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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詩婷
歷史的缺漏處被加進想像的註腳,誕生出野史這塊旖旎的補丁。放眼一眾晚清野史,英國爵士埃蒙德·巴恪思的自傳體回憶錄《太后與我》絕對是不容錯過的一隅。由於其內容放蕩、真假莫辨,直至2009年前後,被塵封了68年之久的《太后與我》才首度推出簡體中文版,旋即驚起一灘鷗鷺。
坦蕩如砥、細緻入微的情色描摹是引發轟動的主因,巴恪思在回憶錄中追憶自己與慈禧太后的風流韻事,描繪了大量清廷內外腐敗的縱慾場景。在身為慈禧男寵的巴恪思筆下,以李蓮英為首的一眾近臣比起官員來更像個馬戲班子,為了滿足慈禧太后難填的欲壑而前後奔走、勞頓不堪。
譬如其中的一章寫慈禧忽然興起,坐轎出宮,命人帶她進了滿清高官常流連光顧的男伶妓館;一眾太監簇擁著她闖將進去,平日在朝內道貌岸然的臣子嚇的失措、一個個周身赤裸匍匐於地。慈禧見到這番滑稽的情狀自然鳳顏大悅,慷慨地行賞一番後離去。諸如此類的荒淫之舉在書中屢次出現,朝廷內外似乎習以為常。慈禧為這樣的尋歡之旅不惜代價,封賞時又出手闊綽,仿佛內憂外患不過是紫禁城外的一陣車響。
(青年巴恪思)
《太后與我》的中文版譯者是青年小說家王笑歌,她將此書的精神概括為一股「黍離之悲」。在其情色衝擊的表面下,隱藏了中國式的深邃悲情。
這部作品之所以超脫小說、躋身野史,主因是其以較為客觀的視角見證了清朝宮內重臣的交往與太后、皇帝之死。巴恪思爵士作為當時慈禧太后的寵臣時常入宮,故有機會親臨許多歷史場景的現場。
清末是多事之秋,從義和團之亂到光緒之死,巴恪思站在滿清的頂端俯瞰著紛亂的中國。通過白描與轉述,《太后與我》還原了多個迷霧重重的歷史場景,例如慈禧與他人的交談或對峙——慈禧在惱怒之下,曾破口大罵「賤骨頭載湉」;而李蓮英在朝下則對光緒直呼大名,態度之輕蔑可見一斑。
其中,描寫太后之死的一節尤其吸引了中外史學家的目光——依照巴恪思的敘述,袁世凱拔槍空鳴威逼慈禧退位,卻不慎擊中太后腹部,頃刻間血流如注;慈禧怒不可遏,坐起來唧唧呱呱說了一大堆話,最後囑咐李蓮英要將她以太后之禮下葬,在太監的哀哭聲裡咽氣了。近臣為了穩定局面,翌日宣布太后病死。
從歷史角度看來,《太后與我》出色地刻畫了一個行將就木的王朝。朝廷腐敗、統治者荒淫,紫禁城內的日與夜宛若一出永不閉幕的大劇,為慈禧太后駭人的情慾而服務不休。朝外的世界則是另一番爾虞我詐的天地,方寸間布滿野心與密謀。但由於只有少數史實在書籍定稿後的數十年中得到多方證實,故「搬弄是非」成了西方批評家常加予它的詞彙。
而從文學角度看來,即便史料有弄虛作假的成分,《太后與我》也是一部馥鬱之作。其英文版編輯德瑞克評價其為「一個淵博的語言天才傾盡心血而寫就的一部驚人之作」,具有無與倫比的文化價值與藝術美感。
值得一提的是,巴恪思的中文十分流利,曾在中國生活多年、最後也葬身於北京;原稿中許多人物的對話也都以中文寫就。《太后與我》中對慈禧等人的用語極盡恭順,對中國文化的敬畏與尊崇也真摯動人。
《太后與我》既是真假莫辨的野史,也是披著情色外衣的頌歌;其不僅是巴恪思爵士對自己放蕩人生的追憶,更是獻予一個已逝時代的情書與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