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土情緣】王植林:摩天錐奶奶

春節，我照例回到了故鄉，一是陪伴父母，二是給街鄰長輩拜年。

早餐後，我去給老鄰居段奶奶拜年。段奶奶一見面，「我的老孫子喲，人家在外當幹部，個個吃得肥頭大耳，挺個大肚子。瞧你瘦得像個猴似的，你一定是個清官。」我說:「奶奶，這胖瘦還跟貪官清官有關係嗎？」「當然有啦！你想，一年360天，山珍海味吃，和天天吃稀飯能一樣嗎？！」

離開段奶奶家，我忍俊不禁。因為我早就知道，外人並不都稱呼她段奶奶，而是叫她摩天錐奶奶。這個綽號究竟誰給起的，什麼時間起的，我是不太清楚，也從沒探究過。但是，段奶奶有幾件事給我的印象太深刻了。

1966年夏季，文革開始。我還在上小學。一天，我們跟著一夥初中學生，遊鬥一位姓郭的女老師。當我們敲鑼打鼓，遊鬥的隊伍走到段奶奶門前時，段奶奶出門一看是遊鬥郭老師，撥開人群上前，一把從郭老師脖子上取下了黑幫教師的牌子摔到了地上，接著拉郭老師往她家走。學生和紅衛兵一時嚇傻了。當紅衛兵小將緩過神，要往回奪人時，段奶奶站住了，瞪圓眼睛，高聲道:「我是村婦女主任，解放前，地主老財我都沒怕過，小日本我都殺過。還怕你們這一群小兔崽子，忘本！誰教得你們認字、算數？剛有點本事，就鬥開你們老師了。你們誰敢來奪人，看我敢煽你耳光不！回去給你爹娘說，看他們罵你們不！」我當時上小學四年級，也不過11歲，看著段奶奶兇狠的樣子，嚇得我趕緊跑掉了。

當我上中學時，每年放了暑假，都會上生產隊幹活。一次鋤棉花地，臨近中午，隊長檢查驗收。別人都默不作聲，只聽段奶奶聲音那麼大:「董大清，你要看仔細了！有的年輕人，鋤一鋤、埋一鋤，棉花跟前的草根本沒鋤淨。你要怕得罪人，我不怕，我告訴你。」離她近的幾個年輕人都斜著眼瞪她。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改革開放的春風率先吹到農村。農村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周日，我回到農村老家，父親跟我說:「生產隊散了，土地都分到戶了，以後自己種地了。」母親說:「咱分的地塊還不賴，離大路近，用車運送東西方便。對了，這次分地，你拐叔一開始分的地塊在裡邊，離路特遠。還是你段奶奶跟分地的幹部吵了一架。她說，「人家他拐叔獨身一人，60多歲了沒兒沒女、腿又不好，憑啥給人家分個那樣的地塊，你們長良心沒有？」說得那些分地的大小隊幹部一嘴沒一嘴，只好給拐叔調了地塊。

‌拜年回到家，我的腦子還在想，段奶奶的綽號是不是跟她這些事有關係？你看她總是路見不平一聲吼，你就是老天爺，如果處事不公，她也敢像一把鋼錐摩一摩你！扎你個大窟窿！

責任編輯：劉俊蘭

發稿編輯：寂   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