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豆子，人民藝術家
北齊的帝王和宗室，有家族遺傳精神病史，他們家的歷史大家可以找來看看，有病到精彩。
今天要說的，就是古人會用哪些字詞來形容那些千奇百怪的精神疾病呢？我總結了以下幾點：
癲這個字，是顛倒的「顛」加上病字旁。顛之倒之，精神錯亂。
狂這個字，本意就是狗發瘋。狂是「忹+犬」組成的字，這個「忹（kuáng）」字，起初就是「狂」的本體，後來人們認為這種人跟瘋狗似的，就給加了個反犬旁。
「癲」與「狂」，是兩種狀態。《黃帝內經》云：「多喜為顛（癲），多怒為狂」。
證明癲狂只是一個籠統的概念，癲是喜歡笑的神經病，是歡樂的神經病；而狂是喜歡發火打人的神經病，是憤怒的神經病。
晉代裴啟寫的《裴子語林》中記述，王右軍（王羲之）年輕的時候就是有「癲」這個毛病，每隔一兩年就要犯一次病。
/王羲之/
有一回王老師正給好友許掾寫信，忽然就犯病了。
王神經病手裡拿著的筆已經不受控制，開始抽風和傻笑，大家知道他這是老毛病犯了，耐心等他清醒。等他犯完病，左右拿著他寫的詩讀給他聽：
王羲之很感慨，他講，「我一個神經病，怎麼就寫出這樣高雅的詩了呢？（癲，何預盛德事邪？）」
和王羲之不同，白居易的親媽是個狂症患者，動不動就開始狂罵，聲音「往往達於鄰裡」。她狂病犯了，就要拿刀自刎，有一回直接上手，幸好被人奪了下來。為此，白居易專門派了兩個壯婢伺候。
可惜最後還是一個不注意沒看住，畢竟是忽然犯病，看不住實屬正常，她最後一次犯病是往井裡投，直接就淹死了。
/白居易老師的傷心可想而知/
我舉的這兩個例子，相信能稍微詮釋一下「癲」與「狂」的區別了。
鬼疰（zhù）的說法，在歷代醫案裡都有。「疰（zhù）」實則是「住」，所謂鬼疰，是患者常常感覺自己的體內有鬼居住。
/電影《精神病患者》/
南宋吳曾《能改齋漫錄》載，貴江令王霽每天夜裡都會夢見與一個女人喝酒唱歌，以至於白天無法進食。
後來尋醫治療，在治療過程中，這個女人漸漸不再快樂，喝酒的時候容易倦怠，唱歌的時候也不笑了。
但王霽還是不能進食，直到有一天，他夢見了一個男子，才開始能吃飯了。
這就是典型的鬼疰，是邪祟（suì）的一種。
鬼自然好說，祟的意思，便是「出示」，指代隱藏著的東西忽然出來了。
所謂鬼鬼祟祟，鬼疰也是一種邪祟。患者感覺體內有鬼住著，至於上面說的病案最終夢見一回的男子，則應該是王霽的本體，似乎宣示著那個女人的死亡。
/《禁閉島》/
而在另外一些醫案中，鬼疰還有可能是雙重或多重人格。但具體情況應該是，主人格是知道自己另外一個人格的存在的，因為古代並沒有多重人格的稱呼，故而將體內的另外一個人稱作「鬼」。
/我知道嚇到你了 電影《閃靈》/
與鬼疰相似的，還有一種病，叫離魂症。
離魂症不是雙重人格，離魂症要顧名思義。所謂離魂，就是靈魂偏離了自己的肉體。患者明確感知有另外一個自己就在自己本體的不遠處，行、走、坐、臥，「它」全都跟著，但「它」從不說話。
小說中對於離魂症多有擴張，醫案中的離魂症，實則就是精神分裂的一種。法國心理學短片《91公分之外》（又名《精神分裂》）說的就是在古代中國被喚作離魂症的精神疾病。
短片最後的呼籲恰恰能夠證明古籍中所述「一旦覺自己之身分而為兩，他人未見而己獨見之」，那不被人理解的痛苦。
妄者，亡女也，亂也。所謂亡女，就是家中沒有女人，古代男主外，女主內。沒有媳婦，家中會很亂。妄言是亂講，而妄聽和妄見，則是虛妄的妄，說的是沒有的東西，卻偏偏聽見了，看見了。
中毒或中暑後常有妄言的情況，但每天都妄言的，一般是有精神疾病，妄言者又有見鬼的。眼前的事物不分明，常常轉化為鬼，稀鬆平常的東西在Ta的眼裡變得異常恐怖。
還有人會看見根本沒有的東西，聽見沒有的聲音，不是耳鳴，是清清楚楚聽見有人同Ta講話，但實際上並沒有人說什麼。妄，與狂，與癲，並不矛盾，也不一定必然包含，其實是精神疾病中所謂的幻覺。
南明1645年，南京皮匠詹有道忽然聽見空中有聲音對他說：「你可以去宮中找你兒子。（汝可至宮中尋子）」
於是鬼使神差地去叩東華門，揚言自己是恭皇帝，被巡邏杖殺。這應該是一個失去孩子的父親，所出現的妄聽症狀，繼而冒死尋子的故事，有道或者無道，也似乎預示著南明朝廷的滅亡。
瘋子是人們形容精神病患者最常用的詞，瘋者，本意頭風病。風性善變，捉摸不定，故而又用來形容瘋子。
『
關於瘋子，《天咫偶聞》裡有這麼一個故事：
清末的京城，有個李瘋子。女的，那時候六十歲左右，每天就提著個籃子，沒有她不去的地方，也沒她不罵的東西。一邊走一邊罵，說東西而不說人，是因為她真是什麼都罵，罵驢罵馬，罵車罵人，罵水罵樹，罵空氣罵石頭。
/基本上每天就是這個狀態/
最關鍵的是她言之有據，常常罵政府過失，有司不職，還罵社會風氣，罵人心險惡。有一回她被金吾（警察）抓住了，當著警察的面兒繼續罵，她不怕施刑，非要為當差的指點江山。
介於此，她所到之處，人們紛紛施捨給她錢，還有人請她吃飯。日子久了，得錢甚多，居然分文不為自己而花，反而一邊罵著一邊拿錢，請和尚主持修廟，一共修了七座。修廟的和尚也挨罵，來京城的洋人照樣罵，聲聞街巷，可一到人家家裡做客，反而正常起來，和和氣氣。
/一到人家家裡就變得特別和氣/
旁人問為何這樣，她講，我三十歲時夢見一個神仙，強迫我這麼做，從那以後，我走著路不罵人，就犯病，難受得要死，這大約就是真正的「不罵人會死病」了。這個人死於1894年春天，從那以後，京城再也沒有李瘋子的罵聲了，大家的心裡都空落落的。
從古人對於精神病的稱呼中可以看出，人們對於身體和精神的異常有非常清醒的意識，但很多時候，人們卻無法解釋這種詭異，因此訴諸鬼魅。
/好恐怖，她究竟看到了什麼？/
無論哪種瘋子，都喪失了真我的世界。但或許，人們心底對於瘋子「看得透」的一絲敬意，或許是在羨慕，瘋子擁有的，真正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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