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那種見了喜歡的書就邁不動步的人,當窮學生那會,在書店見了喜歡的書,不捨得錢,就一趟又一趟地去書店,結果大都是一狠心買下來。
工作了,手頭寬裕些,更是瘋狂買書。
買了書,一時沒時間看,過後,都忘了。我有一位常寫書評的朋友更有才,她買書經常買重,買重了就送人。而我好在買重的時候不多,倒是,買過之後常常忘記,所以,在家裡搗動書時,常有意外收穫。我外甥女就笑話我,說買了書不看,因為書架上有不少沒有拆封的。
後來,我發現,喜歡收藏書,書多到讀不過來的程度,竟然並非極少數。
季羨林說,他的藏書發展到填滿了幾間房子。
我究竟有多少書,自己也說不清楚。比較起來,大概是相當多的。搞抗震加固的一位工人師傅就曾多次對我說:這樣多的書,他過去沒有見過。學校領導對我額外加以照顧,我如今已經有了幾間真正的書窩,那種臥室、書齋、會客室三位一體的情況,那種「初極狹,才通人」的桃花源的情況,已經成為歷史陳跡了。有的年輕人看到我的書,瞪大了吃驚的眼睛問我:「這些書你都看過嗎?」我坦白承認,我只看過極少極少的一點。「那麼,你要這麼多書幹嘛呢?」這確實是難以回答的問題。我沒有研究過藏書心理學,三言兩語,我說不清楚。我相信,古今中外愛書如命者也不一定都能說清楚,即使說出原因來,恐怕也是五花八門的吧。
翁貝託·埃科的《帶著鮭魚去旅行》一書言:
很多跟我相同處境的人都會碰到——那就是,一般擁有相當可觀藏書量的人(比如我吧,我的書已經多到任何走進我房子的人都會第一個注意到,事實上它們早就佔據了所有的空間),當他們家來客人的時候,那些人一走進門就例行公事地說:「喲!好多書啊!請問你都讀過了嗎?」最初我還以為,典型不讀書的文盲才會間這種問題,此種人家裡照例只有兩排書,包括五本平裝簡易世界名著和分期付款購買的兒童大百科全書。但經驗告訴我,很多我們以為還有點剄化水準的人也會說這種話!他們仍舊認為,書架不過是個裝「已讀」文本的儲物架,圖書館在他們心目中可謂是個倉庫。
那麼,翁貝託·埃科是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的呢?他調侃道:
當你非回答那個有關藏書的問題不可時,你則會覺得面部僵硬,下顎堅挺,大量冷汗沿脊椎流瀉而下佔一般來說,過去我都用一種輕蔑、嘲諷的口吻回答:「這個麼,其實我一本都沒讀過呢,否則我幹嘛把它們堆在這兒呀。」但這麼作答很危險,因為它顯然會招來那些進一步的自以為是的追問甚至審問:「那麼你讀完的書又放在哪兒呢?」經典的答案是羅伯託·雷迪常說的那句:「那些讀完的麼?因為這裡放不下,就都放到撒哈拉沙漠去了。」基本上這會震懾住對手,讓他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但我個人覺得未免太殘忍了,而且會把人嚇呆。現在我都採取先封后殺的擊劍招式:「哦,這些只是我本月底前要讀完的書,其他都放我辦公室裡了。」這種答案一方面暗示了某種無限廣大的閱讀計劃,另一方面的潛臺詞則是:「我很忙,你可以滾蛋了。」
我認識一位編劇,他也是一位購書狂,別人問他,買這麼多書,你看得過來嗎?他無數次在心裡嘀咕:關你什麼事!
可見,愛買書,大概是讀書人的一種癖好吧。這跟喜歡打球的多買球拍,喜歡釣魚的多買漁具,沒什麼不同。
當然,也有不少只愛買書,但不怎麼讀書的。
愛到痴迷,慢慢就成了一個癖。但,不能僅僅看到藏書的浪費,而忽視了更重要的問題——那就是投入,時間與金錢的雙重投入。抽菸喝酒不浪費嗎?儘管總被勸阻,人們還是樂此不疲。抽菸喝酒,對身體還有明顯的害處呢。
我認為,一個人的心思在哪裡,他的時間花在哪裡,那麼,哪裡就是他的人生與成績。
張泉靈在回北京大學面對母校的校友演講時說:「這麼多年裡我和青年學生交流的時候,有的人會跟我說這樣的話:其實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自己喜歡的職業呢?有多少人會把自己喜歡的事情變成自己終身的事業呢?你是很幸運的。我通常的反駁是這樣的:如果你考大學時選的專業不是你喜歡的,而是你父母喜歡的;你的選修課不是你喜歡的,而是拿證多、學分好得的;你求職不是挑你喜歡的,而是待遇好的,請問,你選擇時從未拿喜歡當事,憑什麼你會從事喜歡的職業呢,並且成為終生的事業呢?憑什麼呢?」
選擇不會騙人。讀不讀書,會不會讀書,其實,早就埋藏在一個人的選擇裡。只是,有些人不大願意承認罷了,人總是愛自欺欺人。
我家裡書太多,書架放不下,我就見縫插針,這也放幾本,那也塞幾本。把家裡弄得很不規整,家人總是嘟囔我,無奈,我只得定期清理,送人的送人,能賣掉的賣掉。然而,當我需要用某本書而到處翻找不著時,我就後悔了。
其實,有些書,還是需要收藏的,對於好書而言,不是看一遍就拉倒了,而是需要反覆看,有時還需要查閱。書多,閱讀機會自然也會增多。比如,前幾年我看過石晶晶、周蓓合著的《走近院士》一書,覺得其中有意思的是,書中記錄的幾位院士大都出生於書香家庭。繆昌文院士雖出生在一個小村莊,但他的父親和祖父都是讀書人,祖父是當地有名的私塾先生,父親也是個教書匠。王夢恕院士的家堪稱書香世家,他的祖父是清朝宣統年間小有名氣的才子,父親學習法語多年,後在隴海鐵路任職。在戰爭流亡中,王家的一箱書籍始終不肯丟棄。這一個有《資治通鑑》《道德經》《康熙字典》《石頭記》《西遊記》等整套的線裝古書以及外文書、科技書的箱子,對王夢恕的啟蒙與成長起到了巨大的作用。齊康院士的父親就是建築師,他父親有著豐富的藏書,並訂閱了20多年的國外各類建築雜誌,在這樣的環境薰陶下,齊康和他的哥哥們都走上了工程技術之路。
張之洞說:「買書勿吝。田谷之利,不及什一。商賈之利,止於三倍。典籍之利,淑身興宗,化愚為賢,子孫永保,酌之不竭。一卷之書,有益天下,此其為利,不可勝言。節衣縮食,猶當為之。惟買書須得其門。若無通人可訪,則常過書肆,流觀架上名近雅馴者,索取翻檢,要籍精本,必時遇之。即使買而不讀,果於此道篤好,子孫亦必有能讀之者。」(《張之洞全集》)即使買了不讀,子孫必會有能讀的,倒也是一句實話。
史蒂芬·克拉生所著的《閱讀的力量》一書指出,研究結果支持一個眾所周知的道理:當書很容易取得,當環境中充滿讀物時,閱讀就很容易發生。家中是否是個充滿讀物的環境,與孩子的閱讀量相關:讀得越多的孩子,家裡通常有越多的書籍。研究者請一些準教師回想自己在童年與青少年時期的閱讀習慣。說自己年輕時不太喜歡閱讀的12位準教師都生長於缺乏書籍的環境;10位說自己小時候便熱愛閱讀的準教師都生長在充滿書籍的環境中。
胡適說:「根據我個人幾十年來找書的經驗,發現我們過去的藏書的範圍是偏狹的,過去收書的目標集於收藏古董,小說之類決不在藏書之列。但我們必須了解了解,真正收書的態度,是要無所不收的。」(《找書的快樂》)按照胡適的說法,我收藏的書,還遠遠不夠呢,只可惜,買書的錢還在其次,藏書的地方則沒有了。當然,也還是因為沒那麼多錢買個大房子裝書。
正如有網友所言:藏書,其實,是在拼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