽含力量的熱烈與激情。可惜的是，佟振保的人生已經定型，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他的無奈與遺憾，不也是我們很多現代人都會經歷的嗎？
回到文章開頭的問題，選擇紅玫瑰還是白玫瑰，人生到底有什麼不同？
振寶當初如果選擇王嬌蕊，以他的性格肯定承受不了婚後旁人的指指點點，兩個人在一起也未必幸福長久。人生的難題就在於選擇，從來沒有真正確定性正確的選擇，都是人在此時此刻各種權衡後，一種當時看來相對最優的選擇。可結果如何，只有生活能告訴你。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而已。
當白月光變成飯黏子，硃砂痣變成蚊子血後，男人默默在心裡最深處追憶過往，想想「老子曾經如何如何」，於是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似乎又回來了。哎，還是張愛玲說的：「這世上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但人們還是要試著去相愛，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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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瑩潔時光，陪你聊感情事，說風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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