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駛過的是貧瘠的土地。陽光明媚。一整天,窗外閃過小溪旁的小樹林,草地上的白鵝群,靜靜的河灣,還留著最後一些歪斜的白樺樹的採伐地。
在那塊平原上又行了一整天。厚實的黑油油的莊稼地綿亙延伸。在遼闊的伏爾加流域和著名的阿克薩科夫筆下的烏法地區又駛了一天。這裡已經出現烏拉爾最初的一些山崗,最後就是烏拉爾,整個烏拉爾,它猶如老人的白眉毛橫臥在那裡。
貧土上長的是瘦草,富土上長的是肥草,堆起來的草垛有十三個小草垛大。可以隨意地想像:在廣闊的天地有自己的詩意。
前面還要行駛許多這樣的日子,始終是那個地域,我到不了它的盡頭。
烏拉爾地區莊稼快要割完了。前面一把大鐮刀勇往直前,自由自在地閃動著,後面一個溫順的婦女俯向割下的莊稼。他在割,她在捆,這是永恆的一對,順從地履行著上帝的訓誡:靠自己的汗水來得到麵包。
他們很美,這是人間的一對,在這塊田野上,四周是陰森單調,卻富有活力的古老的烏拉爾山崗。
突然,聖經的畫面結束。電影膠片到頭了。
在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塊紅色幕布,上面寫著:人的暖棚車。高高的小窗戶裡探出一個滿臉鬍鬚,頭髮蓬亂的腦袋和另一個扎著印花布頭巾的腦袋。他們像馬匹似的從陰暗的棚車向明亮的外面望著。電影膠片放完了。落幕了。而朝難看的洞眼張望的就是那永恆的一對:亞當和夏娃。
幕布又揭開了:亞當與夏娃,漂亮的一對,割著莊稼。幕布落下了:鐵軌旁躺著帶了許多骯髒袋子的人體在等待「暖棚車」。
幕布一會兒揭開,一會兒落下,在幕布將要落下的時候,我想:「為什麼這些人在割莊稼的時候那麼美,為什麼在這裡,暖棚車裡,在這似乎是美好的向新地方、向神賜的地方行進的環境中,又是那麼令人厭惡?」
我給自己的解釋是:那一對亞當和夏娃生活在和諧的大自然中,他們不是從自己開始生活,他們重複著大自然的永恆的循環,由於永恆的重複,永恆地想到自己的使命而變得美好。而這個暖棚車裡,是最最赤裸的人的日常生活的打算。
這些亞當和夏娃,上帝剛剛把他們趕出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