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成長,是每一個人走向廣闊人生的第一道起跑線。
原生家庭的影響必然會在我們的人生中留下或深或淺印痕。只不過,有些人的印痕是快樂而美好的,有些人的印痕卻帶著一種深深的疼痛,那是一種對人性的懷疑和對未來人生的深深的恐懼與憂慮。
《鐵皮鼓》就為我們講述這樣一個故事,一個在生命的成長中被家庭的情感陰影與時代的戰爭陰霾打上深深印痕的少年奧斯卡的成長故事。
《鐵皮鼓》的作者君特·格拉斯。1944年尚未成年的格拉斯被徵入伍,1945年負傷住院。戰爭結束時落入美軍戰俘營。戰後曾從事過各種職業,先當農業工人,學習過石雕和造型藝術,後成為職業作家、雕刻家和版畫家。
格拉斯是當代聯邦德國的重要作家,因其語言新穎,想像豐富,手法獨特使他在當代世界文學中佔有一定地位。1959年,31歲的格拉斯完成了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鐵皮鼓》。小說在歐洲引起極大的反響,並在四十年之後的1999年為他贏得了諾貝爾文學獎。
接下來就讓我們跟隨作者的敘述一起走進《鐵皮鼓》的故事裡來吧。
01奧斯卡的童年
小說的主人公奧斯卡是一個剛一出生就能理解一切的神童。他的祖父科爾雅切克原本是一個縱火犯,在逃亡的路上因為鑽進了卡舒貝鄉村的一個農家女安娜的長筒裙子底下躲過了警察的追捕,後來成為她的丈夫。他們一起生下了奧斯卡的母親阿格內斯。
阿格內斯從小和他的表哥揚·布朗斯基一起長大,共同居住在一個房子裡,後來成了彼此的情人。他們的關係直到奧斯卡名義上的父親馬策拉特出現,娶阿格內斯為妻。
在他們結婚後,作為護士的阿格內斯依然和表哥保持著情人的關係。馬策拉特是但澤城的一個雜貨店的老闆,他對妻子百依百順,對妻子和揚·布朗斯基的親密關係並不以為然,而且把他當做親密的朋友,三個人經常一起共同聚會、遊戲,出玩。
奧斯卡就是這個時候出生的。但在他三歲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對成人世界的複雜關係非常厭惡,所以他決定不再長個子,讓自己永遠停留在了三歲的身高九十六釐米。
他假裝將自己摔下了地下室的樓梯,以此作為自己停止生長的理由。而父親馬策拉特則因為沒有關好地下室的門成了妻子永遠討伐的對象。因為他們的兒子奧斯卡不長個子了。
也是在奧斯卡三歲的時候,他的母親許諾送他一面鐵皮鼓。後來這面鐵皮鼓成了奧斯卡生活的全部內容。
他為此還擁有了一種用嗓子唱碎玻璃的超能力。
當別人試圖讓他停止敲鼓,要奪取他手中的鐵皮鼓的時候,他就會放聲大叫,發出尖細的高音,周圍千萬米之內的玻璃幕牆、窗戶玻璃、玻璃製品瞬間都會一一粉碎。同時他還擁有在玻璃表面上用聲音雕刻出花紋的技能。
因為奧斯卡的特異功能,母親不知道為此給別人賠償了多少玻璃。同時,母親不得不每隔一兩周就帶他到一家唯一出售鐵皮鼓的玩具店購買奧斯卡需要的鐵皮鼓。因為阿格內斯漂亮迷人的長相,玩具店的老闆常常以幾乎等於白送的價格賣給奧斯卡鐵皮鼓。
而在母親帶領奧斯卡每次買鐵皮鼓的旅途中,她都會將奧斯卡放在玩具店裡,自己偷偷地前去一家揚·布朗斯基長期租下的旅館和他幽會。奧斯卡對母親的行為瞭然於心,卻並不拆穿。其實,在奧斯卡的內心,他一直覺得揚·布朗斯基才是他的真正父親,因為他能感覺到他們之間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
其實,只有三歲身高的奧斯卡,從一出生,就對父母與舅舅之間的畸形的情感存在著深深的疑慮,因為母親與揚·布朗斯基的情人關係,給這個家庭蒙上了一層濃厚的陰影。
由此作為一個兒童的奧斯卡無法擁有對自己生命的確定性理解,他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父親是誰,便不能確定自己的血脈淵源,確定自己要把內心的愛去投放在那個親人的身上才是正確的。
所以,他拒絕成長,其實只是拒絕面對一種畸形的家庭關係,拒絕一種自身無法掌握的情感關係,拒絕一份無法掌握的帶有不確定性的人生。這便是原生家庭帶給每一個人的一份原罪。
我們每一個人從一出生就需要一份確定的親情關係,來為自己的人生起點定位。他需要知道,自己來自哪裡,要從哪裡出發,如此他才能知道自己將要走向哪裡?
02流浪與愛情
奧斯卡生活的這座城市但澤,此時正值一戰之後,希特勒納粹勢力在德國開始抬頭的階段。因為處于波蘭和德國的交界上,但澤城此時正屬于波蘭所有。但希特勒已經對整個波蘭虎視眈眈。整個國家的形勢處於一種極其微妙的狀態。
奧斯卡的母親與自己的表哥的幽會,經常就在奧斯卡的眼皮子底下進行。只有她的丈夫馬策拉特始終被蒙在鼓裡。這讓奧斯卡的內心極度憤恨不平。可是他又知道揚·布朗斯基很可能是自己真正的父親。所以,奧斯卡的內心時時被這種複雜的矛盾情感所煎熬。
也就是這個時候,奧斯卡的母親突然發現自己又懷孕了。同時她冥冥中也意識到了奧斯卡對自己與表哥關係的猜疑和複雜的情緒。奧斯卡的母親是一位較傳統的女性,因與表兄的婚外情常感內疚。懷孕時她一見鯉魚便會嘔吐,物極必反,竟猛吃生魚,因此中毒最終死在了醫院裡。
失去母親之後的奧斯卡,開始了他人生之中的流浪生活。在此期間奧斯卡為了讓自己學會文化知識,跟隨他們五層公寓樓上的音樂師和小號手邁恩學習音樂,跟隨一個不能生育的麵包房鄰居格蕾欣學習文字和閱讀。
這個時候,他的名義上的父親馬策拉特為了讓雜貨店繼續經營下去,招聘來了鄰居的女兒瑪利亞,一個只比奧斯卡大一歲的十七歲的女孩來經營雜貨店。同時,她還負責照顧奧斯卡的生活起居,幫助他洗澡、更衣。
雖然奧斯卡只有三歲兒童的身高,可是他的身體發育正常。十六歲只有九十六釐米身高的奧斯卡因為和瑪利亞朝夕相處,一起經常出入浴場,因為身體的接觸產生了性愛。
那是奧斯卡人生中第一次愛情,但快樂並沒有持續多久,瑪利亞就被他的父親馬策拉特佔為己有,接著成了馬策拉特的妻子,也成了奧斯卡名義上的繼母。更奇葩的是,瑪利亞緊接著生下了兒子庫爾特。實際上,這個孩子在更大的成分上是奧斯卡的兒子,但此時的奧斯卡卻要成為他的哥哥。
這是何等的黑色幽默啊!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納粹勢力開始到處蔓延,希特勒很快佔領了但澤走廊,讓它成為出擊波蘭的通道。父親馬策拉特經不起盅惑,很快加入了納粹,當上衝鋒隊小隊長,奧斯卡的生父揚·布朗斯基則在波德戰爭期間,因參加過保衛一所波蘭郵電局的戰鬥,後來被納粹處死。
歷經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奧斯卡又憤怒又悲傷。一個偶然的機會,奧斯卡又認識了一個侏儒雜技團的老闆貝布拉,還有貝布拉美麗的妻子羅思維塔·拉古娜,他們在知道了奧斯卡的超能力之後,極力邀請他參加自己的藝術團,前去前線慰問勞軍。
後來奧斯卡逃了出去,前去與貝布拉會和,在前線的藝術團裡因為唱碎玻璃的超能力和精湛的鐵皮鼓藝術成為藝術團裡明星,也成為貝布拉賺錢的機器。
貝布拉甚至將他的妻子送給了奧斯卡,拉古娜和奧斯卡兩個一起出雙入對,在愛情和事業的輝煌裡享受了一段美好的人生。
在事業輝煌的頂峰,奧斯卡還是想起了但澤城的瑪利亞和庫爾特。於是,在一個夜晚,他告別了貝布拉和拉古娜,坐火車回到了但澤城。參加他的親生兒子庫爾特三歲生日,送他一隻鐵皮鼓,兒子卻毫無興趣。
奧斯卡很失望,遂與瑪麗亞來到教堂,將鐵皮鼓掛在耶酥像的身上。他覺得自己就是耶穌的繼承人,開始收門徒。他用自己的超能力成為一個叫「撒灰者」的青年團夥的領袖,在暗中指揮他們專門盜取黨衛軍的各種物資、金錢和軍火。後來這個團夥被警察破獲的時候,因為奧斯卡只是三歲的無知小孩,很快就被馬策拉特領回去了。
這時反攻的蘇軍進入但澤城。馬策拉特為了掩蓋身份,急忙將黨衛軍的領章摘掉,塞到奧斯卡手裡,卻被奧斯卡重新遞到他手裡。馬策拉特忙中出錯,將領章塞進嘴裡,卻被別針卡住了喉嚨,最終被蘇軍發現擊斃。
在馬策拉特的葬禮上,奧斯卡將鐵皮鼓扔進墳墓,自己也掉了下去,無意中後腦被一塊石頭擊中,身體開始長高,達到一點二一米。但他不得不為此忍受身體生長過程中的劇烈疼痛,結果變成胸凸背駝的羅鍋。
經歷死亡,親歷死亡,尤其是經歷自己至親的人一個個從自己的身邊離開,這是我們每一個人人生中的第二次成長。因為從此我們必須直面自己的人生。
奧斯卡看著自己的母親去世,看著自己心目中的父親和養父相繼死亡。當他必須直面自我的人生的時候,也就是他必須成長的時候。此後,他必須直面自己的人生和自己將要面對的死亡。這也印證了一句話,那就是我們的親人的每一次去世都是抽調了我們與死亡之間一塊擋板。
而對愛情的體驗,對生命情感的另一種感觸和血緣關係的延續,則確保了奧斯卡站立在這個世界上的另一份穩定性。那就是奧斯卡此刻隱隱中有了一種牽掛,對瑪麗亞的牽掛和對兒子庫爾特的牽掛。
這才是生命真正的真諦。生命從來都不是冷冰冰的一種理性存在,而是一具具有血有肉、有感觸有溫度的鮮活的肉體相互之間的碰撞與催生。
03孤獨的奧斯卡
蘇軍進入但澤城後,瑪利亞經營的雜貨店也被別人佔領了。為了活下去,瑪利亞和兒子庫爾特開始在黑市上倒賣人造蜂蜜。因為德國馬克嚴重貶值,人民只有以物易物,以此來維持生活。
奧斯卡為了生活下去,重操舊業,組織樂隊用鐵皮鼓演奏來謀生。但是困難重重,後來,他在墓園碰到了一個經營各種墓碑的老頭。老頭缺少能夠在墓碑上篆刻死者銘文的助手,奧斯卡的一手精湛的書法派上了用場,他的生活獲得了極大的改觀。
同時他還在黑市交易被當局取消的情況下,不斷接濟瑪利亞和庫爾特的生活。在墓園工作期間,奧斯卡重逢了曾經和貝布拉在一起的軍官,由此認識了軍官的女友,身高一米七八的女模特兒烏拉。
此後,奧斯卡跟著烏拉做裸體模特,由烏拉當裸體聖母,大腿上坐著身高一米二一、雞胸駝背的裸體奧斯卡充當聖嬰耶穌,把靈感灌輸給新潮畫家,創作了一幅《四九年聖母》。
奧斯卡向瑪麗亞求婚遭拒絕後,復又追求單戀未曾見過一面的女護士道羅泰婭姆姆,性壓抑驅使他幹出荒唐事,深夜闖進了道羅泰婭姆姆的衛生間,結果當眾出醜。
後來,他和同是房客的鄰居克勒普一起組織三人爵士樂隊,在洋蔥地窖目睹戰後精神壓抑的群體,在這無淚的世紀靠切洋蔥辣出圓滾滾的淚珠,以此得到感情宣洩。
「西方」演出公司把他捧成鼓手明星,公司老闆原來是善於在政治上見風使舵的侏儒貝布拉。貝布拉死後留給奧斯卡大筆財產。奧斯卡富了但心中空虛,他牽狗散步揀到一個戴戒指的無名指,便把它浸在盛酒精的大口瓶裡對之朝拜懺悔,原來這是被情敵謀殺的道羅泰婭姆姆的無名指。
奧斯卡讓想出風頭的朋友維特拉到警察局去報案。他被捕時自稱「耶穌」,他的意圖就是為了得到一片淨土——護理和療養院裡的白漆欄杆的病床。
在被警察抓獲之前,奧斯卡開始了自己短暫而又漫長的逃亡歷程,雖然他知道自己最終會被抓獲,卻毫不以為意。在逃亡路上,他回顧自己前半生的經歷,往事歷歷,那些他生命中逝去的人開始一一在他的腦海中湧現。
後來終於等到警察抓獲了他。他如願以償地獲得了一張護理與療養院裡的白漆欄杆病床。道羅泰婭姆姆原來是被她的女同事所殺,目的只是因為她阻礙女同事與博士醫生的見面機會。奧斯卡無罪釋放,但還是住在了護理與療養院裡,只是允許瑪利亞和克勒普等幾個朋友前來探望。
他在護理與療養院的病床上,奧斯卡讓克勒普找來清白的紙,一邊敲著自己的鐵皮鼓,一邊寫下了自己前半生的故事。只是自從他跌入墳墓,開始長個子的那一刻起,他唱碎玻璃的超能力就已經消失了。但是,他卻獲得了無人能超越的用鼓聲奏出令每一個聽到的人都為之落淚的演奏能力。
《鐵皮鼓》是君特·格拉斯長篇小說「但澤三部曲」之一,也是其中最為成功的一部小說。從一生下來就無所不知的奧斯卡,他身上的超能力和能看透一切的全知視角,恰似為我們打開了靈魂的天靈蓋,以一種醍醐灌頂的寓言方式講述了他的成長史,也為我們提供思考與啟發。
心理學家埃裡克森提出,從成年期開始,人除了完成自己本身的成長任務,其實還肩負著另一個巨大使命:去補完童年缺失的品質,讓自己成為一個更完整的人。
每個人的童年都或多或少有缺陷,時間能讓我們淡忘曾經痛苦,卻無法改變這些經歷在我們人格中投下的陰影,唯有選擇正視並療愈過去,我們才能踏上重建內心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