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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生死,共患難,以沫相濡,天若有情天亦老;三載隔幽冥,絕音問,愁腸寸斷,相思始覺海非深。」
——《平如美棠——我倆的故事》
4月4日,清明那天,曾打動無數人的《平如美棠》作者饒平如老先生在上海瑞金醫院病逝,享年99歲。他去找他的美棠了……
人們熟悉饒平如,正是因為他的傳記性作品《平如美棠》。
2008年3月19日,美棠病逝,時年87歲的饒平如無以遣懷,遂將妻子的照片、書信、用畫筆畫下的生活點滴足足集了近30本畫冊,他給這些畫冊起了名字——《我倆的故事》,扉頁上是他寫的詞句:
同生死,共患難,以沫相濡,
天若有情天亦老;
三載隔幽冥,絕音問,愁腸寸斷,
相思始覺海非深。
畫冊中的第一幅畫,創作於妻子去世的半年後:他戴著老花鏡坐在書桌前畫畫,右邊書架上放著妻子的頭像,那是她燙著捲髮、穿著石榴花襖的年輕時的樣子。日曆顯示的2008年3月19日,是她病逝的日子。
他的臉頰上還掛著一滴眼淚,畫旁註著:
如今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自難忘。
手握柔毫,紙上畫悽涼。
畫冊的最後一幅是另一滴眼淚:病床上的美棠眼角流下的眼淚。饒平如說,這是他一生難忘的畫面:搶救中的她在彌留之際閉著的眼睛微微睜開了一下,「她的右眼流下一滴眼淚,就停在臉頰邊,她知道她終於等到我來了」。
饒平如說,寫這本書的動機是為了懷念亡妻,妻子去世了我很難受,怎麼辦呢?我想把她的故事告訴大家,讓家裡的第二代、第三代孩子們都能聽到。而年輕人我怕他們也不大有時間聽,為了吸引他們的眼球,就不如畫畫。我想起一個故事,就畫一張圖。
饒平如喜歡畫畫,但從沒專門學過,記憶中還是12歲時看過豐子愷的《護生畫集》。於是,他買來豐子愷、葉淺予和華君武的畫集開始臨摹、創作,一張畫他總要細細畫上三四天才能完成。
美棠去世後,饒平如畫盡了他與美棠從初識、結婚到生死殊途的60年。這些畫作被孫女拍下傳到網上,不僅引起了中央電視臺記者的關注,出版社也紛紛找上門來。
這是饒平如老人一生的故事,是一個本不想打仗的兵,為平息「國恨家難」身赴抗日戰場,僥倖存活的故事;是一對中國普通的夫妻在六十年裡歷盡坎坷,命運不斷被改寫,卻始終執手愛情的故事;是一個關於相守和錯過的故事,年輕時捲入時代的洪流,被迫分離,老了終得以相守,一方卻失了記憶。
平如將美棠的骨灰放在床頭,要她等他一起,入土。
在他的講述下,他倆的故事一次次讓讀者動容落淚。
有一種愛叫「平如美棠」
《我倆的故事》,一筆一筆,從美棠童年畫起。
我11歲時,在暮春季節的某天下午,美棠一家人來我家做客。美棠(8歲)從我父母住的前房走到後房,為了招待新來的小客人,我把新買的一件玩具給她玩,她玩得似乎很覺有趣。
1946年,那年我26歲,從黃埔軍校畢業,在100軍六十三師一八八團迫擊炮連二排,父親來信希望我借著假期回家訂親。
我們兩家是世交,當我們走至廳堂時我忽見左面正房窗門正開著,有個年約20歲,面容姣好的女子正在攬鏡自照塗抹口紅——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美棠的印象。
我父親把一個戒指給她爸爸,她爸爸就把這個戒指交給美棠給她戴上了,這就算是訂婚了。
美棠從小在教會學校讀書,她很趕時髦的,又會唱歌,又會跳舞。我一去,她就拿出來很多照片給我看,都是燙頭髮啊,搽口紅啊,穿時尚衣服的。她喜歡拿張報紙卷個圓筒唱歌給我聽,就是這麼交談起來了。
見到美棠之前,有人介紹過兩個女朋友,我都不樂意。這個世界蠻奇怪的,其他人就是沒有感覺。
確定關係後,有一天,我們去了南昌的湖濱公園,現在叫作八一公園。公園裡面很幽靜,我們談談未來啊,談談愛情啊。當時我們也不像現在的人,我們臉皮很薄的,一見到女孩子,什麼我愛你、愛你沒商量,我們講不出來的。
怎麼辦,我就想了個辦法。那時候有首英文歌,叫作Rose Marie,它有這個意思。我就利用這個機會,間接地表達了一下。
Oh
Rose Marie
I love you
I'm always dreaming of you
No matter what I do
I can't forget you
……
她也懂,因為這個歌很流行。有的時候我吹口琴,她唱歌我伴奏,這是我們最愉快的時候。人生當中最美麗、最愉快的是什麼?就是戀愛、婚姻這一段時間,要非常珍惜它的。
我跟美棠雖然是父母之命,但是也是姻緣巧合,她的個性跟我的個性差不多,她有些辦事的方式好像是也跟我的差不多的,所以很談得來的。
我畫了一張畫叫作《婦唱夫隨》,她唱歌我伴奏。
到了親戚朋友家玩,我就吹口琴,她唱什麼歌呢,那個時候最流行的就是《花好月圓》。
我的假期結束,美棠隨家人同返臨川,我就帶著她的照片回部隊。此時六十三旅炮兵營已移回泰州駐地,故我回部隊仍走原先的路線:先到九江乘輪船返鎮江,不過此次是早晨十點的船次。
我站在甲板上看風景,聽著汽笛長鳴。江上船隻往返,水光閃動帆影,遠處紅日時現。同樣這一江水、一座輪,歸途上的我心中所思卻和來時殊異。在遇到她以前我不怕死,不懼遠行,也不曾憂慮悠長歲月,現在卻從未如此真切過地思慮起將來。
1948年夏,美棠和我去買結婚用品。我們走進一家著名瓷器店選購了兩隻紅色的,價格不菲,帶回來後,嶽父大笑,說:「你們不懂啊!怎麼到古董店去買碗呢?」 我們結婚地點是在南昌的江西大旅社,那是南昌最好的一個旅館。婚禮很隆重,證婚人是當時江西省政府的主席胡家鳳先生,他是我父親的同學。賓客有兩百多人,非常熱鬧。 我們在大禮堂的門口拍了婚紗照,現在估計都不在了,沒有保留。 美棠和我到了徐州東賀村,住入一家農舍。美棠親手做菜——燒肉圓湯。端上來後,我嘗試了一個,覺得味道不對勁,便問:「怎麼肉圓裡有些碎屑似的東西,不大好吃?」 1949年5月美棠和我到了貴州安順,我在安順工務總段當僱員,我們住在「職工宿舍」的一個房間裡——實際上是一個經過改建的亭子,四面都有窗子。 我和美棠躺在床上(因為房間裡沒有桌椅),打開兩扇窗子,但見一輪明月高掛碧空。 那個時候真的不覺得苦,好玩,為什麼?一到那個下雨,狂風大作,那窗霹靂啪啦的響,又打雷,風呼呼吹,山雨欲來風滿樓,這個詩意,水泥房子領略不到這種山間的野趣。 中國人愛說貧賤夫妻百事哀,我想一個人跟那個心境有關係。不管什麼時候,什麼地域,什麼人生,有些詩意的人,他看什麼都是有詩意的。 貴州安順無電影院,無公園,無百貨商店…唯一娛樂,乃是與定姐、會計老吳、出納老趙打麻將而已。定姐精通此道,穩是贏家。我和美棠坐在一起聯合起來,總是輸。 貴州的生活並不順利,我給測量隊投過簡歷,面試過糧食局的工作,都沒有結果。後來我帶著美棠爬上一輛美式大貨車,準備回南昌老家。那時世道很亂,為了躲避盜匪,我母親去世時留給我的黃金只能拜託司機幫忙藏在車輪胎裡。 1950年,在嶽父的幫助下,我們開起一家麵店,開張不久,美棠就生下了第一個孩子。 可是3月開門,8月關張,沒人愛吃我做的面啊。麵店慘澹經營時,做面的中刀還被小偷給偷了。於是我們又到上海,因為我有一個舅舅,他在開大德醫院,是一個婦產科專家,同時又辦了一個出版社。 我在大德醫院做會計,一百二十塊錢一個月,同時又在出版社做編輯,又拿一百二十塊錢,所以我一個月工資有二百四十塊。從1951年到1955年,這份工資相當高了,那時候一個大學教授也不過是一百五十塊錢,所以我那個時候很風光。 那個時候上海是非常開放的,東西又便宜。一個大閘蟹五毛錢一個,對蝦天天有,新鮮得不得了。每個單位在星期六、星期天都開舞會,大家一起跳舞,嘣嚓嚓,嘣嚓嚓。舞會是工會組織的,私人舞廳也開放,延安路開好多舞廳。那是我印象中最美麗的一段時光。 我沒有小金庫,我的錢統統交給她,缺什麼她就給我買什麼。我只喜歡做我自己喜歡的事,我喜歡寫寫畫畫玩玩,所以我們配合得很好的,她也替我想,也照顧我。 上世紀50年代初,上海各個產科醫院都大力宣傳推廣蘇聯巴甫洛夫所創造的「無痛分娩法」。「男的怎麼知道女的分娩不痛?」說時遲那時快,她用力在我左腿上捏了一把。 我視力好,美棠視力差。若是一同看電影,如果坐在中間或後排,美棠看不清楚。為了讓她看得清楚,我就犧牲了自己的視力,陪她坐在前排。久而久之,也變成了近視眼。 最痛苦的一段時光,那大家是知道的,是歷史造成的原因。 1958年我被送到安徽去勞動教養了,這是最痛苦的,家裡面馬上就困難了。 美棠那個時候非常困難,她承擔了這麼一個責任。她是一個中法文優秀,有著傳統文化美德的女性,我非常敬佩她。 1958年9月28日,我被單位送去勞動教養。不數日,單位的人事科找美棠去談話,希望美棠和我「劃清界線」。美棠有她自己的見解,不為所動。她說,「他要是搞什麼婚外情,我就馬上跟他離婚,但是我現在看他第一不是漢奸賣國賊,第二不是貪汙腐敗,第三不是偷拿卡要,我知道這個人是怎麼一個人,我怎麼能跟他離婚。」 我在安徽一個廠子勞動改造,直到1979年,每年只能回來一次,22年,一直如此。
我在安徽那邊條件是比較困難的,那個時候買糖買餅都要憑票。她把全家的糖票拿了集中起來,買了大概一斤糖的樣子。然後她把五個孩子叫了過來,說,你爸爸現在在外面很辛苦,這個糖,你們現在一個人嘗一粒,其餘剩下來的寄給爸爸,好不好?。孩子們大的只有九歲,小的只有三歲,都點頭同意。 裡弄生產組接受各處派來的工作:有的勞動較輕但工序繁瑣,有的工作簡單但很勞累。美棠為了維持這個家,什麼活都去做。 延安東路建造上海自然博物館的基地工程,需要背30斤一袋的水泥,她也鼓足勇氣去做。…可能從此腰肌受損,腎臟受害,埋下了病根。 她雖是這麼做,但是錢還是不夠用。她就變賣她的首飾,是她過去陪嫁,她就是賣賣賣,賣光了。她有五對手鐲,都賣了,只剩了最後一隻手鐲,明天不得不去賣了。 這天晚上,她跟我的女兒,大概只有五歲吧,睡在一個床上,心裡很難過。 做母親的,哪一個不想替女兒留一點點東西作為陪嫁呢?但是想留始終又留不下。於是趁著女兒睡著了,她把手鐲給女兒戴在手上,讓她戴了一晚上,再把它拿下來,總算給女兒戴過這個手鐲了,了了母親的一個心願。 1959年,因為糧食緊缺,平如全身浮腫,沒什麼藥可治。恰巧美棠寄來了一瓶乳白色的魚肝油。我把半瓶魚肝油倒在熱氣騰騰的米飯裡,米飯又香又軟,非常舒服。兩天後,浮腫就消失了。 長子畢業後,即將被分到農村插隊,不但不能幫助家計,還需要家裡接濟。美棠苦求無果。一天夜裡,小女兒半夜醒來,看到母親跪在陽臺望天禱告,她實在是無處求助了。 每年一次的春節回家探親是我最興奮而忙碌的日子,半個多月以前就要開始準備:首先,請好假,然後是借錢(30元左右,因可多買點物品。此款相當於下個月的工錢,返廠後立即可以歸還)。所買物品包括糯米、芝麻、黃豆、花生米、瓜子、菜油、麻油、雞蛋、鹹鵝等等,總重量為120斤左右。 1979年11月我向安徽六安汽車齒輪廠提出「自動離職」的申請,並於當月16日辦好手續回到上海,17日報上了戶口。一周後,我們拍攝了這張全家福照片,慶賀我倆重新開始走向幸福的人生道路。 我回到上海以後,恢復了原有的工作,美棠非常高興。我倆過著平凡而幸福的生活。這是一個夏天的早晨,我倆買菜回來以後,一同在房間裡剝毛豆子。 我從來不欺負她,從來不對她講什麼謊話。這幅《你什麼也不會做!》,是美棠一生對我講得最多的話,不管做什麼,都被說「你什麼都不會做」,比如炒菜炒得不好,抽屜沒有關上,給孫女買的書是錯誤的……等等。 有時子女也覺得母親苛刻些,我都會趕緊擺擺手,意思是「人家教育自己老公,跟你們什麼相干?」 但就是楊絳先生講的那句話:我們一生坎坷,到暮年才有一個安靜的居處,但是老病相催,已經到了生命的盡頭。 美棠就是這樣子的。我的兒子在閔行買了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前面還有院子,後面也有綠化什麼的。但哪裡去享受呢,一進去她就病了,從來沒有去過花園,什麼賞賞月啊,聽聽歌啊,沒有享受這個,她犯了腰子病。 腰子病需要吃東西,要去血透,那時醫生叫做腹膜透析。不斷地把肚子裡面的毒素排掉,腰子病就可以比較穩定,根本治好是蠻難的,維持現狀就不錯了。 我問過醫生,醫生講過怎樣做,我說我來做吧。我87歲,叫個護士一步一步地教我,我就畫圖做筆記。我在房子裡面準備了一幅圖,貼在牆上,看一步做一步,這個不能出錯,一點點錯誤細菌到了肚子裡面去就是腹膜炎啊,那不得了。 從那以後,我都是5點起床,給她梳頭、洗臉、燒飯、做腹部透析,每天4次,消毒、口罩、接管、接倒腹水、還要打胰島素、做紀錄,我不放心別人幫。
醫生講過,有的人做這個腹透可以存活二十年,我高興,能夠存活二十年我就做二十年,那是好事。但是沒有做到,只做了四年,這之後她病情就很重了,開始講胡話了。 她說過來過來,我說什麼事啊,她說被子太大了,拿把剪刀把它剪小一點,這不對了嘛,怎麼講這個話呢? 有的時候她講,哎,杏花樓的馬蹄蛋糕你給我買一個吧,我聽了蠻高興,她肯要買東西吃了,我馬上出去買。我們那個小區沒有要到外面的隆德小區去,等我買了回來的時候,她又不要了。 有一次她忽然向我要她的一件黑底紅花旗袍,實際上這件旗袍根本不存在(也許在多年以前她有過,此時從陳舊的記憶中又浮現出來了)。我當時確想重新做一件以滿足她的要求,曾與子女們商議此事,但不久她即忘卻了。 最後一次是我最痛苦的。我有一個大孫女叫舒舒,跟我們住一起。有天她上班去了,要到九點鐘才能下班。美棠突然在五點鐘起來,她問我,舒舒到哪裡去啦。我說舒舒上班去了。美棠說不是,你把她藏起來了,你不給我看。 我說沒有這個事,她說不行,你給我一間間房間看。我就坐在那裡,號啕大哭,絕望了,我希望她能夠好轉起來,現在又變成這個樣子了,這樣子就是沒有希望了。 後來孩子們都回來了,等到九點鐘,舒舒下班回來了,還有一個小孫女叫欣欣。她見著孩子就不說話了,一個坐一邊,大孫女坐這邊,小孫女坐這邊。我說舒舒快點拿了飯給奶奶吃。舒舒拿一碗,欣欣拿一碗,拿個調羹餵她。她吃了,小孫女給她挑點,她就吃一口。 我聽得心酸啊,很難受——美棠平常是非常聰明、非常智慧、非常靈敏的一個人,現在到這個樣子了,所以我很難受。 美棠在家中臥病時,某日傍晚,我正在房裡,她忽然叫我走近,對我說:「你不要亂吃東西,也不要騎腳踏車了。」顯得神志清醒而且正常,但時間很短,不一會,她又昏昏睡去,以後思維又糊塗起來。 2008年,美棠的病越來越嚴重,神志不清。有一天,美棠忽然醒來,好像得了一刻清醒。她對女兒說:「你要好好照顧你爸爸啊!」說罷便昏昏睡去。 到了2008年3月19日,她住在徐匯區中心醫院,上午我去的時候,她好像是昏掉了,一直在睡覺。孩子們講,你回去吧,大概沒什麼事,我就回家了。到了下午三點多鐘吧,孩子們就跑過來講,不行了,爸爸,快點,媽媽不太行了,我就趕快跑過去看。 一到那個病房,我一進去,房間裡一堆人,醫生護士都圍著她搶救。我又擠不進去,就在旁邊一直站著,在人縫當中看看。哎,她看見我了,我知道她看見了我,她本來是昏迷的,她突然看見我了,眼睛紅了,她的右眼紅潤了,而且流出了一滴眼淚。 她沒有眼淚了,生命已經到了最後,但是她還是流了一滴眼淚,掛在這個眼角上了。她知道我,看見我了,就那麼去了,我送到她了。 我就走過去,摸摸她的手,還有一點點溫,但是很快,不到一分鐘就涼了,再過一會兒,冰冷了,真是跟冰箱裡拿出來的東西似的,冰的。這個感覺我從來沒有過,就這麼短的時間,冰了。 我再回首看一看那個監護儀,一根直線,平的,她就走了。走了之後我難過了,我剪了她一縷頭髮,拿紅絲線這樣一紮,我帶回家,保存在我家裡。
她走了之後,我非常難過。我心想,人去了之後軀體是可以消失,但是一個人的靈魂,還有我生者對她的懷念是永遠的,我要把它記下來。 我把她給我講的一些故事,把它們畫下來,而且寫一點文字。我想把她的一生,把我的一生,用這個簡單的故事方法記下來,畫下來。 我的目的是給第二代第三代的後輩,讓他們看一下,因為他們太幸福了,他們沒有經歷過我們這種艱難的生活,我想讓他們知道一點。四年當中,我畫了三百多幅畫。畫了之後,心裏面有一點安慰。 美棠去世後,她的骨灰就放在他臥室裡,要等到他離世後兩人再一起安葬。
「我不願意把她單獨擺下去,把她放在房間裡,沒有離開過,我每天早上晚上,我一柱香,祝願她,天上也好,地上也好,反正是……那種安息。我也不是什麼迷信的人,但是人生總有一些理想,希望親人能夠得到一種安居。」 饒平如把自己餘下的人生都放在了思念裡,他說活到這麼大歲數才明白白居易說的「相思始覺海非深」的意思。 早年在戰爭中看過生死,中年在浩劫中歷盡世態炎涼,如何又在理應看透、看淡的年紀如此思念成狂?饒平如堅定地認為:「愛情是不分年紀、一直存在的,無論年輕還是年老。」饒平如和美棠兩人的結婚證書在「文革」中燒了,饒平如靠記憶重新畫了一張。他特意標註說明,圖案左上角的鳥叫「鸞」,右上角的鳥叫「鳳」,「鸞鳳和鳴」喻意「夫婦和諧」。 在央視的採訪中,記著曾問饒先生,「這畫冊中寫了很多的內容,你最希望後代能夠記住什麼?」
他說:「古人一種說法,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情重的人頭髮容易白,所以我頭髮白了這麼多。」
「可是您已經90歲了。難道這麼長時間,沒有把這個東西磨平了,磨淡了?」
「磨平?怎麼講能磨的平呢?愛這個世界是很久的,這個是永遠的事情。」更多寫作指導、熱門時文、寫作素材、讀書方法、學生佳作……盡在《新讀寫》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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