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故事裡有「睡美人」,現實的圖書館中也有「睡美書」。那些幾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沒人借閱過的「睡眠圖書」,是不是就該扔掉?其實,圖書館裡每一本書都是靜靜躺在那兒等待它的知音,有的書甚至過了100年,才認識其價值。
例如,在中大圖書館有本躺了80多年無人借閱的《人生地理學》,近年卻發現它是日本執政黨公明黨的精神源頭;出版於1921年講述清末民初廣州市政建設規章制度的書,88年後一位寫博士論文的副省長成為其第一個讀者……命運微微一笑露齒,洩露的卻是無價之歷史信息。近日,記者走訪了廣州幾大圖書館,挖掘「睡眠圖書」不為人知卻應被大眾了解的故事和價值。
1921年出版的圖書助副省長寫論文
圖書館界有個著名的二八定律:20%的藏書就能滿足80%讀者的需求。那些借閱率很低甚至幾十上百年才有人借閱的「睡眠圖書」,猶如等待王子的「睡美人」,靜靜躺在那兒等待知音,重新甦醒煥發生命。誰是「王子」?下至百姓學者,上至副省長都有可能哦!
一本1921年出版,在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睡了80多年的「睡美書」,終於等來了它的「王子」——一位做博士論文的副省長。廣東省副省長許瑞生,2009年在中大讀博,寫博士論文《廣州近代市政制度與城市空間》,需查找清末民國期間廣州城市規劃、管理的規章制度、法令彙編。此前,在臺灣學者的一些論文裡面,有當年相關制度的一些描述,但原始出處在哪裡卻並不清楚,這讓許瑞生很困惑,遊走於廣州的各大圖書館尋找相關史料。
他找上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副館長倪俊明,諮詢尋找相關史料,最終在庫房找到了一本《廣東省單行法令記纂》,「這本書是1921年廣州光東書局出版的,八九十年了,沒人借過,找出來後發現,很多書頁都是連在一起的,也就是說這本書出版後都沒人看過,許省長是這本書的第一個讀者。」
作為第一個讀者,許瑞生將連在一起的書頁小心攤開閱讀,解決了論文的一些關鍵問題,還發現臺灣學者提到的晚清民國市政建設的那些規章制度,來源就是出自於這本書。「有理論認為,7年內沒人動的書就沒價值,其實很多書,也許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後,學者會用到,價值才體現出來,找不到這本書,研究某個問題就會受影響。」倪俊明感嘆。
日本公明黨源頭竟躺中大圖書館86年
為了一本書,日本的大學全球尋找,最終在中國的中山大學才找到。日本知名學府創價大學翻遍全球的犄角旮旯,只為尋找一個人的一本書!——創價學會創始人牧口常三郎的《人生地理學》。「全球有三個圖書館記錄有這本書,但另外兩家有書目卻找不到書,最後終於在中大圖書館找到了。
「這本書在書庫幾十年來也沒人借過,創價大學來找才發現其價值。」中大圖書館館長程煥文說。牧口常三郎著名教育改革家,對日本教育有深遠影響。1930年創立了「創價教育學會」(創價學會的前身)。他因拒與日本軍權政府的政策妥協,而被捕入獄,在獄中因營養不良而逝世,享年73歲。牧口認為,當時的教育制度抹殺學生的創意和思考能力;教育不應是國家的應急品,而是為了學生的幸福才存在的,他注重培養獨立的思考能力和自發心,並排斥填鴨式教育和盲目服從軍政的學說。
《人生地理學》出版於1907年,是牧口1903年寫的一本地理學書籍。該書改變了日本傳統的地理學教科書的知識傳授模式,而是引導孩子從人在自然中的地位和人生存的角度認知自然。這種觀點在現代看來也許並不新鮮,可別忘了,那是110年前,中國還在考八股文,科舉制度的廢除(1905年)還晚於該書兩年。
這樣一本書怎麼會來到中大的?這得感謝中國近代教育的先驅、清末民初著名教育家陳子褒。陳子褒是誰現在很少人知道了,但今天所有男學生和女學生都得感謝他,因為他是中國男女同校的創始者。該書是陳子褒的女兒受父母之託,於1927年捐贈給中大前身——嶺南大學圖書館的藏書。在當年,這本書不僅是對地理學的創新,也是對教育思想、社會價值理論的重大衝擊。從書中已然可以窺見牧口日後創立「創價學會」及創價教育理論和體系的思想底蘊,是創價學會乃至公明黨的精神源頭,這就是為什麼創價大學挖地三尺,也想找到這本書。後來,中大將該書的複製本送給創價大學,兩校就此結下友誼。
被日軍掠走70年後回歸的學位論文
今年的諾獎剛剛頒發,中國教育界不由再發諾獎之問。抗日戰爭期間的嶺南大學至今名震天下,當年的學生是怎麼學的?水平為啥那麼高?由於戰亂,最能反映當年學生水平的學位論文幾乎都沒了,對歷史研究來說是個遺憾。可誰也沒想到,躺在日本國立國會圖書館70年的一批資料,彌補了這個空缺和遺憾。
前年,中山大學圖書館館長程煥文突然收到一封來自日本的電郵,「日本國立國會圖書館告訴我們:日本國會圖書館發現一批沒有編目的原嶺大藏書。因為嶺南大學在1952年時已併入中大,所以決定將這批文獻資料歸還給中大圖書館。」
兩個月後,兩個紙箱漂洋過海回到中大。「打開一看是1939-1941年間嶺大40本學士學位論文,在日本國會圖書館躺了幾十年,從來沒人借閱翻閱過,他們清理書庫才偶然發現。」程煥文說,論文題目有《我國抗戰經濟政策論》、《中國三十年來社會思潮之檢討》、《我國公路運輸交通之研究》、《中國共產黨之研究》等,他分析「這些論文是在當年上千篇論文中被挑走的,大多涉及中國的交通運輸、共產黨建設、礦業政策、經濟建設等,具有重要的情報價值,因此被掠走。」此次「還書」也開創了二戰以來日本歸還戰時掠奪中國書刊資料的先例。
「睡眠圖書」常助突破學術難題
「經常有專家學者突然來感謝我們,說找到了一本塵封多年的書,幫助解決了某個問題。」程煥文說,經常有沉睡多年的書突然發現有用。
倪俊明也說在省圖有很多類似情況:「著名的東西通常更多人知道,更容易找到。往往是二三流學者的邊邊角角的資料,往往被大家漠視,少有人關注,但一個領域一個難題的推進、突破,往往就是基於這些邊邊角角所謂二三流的文獻,從中找到突破口。」他舉例,「有專家研究解放後政府的掃盲活動,在館裡找到一批延安時期以及解放後的掃盲教材,教材非常淺顯,但如果當年因其淺顯就認為沒價值而扔掉,後人做相關研究就沒有第一手資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