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池遠之 編輯/玫瑰 圖片/花瓣網
我們都需要關係,而關係究竟是什麼?它給我們帶來了什麼?我們在關係中對抗的,渴望的,是否真的跟關係對面的那個人有關?彼此破解了關係的奧義之時,是否即是緣盡之時?
這或許是一個蒼涼的答案。
|| 《俄狄浦斯和斯芬克斯》,法國畫家古斯塔夫·莫羅
希臘神話中,斯芬克斯(獅身人面的怪物)問俄狄浦斯(殺父娶母的底比斯王子):「什麼動物早晨用四條腿走路,中午用兩條腿走路,晚上用三條腿走路?」
俄狄浦斯回答道:是人。
被識破了謎語的斯芬克斯遂跳崖而死。
斯芬克斯的狡猾,也是高明之處在於,問題的答案指向答者自身——即人類究竟有沒有認清自己的能力。
斯芬克斯與俄狄浦斯的關係,可以說是人類的所有一對一關係的隱喻。關係的雙方既是斯芬克斯,也是俄狄浦斯,既是出題人,又是答題人。關係的實質即是在對方給出的謎題中發現自身;而一旦識別了自身——就像斯芬克斯跳崖那樣——關係便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就像行走在鏡子迷宮中,所遇見的每一個人,都是自己的鏡像。這個現象,在佔星學中,被稱為「投射」。
也就是說,意識的主體(我)通過識別對象(鏡子),得到了對主體的認識(鏡像)。這就是最原始的投射,即通過我,識別「你」,通過「你」,建立「我」。有 「我」的聰明,必得有「你」的愚蠢。有「你」的美麗,才有「我」的醜陋;有 「我」位於東,必得有「你」位於西。有「你」存在於過去、未來,才有「我」存在於現在。
但這樣一種借外物確認的「我」,就是真的我嗎?我們都知道,鏡子中的鏡像,看上去像本人,實際卻並不是本人。
A通過識別B,得到了對自己的認知C。再以C為起點,識別 D,又得到了對自己的認知E……在這樣的無限循環下,主體與對象均迷失在無窮無盡的鏡像之中,與本來的真相所去甚遠。
一個更為奇妙的現象是:當兩個「正常人」相遇,建立關係,兩個「我」均要辨認對方來建立自己,又要從「我」來認識對方。好比兩面鏡子挨到了一起,他們之間的鏡像來來回回,無限重複著。
他們再也分不清,誰是「你」,誰是「我」,更談不上破除假我,識別真我了。
為了應景,我設計了兩個謎題請你回答。
妻子在家洗碗,失手打碎了一個碗。丈夫見此情形,一股無名火冒起,便破口大罵。請問:這是誰的憤怒?
表面上看似是丈夫的憤怒,實際上可能是妻子的。在妻子的意識根源和早期經驗中,可能為自己設定了一個「溫良賢淑」的形象。受困於這個自我虛像,她無法發洩憤怒,只能無意識打碎碗,藉由丈夫對自己發火來表達憤怒,這樣她既宣洩了不滿,又使得「溫良」形象得以維持。
這是投射的第一種運作方式:被「我」否定的部分,借「你」來補充。
妻子在家洗碗,失手打碎了一個碗。丈夫見此情形,一股無名火冒起,便破口大罵。請問:這是誰的憤怒?
是妻子的憤怒嗎?不,再進一層,仍然可能是丈夫的憤怒。丈夫為了配合妻子的投射,成為了妻子憤怒的出口,但這並非是他的本願。在意識底層,丈夫試圖對抗自己扮演的這個憤怒角色,拒絕成為妻子的投射工具。可是,一旦這種對抗發生,會帶來丈夫人格內部的不完整和分裂,於是丈夫只得將「被迫憤怒的形象」投射給妻子,讓自己的憤怒有一個客觀的表達對象,逃避內在的撕裂與對立。
這是投射的第二種運作方式:當兩個相悖的「我」發生對抗時,將其中的一個投射出去,給予一個客觀對象,將內在衝突轉變為外在衝突。
複雜而微妙的投射關係,為覺知帶來了一個難點——在關係中,永遠無法得知一個情緒或議題的真正來源。換句話說,一旦兩個人進入關係,他們就成為了情緒和議題的共同分有者。
但我們有佔星學這個巧妙提示,幫助我們尋找問題的答案。
❶ 如果星圖集中呈現了某種特質,而你並不具備那種特質:觀察你的伴侶、朋友,看看這種你缺乏的特質,是否在他們身上普遍呈現。
❷ 觀察星圖中與土星、海王星、冥王星成緊密相位的行星。覺察自己在那一個行星所象徵的能量領域,是否被壓抑、渙散、割除。
❸ 覺察自己在意識層面的性別認同。認同柔美、感性等陰性特質的,觀察星圖中的太陽和火星,觀察自己是否活出了陽性力量;認同剛強、理性等陽性特質的,觀察星圖中的月亮與金星,觀察自己是否活出了陰性力量。
對自己的某個面向缺乏認同,便很有可能使其流浪在外部世界,形成「否定投射」。
❶ 觀察星圖中七宮、十二宮的宮內星、宮主星,以及這些行星涉及的星座、相位。七宮是「他人」的領地,勢必與自我互相挑戰;十二宮則是意識的墳場,深藏著情緒、記憶和念頭。七宮與十二宮,分別象徵公開的敵人和秘密的敵人,它們涉及到的面向,很可能形成「對抗投射「。
❷ 觀察星圖中緊密的挑戰相位(如對分相、四分相)。這些意識中互相矛盾、難以整合的部分,很可能讓我們徹底站在一端,將另外一端投射出去。
例如:一個人擁有土星和天王星的對分相。在這個相位中,保守、傳統的力量與前衛、革新的力量互相對立。如果前者壓制了後者,則此人可能成為一個不允許員工穿新潮服裝的老闆,如果後者壓制了前者,則此人可能成為一個黑掉保守黨網站的極客。其實,這都是意識為了追求完整,設計出的補償方案。
俄狄浦斯雖然破解了斯芬克斯之迷,知道謎底指向自己,卻並未識破自身的真相。受命運捉弄,他殺父娶母,自刺雙目,流落他鄉,直至回歸歐墨尼得斯的聖地,在神的召喚下消失。
「被禁止的秘密不該用語言觸及……現在,很奇怪,我又成了你們的嚮導。「最後,他留下這句話。
我們有理由相信,在俄狄浦斯生命的最終回,他觸及了某些真正的答案。這不禁使我想起,一個佔星師好友反覆思索的問題:我們為什麼需要一段關係?
如果關係僅僅作為投射的場所,是我們的修煉地,幫助我們認識、補充自身。那是不是說,關係的雙方尋得真相,達成完整之日,便是緣散之時?
那秘密之所以被禁止,可能因為,它是個蒼涼的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